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变性的?”暖秋到现在还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力量促使韩不破放弃以前颓废的生活,变得如此积极。
韩不破作势摸了摸他光洁的下巴,故作深沉地说道:“听说过‘老鼠哲学’没有: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字处耳。”
“什么意思?”暖秋偏着头问道。
“说你没文化,你还真不谦虚。”韩不破故意戏弄暖秋,说,“就是说人和老鼠一样,这一生有没有出息,是为善还是作恶,完全是由他所处的环境决定的。这是秦国的大丞相李斯说的。”
“你咋知道的?”
“傻瓜,我说了社会才是所太学,要学处世的哲学就要到社会来学。”韩不破一副沾沾自喜的样子。
就在暖秋对韩不破有了一点点崇拜的时候,突然一阵旋风刮过,好像是天上的仙女突然脱了衣衫,而那些衣衫好巧不巧全落在韩不破脸上,而且还散发着阵阵恶臭。
“什么呀!”暖秋怒发冲冠,跳起来正欲叫骂是谁这么没素质,脏衣服随便乱扔。
韩不破眼明手快,立马将她拖住。边上站着几个高高的身影,看模样是贵族子弟,不过也是一身郎官打扮,他们毫不客气地命令韩不破:“下等人,将哥儿几个的衣服洗了!还有,下次开赌记得让我赢钱!”
暖秋看到韩不破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将衣服收拾好,眉头都拧成了一股绳,他往日那痞痞的风采荡然无存,看得暖秋很是心疼。暖秋挡在韩不破跟前,温文尔雅地对着几位公子哥见了礼,缓缓说道:“我是韩大哥的妹妹。韩大哥现在新任郎官,对各位师兄有礼貌是应该的,如果各位师兄有什么琐事要韩大哥帮忙,尽管来尚食局司饎房找我,我叫暖秋。韩大哥的手是用来提剑的,不适合洗衣服!今天这些衣服就由我来洗!”暖秋说完,就从韩不破手上抱起那堆脏衣物,绕开贵族子弟,然后又突然回过头来,说道:“还有,韩大哥刚才说了不会再去赌钱了,以前赢各位师兄的钱也会如数奉还!”韩不破听到此处,全身像是被电击似的弹起,追在暖秋身后大喊道:“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暖秋白了他一眼,意思是你就说过。两人一前一后逐渐走远。身后那几个贵族子弟还傻愣愣杵在那儿,不知是谁在那儿发表议论:“真是个呛人的小辣椒!”
“你没事干嘛替我欠下一屁股债啊!”韩不破追着暖秋到了一口水井旁。
“我知道你身上有钱,当郎官可不是那么容易抽出时间出去花天酒地的。”暖秋将衣服扔在地上,一边打水一边说道,“再说,我不这样断了你的后路,你可就毁了!”
“你干嘛这样担心我毁不毁的啊?”韩不破走过来帮她提水,说道,“是不是爱上我了?”
“少在那臭美了!”暖秋把水桶往地上一扔,正好砸中韩不破的脚,他抱着脚趾头哇哇乱叫。
“我说正经的,韩大哥。”暖秋换上一副面孔,一字一句地说,“我给你的信你没有收到吗?”
“收到了。”韩不破还在那顾念他受伤的脚趾。
“赌或许可以让人一夜暴富,但财富并不是人生的终极目标。你刚才不是说你要当皇帝吗?难道你当皇帝就是为了敛财吗?你不是说汉人的奴性难以根除吗?那你为什么不来实现你的理想,用你的力量改变这种状况呢?”
“改变,谈何容易?”韩不破难有的深沉,暖秋看得出来这不是装的,“无论是国势昌隆还是国运式微,如果其政治格局稳定的话,草根是永无出头之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现在大凉王朝的政坛形势你能掌握多少?”
暖秋摇摇头。
“皇帝年老,无力顾及国事,朝廷全由丞相把持,丞相力挺皇后及太子。三人结成‘铁三角’,不可动摇。你说,我又怎能从这固若金汤的联盟中脱颖而出?”
“我还是不懂,稳定难道不是好事吗?”
“在稳定的政局里,仕途迁升就要论资排辈,十分有限,我要从一个小小的郎官慢慢爬上去,不知道要爬到何年何月!再说,就算是我去投靠宰相,但他手下人才济济,怎会在意我这样的一介草民?所以,只有乱才可以另辟蹊径。”
“那要怎样才能乱呢?”暖秋一边搓衣服,一边问道。就像是乡下的老妈子一边干农活一边聊八卦一样,其实心里完全没有在意。
“必须要有人来打破这个平衡。”韩不破说道。
“哦。”暖秋随便应了一声,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她接下来的人生中,竟然参与到了“打破平衡”这一事件中来。
“诶,不说这些了,聊些最近的。”韩不破边搓着衣服边说,“听说你们尚宫局和我们郎官要联合举办一场蹴鞠大赛。”
“是啊,我都不知道她们怎么想的。”暖秋把衣服一甩,愤愤不平地说道,“前一阵就搞个什么宫女巡夜制度,已经将我们累得半死不活,现在又跟你们郎官联合搞什么蹴鞠大赛,这是要搞相亲联谊大会吗?这不是没事找事做,给自己添麻烦嘛!”
