杨素兰执意要与木远在一起,所以被家族逐出,然后还被不断地打压和压迫,最后迫不得已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才加入了护航队,从遥远的雨城长途跋涉来到了风城,木凡正是在这个路途中出生的。
当时因为劳累不堪,杨素兰身体相对虚弱,加之荒野环境恶劣,木凡差点就死在路途上,是木远拼了命到处找吃找药,给护航的武者下跪磕头才险之又险让他活了下来,但也因此落下了病根,来到风城之后一直体弱多病。
两岁那年因为不小心而得了风寒,虚弱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最后一根稻草的重量,几乎是无药可治,在杨素兰和木远绝望到悲痛欲绝的时候,一位老人找上门来了,说是能够救木凡一命,并且不求回报。
不管老人是不是有本事能够治好木凡,也不管是否要回报,处于绝望中的杨素兰和木远已经别无选择了,就算是用他们两条人命换木凡一命,他们都心甘情愿。
在得到应允之后,老人转身就离开,没有多久又返回来,带了很多朱砂等奇怪的物品,将杨素兰和木远赶出门外,在屋内待了三天三夜之后才神色疲惫地出来,胡须头发也从花白变成了雪白,然后就疯疯癫癫地说着“天道破碎重组,人族规则缺失,唯有武尊可补”这些无人能懂的话,最后脚下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杨素兰和木远爱子心切,等他们冲进屋内发现木凡病情好转再出门想要感谢的时候,老人就像他来时一样飘忽,早已经走的无影无踪。
从那以后,木凡便再也没有了小病小痛,在野外出生落下、折磨了他两年的病根也在一夜之中被根除,虽然不知道老人用了什么法子硬生生从牛头马面手中将木凡夺了回来,但杨素兰和木远对他的感激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有减少,时常提醒木凡要报救命之恩。
之后每隔一年,老人就会如期出现在木凡的家门口,时而喝着最为廉价的糠米烈酒状若疯癫,呢喃着一些别人完全不懂的鬼话,时而忧虑望天沉默不言,一站就是大半天,谁都不理不睬,人也越发憔悴苍老,唯一不变的就是望向木凡的目光始终饱含慈爱和希冀。
从木凡懂事开始,这个一年只能见一次、只相处几天被人称为妖魔疯子的老人,便成为了他的爷爷,不过那些年他不知道拿着酒壶哭着或者笑着骂天骂地的老人,对于他那条本该丢在荒野或者死于风寒的贱命,曾经作出多大的牺牲,所以他只喊老人为老不死,从来就没有喊过爷爷,无论父母怎样打骂,他始终不肯开口,而老人只是笑着说无所谓。
然而,当别的小孩嘲笑着用石头砸处于疯癫状态下的老人之时,木凡就会像老人一样疯癫地冲上去将敢于对老人不敬的人狠揍一顿,不管对方比他年长多少,或者高大多少,总会被他的疯狂举动吓得仓惶而逃,临了还扔下一句“小疯子”。
所以除了张顺之外,木凡没有合得来的同龄人,反而那些小了好几岁的小屁孩愿意跟在他身后‘凡哥、凡哥’喊个不停。
老不死终究不能老而不死,几年之后,他死在一个狂风暴雨雷鸣电闪的夜里,死在通往那座只有五百多米高的小山的路上,据说当时脸色狰狞,指着布满雷电的天空怒骂,最后于狂笑中气绝身亡。
母亲在为老不死收尸的时候,木凡冒雨静立在旁边,在闪电划过的刹那,他看到了老不死睁开的灰白双眸中有不甘和遗憾,但神情异常的安详,似乎完成了一生中最为重要的事情,只是有些遗憾没有看到结果。
那一年木凡八岁,身体瘦弱,却依然执拗坚持着帮忙抬着老不死的棺木爬上了那座老不死死前未能登上的小山,在山顶挖了一个坑,并用双手捧泥将棺木埋好,竖在土坟之前的那个无名碑也是他用砍柴刀和一根铁钉通夜一钉钉凿出来的,双手鲜血淋漓却不觉得疼痛,因为那个时候他的心如刀绞。
老不死无子无女,木凡就行尽了后辈应尽的义务,披麻戴孝、守灵自不用说,在下葬的寒雨夜中,他在坟前跪了一夜,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却觉得应该这样去做。
从那以后,他对所有的老人都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特别是疯疯癫癫的老人,不是厌恶,好像也不仅仅是尊敬,所以遇到自称会‘霸道三式’、不修边幅的老人时,才会给他包子,让他进屋,并忍不住想起那个埋在山颠多年、早已化成白骨的老不死。
