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的早上,雁铭独自来到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上。
渐进秋天,徐徐吹来的清风驱赶了暑热。看到眼前的青草随风摇摆如同碧波荡漾,她的心顿时舒展,连日来的疲惫和一遍一遍的恐怖抄写也都统统抛到了蓝天白云上。
雁铭选了一块草又软又密的地方平躺下来,双手枕在脑后,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天空中一排飞过的大雁。她想象着自己就是它们中的一员,期待着有一天自己也能像大雁一样展翅高飞。
如果那个人注定是一只振翅高飞的鸿雁,那她为什么不能成为盘旋在他周围的另一只大雁呢?
雁铭的嘴角浮现出快乐的笑意,这个惬意的早上来之不易。要知道她昨夜写到眼睛模糊、手指酸痛方才被他勉强判了个及格。
早上偷偷跑到马厩,想悄悄把天天骑的那匹黄鬃马牵出来却没得逞。有跨马扬鞭行走江湖梦想的可不仅仅是少侠,少女们哪个没做过侠女梦!没想刚摸到黄鬃的缰绳就看到马夫从马屁股后面站了起来,头脸上沾满了干草,吓的她夺路而逃。边跑还边拍胸口,嘀咕马夫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至于马夫在后面喊着什么,雁铭已经没心思听了。
出门时又被门丁老胡阻拦,一再询问她究竟要去哪里。人老了耳背,说话又唠叨,雁铭只能一遍一遍的解释,老胡还是一脸的怀疑,莫非本姑娘的信誉度已经差到说真话都没人信的程度么?要不是那个人出府办事告诉老胡他已应允。恐怕自己到现在还被尽职尽责的门房大爷拉着苦口婆心的训诫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呢!
困倦袭来,雁铭的眼睛慢慢闭起,进入酣甜的梦乡。
她梦到自己在旷野中策马狂奔,风从身边呼啸而过,山峦大地在眼前不住的倒退……正心旷神怡的时候,突然一阵从天而降的热流把她从睡梦中带回现实。
缓缓睁开眼睛,下一刻她的瞳孔里映射出两个硕大的鼻孔,正呼呼的喷出阵阵热气。
“啊!”雁铭惊慌中翻了个身滚到旁边,一股碌爬起来定睛一看,眼前这个不速之客正忽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探究的看着她。
原来是一匹骏马啊!
雁铭从地上爬起来仔细打量这个从天而降的尤物。一身漆黑如墨的皮毛,健硕精致的身体泛着丝绸般华丽的光泽。如同少女秀发一样美丽的鬃毛沿着修长的脖颈披洒下来。它的眼睛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样闪亮,投射出一种让人心醉的迷惑。最令人惊叹的是那道贯穿眉心的美人线皓白如雪,像划过夜空的一道闪电。
这样一个“美人”站在眼前,任谁能不被倾倒。雁铭忍不住伸手想要触摸它。当她碰触到那丝滑的皮肤就如同被蛊惑一般,竟然一窜身跨上马鞍。
天下所有的陷阱都具有迷惑人的魅力。雁铭跨上马背的那一刻迷幻的表面就被撕开了,这匹看似温顺的马儿立刻露出桀骜不驯的本性。
它长啸一声前蹄腾跃,然后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雁铭在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傻,竟然会天真的以为所有的马都会像军师府的黄鬃一样善良。而今她已经落入圈套骑“马”难下,只好死死的抓住缰绳,尽量伏低身体,双腿紧贴马腹。然而在急速奔驰中身体却已经不听大脑控制的左右摇摆,呼啸的风声和震地的马蹄声刺激着她的耳膜。马背上颠簸起伏的震撼让雁铭的思绪已经不再清醒,仿佛下一刻就会被甩下马背。
眼前看到的是绿色的草地还是蓝色的天空,雁铭已经分辨不清。惊恐的汗水如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意志力已经在减退,双手十指开始麻木,身体僵硬,双腿似乎也没有了丁点儿力气。也许再坚持不了多久她就会被甩出去。
就在此时,一个洪亮的吼声如同一声钟鸣惊醒了已经开始混沌一片的雁铭。
“你要抓紧缰绳,夹紧双腿呀!”