“我倒不这么认为。听说这次大赛是骊姬娘娘主办的,官方文件是说旨在提高宫人们的身体素质,但我想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不过我听说的版本是这样的,骊姬娘娘是胡人,胡人擅长运动,骊姬娘娘大概是太想家乡了,所以想找点乐子。”
“不管怎么样,这些都只是表面原因。”韩不破狡黠地一笑,道,“你要不要参加,会不会踢球?”
“你说咧!”暖秋继续低头洗衣,韩不破则蹲在一旁嘿嘿地笑。
这一次蹴鞠大赛打出的口号是“为了荣誉而战”。大家议论纷纷,胡人就是胡人,说话就是没有水平,像我们汉人就会摆出高姿态,含蓄地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然后到了场上,双方就跟有了杀父之仇一样,一个一个杀红了眼。这一次比赛骊姬打破常规,让宫人们自由组队,杜鹃、万玉和暖秋的铁三角终于凑到了一起,加上万玉力挺归舟加入,便有了四名队员,还有一个名额,暖秋想到了藿香。在跟藿香讲了之后,她欣然同意。给这支队伍取个什么名字呢,大家想破了脑袋,杜鹃说要一个好记的,提议叫“铁人队”,万玉摇头,认为这名字太俗,她认为应该叫“霓裳队”,暖秋又认为不合适,太没气魄,归舟讲那就叫“飞鸟”队吧,有一句诗叫做“蹴鞠屡过飞鸟上”,藿香听了,头一个赞成,其余人也认为不错。飞鸟队就这样正是成立了。暖秋请来韩不破做教练,大家约定每逢单数日便在永巷后的一块空地上训练一个时辰。
“蹴鞠最重要的就是要讲究配合,这可不是单打独斗,不仅要对自己有信心,还要对自己的队友有信心。”韩不破说,“现在大家两个一组来做一个练习,一个站在另一个前面,前面的人向后倒,不许用任何地方来支撑,要相信你的队友能接住你。”
万玉和归舟一对,杜鹃和藿香一对,暖秋只好委屈地同韩不破一对。起初,大家对这种玩法还颇为陌生,万玉向后倒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失败。杜鹃往后倒的时候,藿香没有接稳,两人都摔在地上。只有暖秋成功了,她向后倒,韩不破接个正着。另外两组只好再试一次,万玉和归舟这一次非常有默契,配合得很好。杜鹃和藿香换了一下角色,也顺利过关。韩不破又提议:“交换队友。”这一次万玉和杜鹃一对,暖秋和归舟一对,藿香便和韩不破一对。其余两组都很快完成了任务,就只有暖秋和归舟二人怎么做怎么别扭。
“不是我不信你,只是心里有一些恐惧。”暖秋解释道。
“我也是,不是不愿意倒下去,只是总是有一种阻碍一样。”归舟说。
“既然向后倒不行,你们先练向前倒吧。”韩不破说,“如果能看到对方的眼睛的话,可能会好点。”
暖秋和归舟从其言。暖秋看着归舟的双眼,那里虽然闪现着狡黠的光芒,但是并没有对自己的恶意,何不敞开怀抱接纳一次呢?或许结果会不一样。她张开双臂,直直地向归舟的方向倒去,归舟向前一步,沉稳有力地将暖秋接住。两人相视一笑,仿佛达成了一个共识:有对手才不寂寞。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了,大家也各回各宫,各干各活。暖秋和藿香一同回尚食局,路上遇到送柴薪的牛车在宫门口徘徊,暖秋上前问道:“姚嬷嬷还没来吗?”送牛车的人点点头说:“等了有一阵子了。”暖秋本是热心,说道:“那我带你进去吧。”送牛车的人连连摆手:“麻烦姑娘不好,小人还是等姚嬷嬷好了。”暖秋诧异道:“我本就是司饎房的人,反正要回去,同路的,哪有什么麻烦的?”那人还是不肯,硬说还是等姚嬷嬷来比较好,他这样的推三阻四倒引起了暖秋的疑心,想起第一次将他接进来时他也问了姚银阙的去处。暖秋向牛车上看了一眼,说道:“你这柴薪每次都是送这么多吗?”那人不懂暖秋这一问的目的何在,只好如实答道:“每一次都是一样多。”暖秋围着牛车检查了一遍,断定道:“上次我将你接进来时,柴薪明显少一些。”藿香在旁边一直留心听着,忙说:“你可记得清楚?”暖秋不置可否,忽而又道:“再看看,似乎又差不多了。或许是我踢蹴鞠太累了,两眼昏花了。”赶牛车的人一听她这么说,赶紧解释道:“姑娘想必记错了,每一次入宫我这数都是确定了的。再说了,有些时候宫中要办个什么事,小人也是要多送几次的。”暖秋哦了一声,拉着藿香走远了。赶牛车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直到用过晚膳,姚银阙才把牛车接进来,暖秋在窗棂上看着,卸下柴薪后,姚银阙又立刻将牛车送走了。暖秋忽然灵机一动,脑袋里就像是漆黑的夜里忽然闪过一条闪电,刹那间照亮四野,“我知道了!”她内心惊呼,原来五千斤柴薪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