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年少时还真是个地地道道的书呆子,书房里不但整整齐齐的摆满了三架子书,杜铭随便翻开几本,上面都密密麻麻的写着他当初读时的心得。
就比如《春宫秘考》中有一段:房事过频则阳气外泄,有亏肾脾。他就在旁边注道:我不怕。
当下杜铭挑出了一本《诗经》和一本以前没听说过的《阴阳经》,开始看里面的繁体字学习。
他虽有过目不忘之功,可是即使把字的样子记清楚了,也能写下来,但往往难辨字的意思。
所以他读的时侯并非翻一遍了事,而是很认真的将现在的字和自己知道的联系起来,以先有个印象,然后随着越读越多,很多字都重复了好几遍,他便试着忘记以前的而着重培养第一感觉。
但熟悉了二十多年的东西又岂能说忘便忘了,直到他把一本《诗经》读完,看到一个字首先还是先把它在脑海中简化成简体,然后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不过总算也有些成效,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联想的速度快了不少。
当下他把《诗经》收起,开始读《阴阳经》,可是《诗经》自己以前已经全读熟了,几乎能倒背下来,因此靠着这些印象看到繁体字顺口溜一般还能认识,但《阴阳经》就不是了,完完全全的一本新书。
他一眼望去,除了有限的几个字外,几乎全都不认识,这样硬着头皮看了两三页,结果竟连这《阴阳经》讲些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像他这样的初学者,最好的办法是进一家书院,然后跟着老学究从最基本的一二三四五开始学起。
当然,以他的聪明和前世多年的积淀,拿个“小神童”的称号绰绰有余,不过那样要把这将近八万的汉字学完,恐怕至少得等到两年以后。
杜铭眼见这样学效率太差,便又找出一本以前读过的《孙子兵法》,打算先把繁体字熟悉个差不多了再开始学习记忆,这样,待他又把《孙子兵法》读完,已经接近晌午了。
他想到还有几幅画等着自己去卖,便暂且将书全都收了起来,径直去厨房找小贵。
“死少爷,臭少爷,烂少爷……让我干这么重的活儿,看我以后不在你被窝儿里放蚂蚁,内裤里放****……”
杜铭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小贵在小声嘟囔,他见和自己有关,便仔细听着,果然发现大有猫腻。
“臭小子,竟然敢跟本公子使坏,”杜铭说着,又忍不住觉得好笑,“内裤里放****,这小子毛还没长齐,知道的倒不少。”
他一直都把小贵当小孩养,却忘了现在的自己只比这小家伙大一岁。
当下他站在门口笑完,然后将手指塞进嘴里扯扯嘴角,好板起脸来更吓人,待一切准备就绪,他使劲儿一推门道:“混帐东西,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竟敢这么说本少爷,快去把鞭子拿来,本少爷要揍你。”
“哇”的一声,小贵没想到他这个时候会来,吓得手一哆嗦,刚刚舀起的一瓢油脂便咣当掉在了地上。
“完了,完了,”他心内惨叫着,急忙跪下,“少爷,小的,小的……知道错了,求您饶了小的这一次吧。”
他本来就委屈的想哭,这下方便了,鼻子一抽,眼泪便哗啦哗啦掉个没完。
杜铭头一大,“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下跪,不要下跪,少爷的话你都当成耳旁风了是吧,快站起来。”
他虽然知道古人的下跪是一种很正常的礼节,自己以后也免不了受制,但心内就是扭不过这个弯儿。
在他看来,这种礼节不但是对下跪者的侮辱,同样也是对受礼者的一种放纵。
因为看着别人跪在自己面前,人们往往会产生一种高高在上的狂妄感,这种狂妄感如得不到有效压制,小到自恃甚高,大到谋逆造反……不但会毁了自己,还影响了别人。
小贵见他这么怕自己下跪,心中虽然疑惑,却没有白白放过这样的大好时机,当下故意跪着道:“少爷,您不答应放过小的这一次,小的就永跪不起。”
“什么?臭小子,你这是在威胁本少爷吗?”杜铭无奈道,心内为他的自作聪明有些哭笑不得。
犯了错,说明你要挨揍了;跪下,说明你很渺小卑微,别人打了白打。
两样中若有一样,随便碰上一个普通人你就很难完整的回来了,如果这两样加在一起,那就说明你本来就欠揍,然后又告诉那个要揍你的人说打了自己也不用承担任何后果。
这时候如果不跑的话,就是一个天生胆子小的跟蚂蚁一样的穷书生见了恐怕都忍不住要活动活动筋骨。
而且那一跪,顺便还激发别人一触便极度膨胀的野心,等到那人野心膨胀到就是一条皇子站在眼前也敢骂一顿时,就是想跑也来不及了。
如今这三样便很巧合的凑在了一起,而且小贵还说了,自己要长跪不起,这就说明他还不会跑。
天时——刚到中午,几乎有一天的时间打;地利——厨房不但很少有人来,而且有切菜的刀,劈柴的斧,熬汤的锅;人和——贱人小贵一名。
这种千载难得一遇的时机,杜铭还真有些忍不住,不过还好他道德不是一般的高尚,当下强力克制了自己的暴欲,歪着脑袋艰难说道:“好吧,你快点起来,否则打死你我可不负责任。”
小贵一听目的达到,急忙高兴的跳起来,“多谢少爷,多谢少爷……”说着又忍不住想:“哈哈,少爷怕别人跪他,真是太好了,我以后要是再犯了错,跪下就不用担心挨打了。”
杜铭看着他偷笑,大大白了一眼,“快点把香皂做完,然后跟我去卖画。”
………………
这两天潭州府的大小官员都随刺史勘察河道去了,衙门里只留下司马、长史和司法三人,拿来处理日常事务,如今司马胡大人正有些焦急的来回踱着步,还时不时向门外看上几眼。
单身体内“怦怦”紊乱的心跳,让见的人都毫无理由的相信,若再多一点少年人的年少轻狂,他肯定早已跑出去了。
“来人,”司马大人实在等不及了,对门口侍候的衙役道:“你快去看看张九回来没有。”
“是,大人。”
其中一人从门外露出头,向司马作完揖,便转身快跑了出去,但待他刚走到大门口,忽然听得一声惨叫:“啊!”