几天之后,张顺的伤势恢复的差不多,能够回到包子铺帮忙,木凡决定要返回武殿区去,虽然有母亲和朵儿照顾,但他还是放心不下父亲的病。
木凡买了纸钱、蜡烛和肉,当然还有最为廉价,也最烈而涩的糠米酒,当他回到那间小屋的时候,老头正在向饿的干瘪的肚子里灌井水,看到他手中的酒肉之后自然两眼发光。
“我明天就要离开了,这屋子你要住就继续住,不住的话,门也不用锁,让那些流浪街头的人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木凡将带回来的几个肉包子扔给老头说道。
这些天老头一直住在这里,一日两餐都是靠木凡带回来的包子填肚,吃的虽然有些腻味,总比饿着肚子要好,每天晚上还坚持不懈地动摇木凡不修炼‘霸道三式’的决心,即使得到的回应是白眼和不理不睬。
“离开?”老头的目光从酒肉转向木凡的身上,有些着急地问道:“去哪里?你要是走了,那我怎么办啊?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饿死啊。”
木凡笑着说道:“当然不能了,到时候我离开了,你是死是活我都看不见了。”
老头恬着脸走上前去,谄媚地说道:“带上我吧,我很好养活的,一顿能有几个包子就能吃饱,再养我三五个月,我保证毫无保留把‘霸道三式’传授给你。”
“滚,你又不是青楼的花魁,我养你来干什么。”
“那就当发发善心,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以后保证你好人好报长命百岁。”
木凡抬头望向山的那个方向,想起那个救了自己一命却死于滂沱大雨中的老不死,嘲讽地说道:“如果好心就能有好报的话,怎么会有那么多好人死于非命?你活了一辈子,落得如今潦倒不堪的境地,更是到了行将就木的年纪,难道还会想相信那些屁话?”
在被生活蹂躏轮了一遍又一遍之后,木凡知道老天不会因为你心地善良就会对你青睐有加,反而常常在帮人之后还惹老大祸,所谓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并不是没有任何依据的空话。
想要让自己过得更长久、更安稳,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强大到可以保护自己以及身边的人,这是木凡藏在温和面孔之下最为不可动摇的信念。
望着有些尴尬的老头挠着乱糟糟的头发,木凡想了想之后掏出一两银子仍给老头道:“这足够你过一个月的温饱日子,不过你要是愿意花在女人肚皮上的话,我也没有意见,但你饿死之后,我是不会来为你收尸的。”
老头接住银子,塞入怀中之后,捋了捋参差不齐的胡须厚着脸皮笑嘻嘻地说道:“光是吃包子也不行啊,自小就在酒坛里泡着,一天闻不到酒味就浑身不自在。”
世上有很多瘾君子,有的为烟,有的为酒,有的为色,轻则每日浅偿,长年不断,重则日夜沉醉其中不能自拔,哪怕吃不上饭也要过上一阵瘾,这个老头就是如此,宁愿赤着脚走路,也不愿意葫芦里无酒。
木凡扫了一眼老头腰间晃动的葫芦,恍惚间看到几年前老不死对天长饮的画面,手中拿的似乎也是相似的一个葫芦,在入葬的时候,还是他亲手装满了烈酒与老不死一同埋入坑中的,估计早就随着老不死的肉身一块腐朽了。
对于老头的得寸进尺,木凡只是沉默了片刻,便再次扔出了一两银子,虽然现在跃过龙门,成为了无数人羡慕的武殿外围弟子,但却因为父亲的病而背上了更重的债,不过想起那个不是亲爷爷却胜似亲爷爷的老不死,到死的时候都没有听他喊一句爷爷,心中就不禁涌起一阵无比苦涩的味道,所以在扔出银子的时候,一向铁公鸡一毛不拔的他没有任何的不舍,
奸计得逞的老头笑颜大开,仿佛春风忽来百花齐放,见到木凡转身离开,目光重新落在酒肉上,屁颠屁颠追了上去,抹了一把口水问道:“这酒和肉……?”
“滚蛋。”还没等他的话说完,木凡就怒吼一声,道:“死老头你别得寸进尺啊,这是给死人的东西你也敢要?”
老头被吓得往后一跳,急忙乱摆双手说道:“不敢,不敢,死人为大,死人为大。”
当木凡走出了十几米远之后,老头艰难地咽了几下口水,掏出怀中的二两银子,嘿嘿一笑冲着木凡的背影大声喊道:“臭小子,谢谢你的包子和酒啦。”
“我就当多养了一条狗。”木凡没有回头,淡声说了一句让老头直翻白眼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