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婆子压根就没搭理她,小丫头不乐意了,因为她已经在心理认定自己将来会被抬成姨娘,也就是半个主子,这些下人敢不把她放在眼里,那就是不识抬举啊。
所以这会儿她的声音更尖锐了,骂道:“陆婆子,我跟你说话呢,我们奶奶饿了,赶紧给弄些吃的,要是晚了,回头本姑娘回了我们奶奶,哼,别看是大过年的,一样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陆婆子有些好笑的回头看着那边虚张声势的小丫头,就不明白这丫头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就算是想爬主子的床,也要把自己洗干净了再看吧,再说那小丫头也不是来了一次两次了,不用陆婆子这样的老手,就是厨上经过人事的媳妇们一瞧,也知道这小丫头被开了人事了,不过到现在也没动静,想来是男主子就拿她当个暖床的了,除此之外,别无他用吧,这样的丫头,别说是言家,就是别的大户人家也不在少数,到了最后,一子半女没有不说,就是配个小厮,还要遭嫌弃呢。
陆婆子不屑的撇了撇嘴,道:“哟,白痴姑娘这大半夜的闹的哪一出啊,人家过年都只长岁数,到没想到白痴过年还长脾气了呢。”
这小丫头进府的时候叫百池,也不知道在哪得了这么个名字,听着好听,就一直叫着,后来庄氏也没给她取新名字,所以府里就这般叫了起来,可是叫的次数多了,嘴一快,就容易叫成白痴,所以府里后来干脆就叫她白痴姑娘了。
开始的时候她还没听出来,后来等到听出来了,府里也都叫开了,她就算是跺脚,生气,也没人搭理了,就算是当着面不叫,转过脸也是这般叫,百池也就认了,现在就算是改别的名字,别人也还是叫着原来的号。
不过小丫头撇了撇嘴,道:“大娘一向识时务,别怪我没提醒大娘,咱们都是做下人的,可该知道审时度势不是,如今府里可就六爷常在老太爷,大老爷,夫人身边伺候着,六奶奶膝下也有了哥,有些人啊,不过是来走个过场,待到了时间,自然就得退出去了,大娘啊,可别投错了门。”
百池刚才也看到陆婆子在外头,又隐约看到了冷心提着食盒走了,心下忍不住猜测这是陆婆子给冷心开了小灶的。
同样是丫头,到了一个厨下的婆子这头待遇还有这样的区别,百池自然不心甘。
陆大娘一听,有些好笑的上下打量着百池,眼里的不屑,连遮掩都没有了,她在厨房里油锅里泡了这么些年,待府里的人早就有了一套自己的模式,再说厨下的婆子最是能耍无赖,只要不是主子当场拿住的错处,背地里,可是一点都不让的。
再说,就百池这样的也敢跟人家冷心比,别看陆大娘是下人,可眼里看下人还有个三六九等呢,人家冷心和冷情随着二爷可是有些年头了,打小的奴才,还有香妈妈这个靠山,可是在府里可从来不横五横六的,这也就不说了,只说这丫头的心思,听说冷情嫁了二爷跟前得脸的管事,言冲当媳妇,就是冷心,也定了亲事的,两丫头伺候了二爷这么久,连个苞都没开,除了爷们不是个胡乱搞的,这丫头也是个洁身自好的,陆婆子最佩服的就是这样的人了。
百池被陆婆子挑着眉梢打量着直恼火,跺着脚道:“陆婆子,你这是什么眼神。”
陆婆子耸耸肩,道:“对不住喽,白痴姑娘,厨下现剩的可就是晚上撤下来的剩饭剩菜喽,您要是想吃,婆子就让人给你装些,要是想要新的,也成,老太爷也说了,今儿过年,不论谁来,做新的,都得拿了赏钱才成,这也是灶上这些年的规矩,只要赏钱到了,想吃什么只管点就是。”
百池气了一个倒仰,这规矩,她也知道,庄氏也让她拿了二百钱来,只是她想着到这婆子跟前耍耍威风,这钱就不用拿了,回头自己买了胭脂水粉,好让六爷多上她那去几趟,这肚子才能鼓起来,不然,她就是再想当姨娘,没个肚子撑腰也没用啊。
这会儿百池咬着牙,知道这婆子是个油盐不进的,随手拿出约莫有五十钱的样子,甩了过去,骂道:“真是狗眼看人低,真当姑奶奶手里没银子。”
陆婆子听着那铜钱落地的动静,连捡都没捡,讥诮的扫了一眼,然后就招呼着一个添柴火的婆子,道:“这五十个钱,百池姑娘赏你了,一会儿问问百池姑娘要吃什么,赶紧做了去。”
其余的婆子都憋着笑,低着头,一个个袖着手围在一处烤火,压根就不往前凑,那个烧火的婆子也跟几人要好,平时在灶上火烧的最好,油的冷热,火侯,掌握的最到位,所以炒菜也罢,炖菜也罢,都愿意找她搭手,压根就不用多话,省得被油烟子炝到。
可是这婆子也就烧火还成,让她炒菜,啧啧,盐能当成糖,没把人甜死,也把人咸死。
百池一瞧那婆子满手污黑,手上都是那木头绊子的灰屑,当即脸都白了,摆手道:“不用她,她就是个烧火的,哪里会炒菜,要是弄进了脏东西,回头奶奶吃的肚子疼了,你们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陆婆子听了这话却是笑了,道:“白痴姑娘这话说的,咱们大厨房可从来没做过让主子们吃了坏肚子的饭菜,我陆婆子管着这厨房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姑娘要是说这话,可是在埋汰我陆婆子,姑娘不晓事,我陆婆子可不能像姑娘这般不晓事,大晚上的,闹的合府上下不得安宁,主子也睡不上一个囫囵觉,再说了,姑娘以为,这大年夜的,五十个大钱,想找谁上灶还能由姑娘说的算?”