这叫声凄厉,宛若地府里刚扔进油锅里的小鬼发出的。司马大人本来就和冬天的知了差不多,这时听到这种声音,不由吓得有若离群遭射的孤雁听到了铮铮的弓弦声,双腿一软,“噗通”一声便摔在了地上。
门口的两个衙役急忙跑去扶起他,“大人,您没事吧?不是房公子,,是张捕头回来了。”
司马大人一听不是那个煞星,抹了一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急道:“快,快让他进来。”说完又自言自语道:“可真是吓死老夫了。”
片刻功夫张捕头气喘吁吁的跑来,只见他脸色发红,头上腾腾冒着白气,两个鼻孔还在不停的往外流血。
他身后刚跑去叫人的衙役和他差不多,只是屁股上多了两个脚印。
这其实是两人都惶惶如丧家之犬,结果一不小心就在门口撞了个驴唇对马嘴。
然后,张捕头好歹官衔大些,所以就踢了小衙役两脚权当发泄。但司马大人不知经过,见他去的时候还人模狗样,回来就完全成狗样了,还以为是被那煞星打得,急忙问道:“那房爷,房爷怎么说,他,他……有没有要血洗衙门?”
初唐时期,天下未稳,隋末战乱时暴力解决问题的方式还大有市场,因此司马大人的话虽有些危言耸听,但却并非胡言乱语。
当真把那房玄克惹毛了,虽不至于血溅五尺,挨一顿揍定是难免。
房玄克何许人也,开国五大功臣之一的房玄龄的堂弟,从小便有纨绔之名,强抢刺史的女儿做小妾、硬花三文钱买长史的儿子做奴隶,这些可都不止做了一两次了。
还好如他今年少轻狂时期已过,收敛了不少,不过那些恶习却都传到了他儿子身上。
如今杜铭“不小心”打断了房遗虎一条手臂,不但没有当场认错,并砍断自己两只手两只脚,然后再挥刀自宫,好让房遗虎满意,反而还逼他掏出二两银子……
在司马大人看来,杜铭快则现在,迟则明天,总是免不了一死了之的,他现在最关心的是怎样不殃及这小小的衙门。
张捕头听他问话,急忙答道:“启禀大人,房爷他虽然很生气,还把房公子身边的小厮每人都打了三百大板,不过似乎没有报复的心思。”
他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一锭五两的大银元宝,“咕咚咕咚”咽了几口吐沫,双手十分不舍的奉上道:“房爷他还赏了小人五两银子,让小人带话给杜公子,说什么那位爷的事已经着手开始办了。”
“啊,他,他真是这样说的?”司马大人简直不敢相信,还有这么便宜的事?就是一个平平常常的百姓,别人打断他儿子的手臂,那也会生气的说一些狠话的。
可如今素有“潭州一只虎”之称的房玄克竟然会和病猫一般,连个屁都不敢放。
张捕头起先听了也是惊讶的不敢相信,不过这一路想来想去,倒是有些头绪了,便道:“大人,杜公子他既然敢打房公子,而且打完以后房爷还如此反常,想来杜公子心里是有底的,您说是不是和房爷口中的‘那位爷’有关?”
他前面把话都分析透了,最后却等着司马大人下结论,端得是将马屁神功练到了极致。
司马大人听他所说,再仔细一想,果然觉得在理,若非背后有人撑腰,就是借他几百个胆子,一个小小的刺史公子也不敢在太岁也头上动土哇。
不过再一想,杜铭以前是个傻子,连家里人都不认识他,哪会识得什么大人物,定然不是因为这个。
当下心内仔细斟酌道:“难道就因为他以前是个傻子,对当今世事一概不知,所以就认为在这潭州城自己的刺史老爹最大,所以便没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所以见到房遗虎才敢下那么重的手。
而那房遗虎因为笨的可以,所以听他含糊的说自己老爹时,一时联想到了别人身上,就这样,以为他背后有个神秘的大人物撑腰?”
司马大人发挥丰富的想象力,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串接完,直觉背后已经冒了一身的冷汗,“这要是让房爷知道了,那杜公子和衙门不就要万劫不覆了吗?”
眼见自己腿脚又在发软,他急忙战战兢兢的坐回椅子上,“老天爷,刺史大人才不在两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这可如何是好哇?”
他正想着,那个前去禀报的衙役恰好急匆匆跑来道:“启禀大人,刺史大人说明日便回,大人还说,不用顾及两位公子,犯了错该打就狠狠的打,该骂也狠狠的打,若是房公子来衙门要人,把他们交出去就是。”
小衙役一字不漏的将话说完,司马大人听了如醍醐灌顶,当机立断道:“你们即刻前去捉拿杜铭,回来后先打上二十大板,然后关进死牢,记住,”他停顿一下,接着说道:“给他换上最烂的囚服,并在他脸上涂些泥巴,头发上放些虱子。”
几个衙役听他这样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又一起跪下道:“大人,小人,这……小人实在不敢啊。”
“你们以为我这是害他吗?”司马大人望着远处湛蓝的天空,仿佛在等待神的指示,不过久久没有回音,他只好无奈道:“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不这样做,恐怕那小子就真的活不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