“什么?你说什么?”雁铭听到喊声,但马的速度太快令她一时难以听清,于是声嘶力竭的回应道。
另一个马蹄声在身后逐渐清晰起来。雁铭开始庆幸自己的幸运,上帝此时并没有打盹,竟然派了一个骑士来拯救她!
“脱尘!停下!脱尘!停下!”这个人已经放弃了对她呐喊,转而呼唤起马来。
也许是听到主人熟悉的声音,也许是感受到另一匹每天耳鬓厮磨的同伴的追逐,这匹马居然有瞬间的减慢速度。
雁铭终于有了片刻喘息。以为就要获救时,身下的对手却突如其来的前蹄腾起,她猝不及防,终于被狠狠的摔落马下。瞬间两眼一黑,在草地上翻滚了不知多少遭,才停下来。剧烈的疼痛袭来,眼前金星四射。
看来不是所有人都像琼瑶笔下的小燕子那么幸运,从马上翻滚下来时还有一个五阿哥接着。而她的心仪之人此刻正在某处为他的主公鞠躬尽瘁呢!恐怕就算她不幸枉死在这里,他也不会是第一个赶来收尸的人。
“喂,你还好吧,是不是摔断了骨头了?”见她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刚才在背后一路追赶的人跳下马,跑过来关切的问道。
雁铭斜眼瞅着这个上帝派来拯救她的蹩脚骑士,原来是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年。
与诸葛乔白净温和的面庞不同,此人皮肤呈古铜色,泛着红润健康的光泽。两道眉毛高高挑起,一双丹凤眼,眼珠却是少有的琥珀色,眸光炯炯。厚润的嘴唇像涂过油脂一样,微翘的嘴角似有若无的笑,张显着与生俱来的骄傲。一身铜绿色锦缎武服,脚穿乌金线绣边的黧色靴子,腰间用镶有绿松石的错金夔兽带钩系革质腰带,更让人感到他身材健硕,确是这个年龄少有的挺拔。
“嗯——我想还好吧。”雁铭双手努力撑起酸痛的身体,从地上坐了起来。
她试着活动了一下双腿和脚踝,发现居然都还能动,不禁暗自庆幸。
“你胆子挺大嘛!会骑马吗?也敢乱骑别人的马。”在确认她没被摔的断胳膊断腿之后,马的主人生气的开始指责她的轻率。
“既然知道你的马如此烈性,就该好好看管,怎么任它独自溜达?你难道不知道它的神骏会让人不由自主的垂涎吗?”雁铭没好气的反驳道。
大概是没料到她偷骑了马还这样理直气壮,少年一愣,一时答不上话来。
雁铭得理不让,“你刚刚怎么都叫不住自己的马?还让我误以为它会减慢而放松了警惕,亏我还当是来了个救星!”
“我告诉过你要抓紧缰绳,加紧双腿的。”少年也反应过闷儿来,开始反唇相讥。
“我根本就没听见你喊的什么!”雁铭强撑着身体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在地上的翻滚的太剧烈,把她束起的发髻都弄散了,看不远处有条小溪,便不再与少年争辩,蹒跚的走到溪边。她松开蓬乱的发髻,一头秀发倾泻而下,俯身对着溪水,细细的擦洗脸上的灰垢。
“你——?”少年跟了过来,看她这般模样,不由惊讶。
“是啊,如你所见我是女子。”雁铭心想,看来不是所有男人都具有赵将军那样锐利的眼睛。
少年开始面露窘色,大概是对自己刚才与一个女孩儿斤斤计较感到惭愧,于是他换成诚恳的语气,“我的马既然摔伤了你,那在下就送你回去当成赔罪吧。”
雁铭心中好笑,刚才还一副“你自找的”表情,怎么在发现对方性别后立马变成谦谦君子了?看来古代的教育,果然让男人在面对女性时甚有风度。
犹疑了一下,觉得自己确实摔的不轻,而且刚才梳洗才发现额角发根处有伤口在向外渗血。她决定不再跟他客气。
“那好吧。”她点点头。
“敢问姑娘家住哪里?”