百池的脸一红,哪里听不出陆婆子话里的嘲讽,分明是在嘲笑她,拿五十个大钱,也就配这样的上灶。
不过这事,百池没有底气,就是闹到庄氏跟前,她也说不出理来,无奈,只能把身上带来的二百个钱都拿了出来,因为这二百个钱是栓在一处的,前头那五十个钱是她自己的,庄氏赏她的钱,她都五十,五十的串了起来。
陆婆子一瞧就知道这丫头的心思,暗呸了一口,还没等百池缓过神来,上前就扯过那个红绳系着的二百个钱,又捡起地上的五十个钱,然后才朝着那边烤火狗剩媳妇叫道:“狗剩媳妇,再装个食盒,把那鸡汤粥给六奶奶装一份去,这大晚上的,吃炒菜再油着,可还睡不睡觉了,装点粥,再装点点心,垫垫就过去了。”
这还是刚才给冷心装完剩下的。
狗剩媳妇也机灵,麻利的装完,盏茶都没用上,就递到了白痴的手里,笑道:“姑娘好走,这天寒,姑娘还得走的快些,别回头粥再凉了再怨到咱们头上。”
这话说的,百池气的直瞪眼睛,二百五十个钱,就给她一碗粥,加两个小点心。
百池跺着脚拿着食盒扭着屁股走了,陆婆子还不忘在门口说一上句风凉话道:“姑娘走路当心些,别再把那粥晃撒了,回头六奶奶问起来,咱们厨下可没有备着的了,到时候姑娘又要拿自己的体己破费喽。”
陆婆子话一落,百池走路的脚就歪了一下,厨房里的婆子们也跟着哄堂大笑起来。
百池一张小脸气的铁青,又伴着雪夜冻的通红,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就不是了好颜色,偏生庄氏等的又急了一些,见百池回来的慢了,气道:“怪不得人家都叫你白痴,瞧瞧你办事这速度,再等下去,你奶奶我也不用当宵夜了,直接当早饭得了。”
百池一听主子叫她白痴,与那些奴才在背后议论她又不是一样的心情,扑通一下就跪到地上,委屈道:“奶奶,真不是奴婢偷懒,还不是厨房的那堆婆子狗眼看人低。”
庄氏却是不信,道:“你别拿自己的错处往别人身上挨,厨房的别人我却不知道,那陆婆子可不是个没有眉眼高低的,以往我若是让你拿什么东西,可也没迟过,也没推过。”
以往卷碧与卷羽与那陆婆子关系也好,再加上那会儿府里的形势不明,陆婆子处然也乐得做好人。
百池一听,更是委屈,禁不住就嘤嘤哭了起来,只这一哭,庄氏还没等发伙呢,言莫昭就在内室发起火来,本来刚要睡着被这丫头吵醒了就头疼,这大过年的,又听这丫头哭起来,能不起火吗。
隔着一扇帘子,骂道:“一个丫头,你跟她啰嗦什么,不听话,等过了年就叫人牙子进来卖了就是。”
别人说这话,百池或许听了也就听了毕竟是主子,可是开口的是言莫昭,是她一心做着姨娘梦的男主子,这会儿生生的被撕裂了一般的疼痛的心,隐约有血在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