雁铭为古人总这样姑娘、姑娘的叫法感到极不顺耳,“我叫辜雁铭,你送我到军师将军府吧。”
少年大吃一惊,“你莫非就是军师那里新来的雁铭姑娘?”
“是,是啊。”
雁铭想不通自己何时变的这样有名了!
“哈哈,怪不得,怪不得,你胆量果然很大!我听我府中下人言姑娘在山林勇斗野猪,还帮诸葛军师找到可以广泛种植的野菜,是个与众不同的奇异女子。”
勇斗野猪?这点小事这么快就传开了吗?古代虽然没有狗仔,但是人群聚集的地方就少不了八卦,看来下人们早已把这事传的满城皆知了。
“哈哈,谢谢夸奖!其实没有那么玄乎,还有另一个人帮我吓跑野猪。”雁铭有些不好意思。
“姑娘过谦了,在下关兴。”少年自报家门。
关兴?就是关羽的次子了。果然是将门之后,仪表堂堂啊!雁铭不由暗自赞叹。
“我送雁铭姑娘回去吧!”
“那个,那个,我可不可以与你同骑它回去呀?”雁铭不好意思的瞄着那匹令她着迷的神驹不知死活的问道。
“脱尘性烈,下人总是看管不住。今早又逃脱出来,我出来寻它,才会巧遇姑娘。既然你那么喜欢骑它,我就骑它送你吧。”
关兴很绅士的将雁铭扶上马,自己随即翻身跃上马背,调转马头,一抖缰绳,这一次脱尘很听话的向来路奔跑。
平稳的坐在马背上雁铭忽然就心情大好,她发现自己原来是如此迷恋这**背上的狂奔,耳边只有风声,眼下只有阔土!仿佛她已经变成大雁,冲上云霄一般。
在走到市集后,关兴放慢了速度,两匹马开始慢慢悠悠的在街上溜达。快要抵达军师府的时候,雁铭突然要求停了下来。
“不如就送到这里吧。”她提出建议。
“我可以直接把你送回军师府的。”
“那个,我有难言之隐呀。”雁铭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你摔成这样,我总要向军师解释一下才行。”关兴执拗着。
“唉,就是怕你跑去解释啊!其实摔得没那么严重,你要跑去说反而不妙了。”
关兴不解的看着她。
雁铭见他没说话,就继续解释说:“我不想因为受伤就被禁足。”
关兴迟疑了一下,随即跳下马,把雁铭扶了下来。
“谢谢关公子相送。”她在这些日子已经基本掌握了古代打招呼,结束谈话,和彼此寒暄的说话方式。
“不必言谢——我表字安国,姑娘可以直呼我字。”关兴不好意思的挠着头。
“嗯——好。你也不用叫我姑娘,叫我名字就行啦。”
雁铭转身摸摸那匹骏马,“它叫脱尘?”
“是的,因为它也与众不同嘛。”关兴露出一脸赞誉。
“我先回去了,拜拜!脱尘,再见!”
她有些恋恋不舍的收回抚摸出尘的手转身离开。走不多远,她又回头,见关兴还驻足在原地,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雁铭思量了一下又折回来,走到关兴面前试探的询问:“关兴,不,安国啊,你可不可以教我骑马?”
关兴惊异的抬头,“你还想骑马?不怕再摔了?”
“呵呵,你难道初学骑马没摔过?”
“没有。”关兴肯定的回答。
雁铭暗骂自己傻!人家是什么人,三国武力值排名第四的关羽后代,基因就摆在那儿,自己还好意思和他比较。
尴尬的咳了一下,“我自然是不能和少将军比,但学骑马摔个几次有什么好稀奇?你就说你教还是不教吧?”雁铭耐不住性子,单刀直入的问他。
“好,我教!什么时候?”
“嗯——每日卯时如何?”雁铭心想她那工作狂的上司只有早饭前才能让她有片刻时间空余。
关兴想了想,郑重的点点头,“好吧。”
雁铭欣喜万分,在她眼中这位颇受诸葛亮器重的少将军,必定是一言九鼎的。
“带上脱尘?”雁铭又开始得寸进尺。
“就骑脱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