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靖琪如何回想,都始终没能记起对这怪斧的似曾相识从何而来,当下也不在理会,吩咐仵作尽量完整的把斧形轮廓拓下来,自己在屋子里细细探查!柴房因为长久都是堆放劈柴,从来没人打扫过,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血迹蔓延开来后,有的地方都形成了一层类似湿泥巴的样子!搅混周围散落的柴火!有点像沼泽里的烂泥!散发腥臭味,恶心至极!
靖琪厌恶的挪开了脚,又在房中转了十几圈,并没有发现丝毫线索,就沉声问仵作”你们在验尸时,死者身上可曾穿着衣物?里衫还是长衣!发髻是否凌乱?还有就是死者所中蛇毒可有线索?”
“回摄政王,死者身穿蓝色纹绣长衫,外面应该是披着金丝绣有锦鲤的黑色缎面大氅!只是老夫到场时候,大氅是丢弃在角落中的,只因那大氅材质绣工均属上上之品!凶手却不曾将其带走,从而判断凶手并非谋财!死者发髻干净规整,簪有白玉笄子,只有几根青丝垂在耳后!整体来看!死者死前并无打斗痕迹!其所中蛇毒其实是青竹蛇之毒,毒性猛烈,但是不会立即毙命,一般来说,被青竹蛇咬后,只要处理得当,都可保全性命!”
靖琪微微皱眉,若有所思摇了摇头!环抱双臂”仵作官还未向本王报上姓名呢!而且你不觉得奇怪么?”靖琪频繁转头扫视柴房!仵作茫然的看着他”老夫姓霍名年!不知摄政王所指何事?”
“有几个疑点,其一,据使官口供称,死者是刚到亥时就进入房中休息!而从你推测的死亡时间看,是死者回房后一个时辰左右!也就是午夜子时,这期间本来应该已经休息的死者却穿带整齐呆在房内!他是在等人?还是在准备出门时被刺身亡?其二,在这段时间内,死者被毒蛇所伤!从伤口来看,是活蛇咬在死者虎口上所致!蛇又不会跳,不会飞,一般被蛇咬到,伤口都是在膝部以下!腿踝附近!而死者被毒蛇咬伤的位置明显偏高!除非死者脑子有问题,妄想徒手擒蛇!其三,浅越地处靠北,天气常年干燥寒冷!而青竹蛇本是南方潮湿温热的地方才有!咬伤死者的青竹蛇从何而来?其四,一般杀手杀人,目标一剑毙命后,就可回复雇主领取佣金,但是死者却被移尸柴房!并且进行凶残肢解!取走死者身上的脏器眼睛和舌头!这点完全不合乎情理!是凶手一向的习惯还是雇主有意授意的呢?若是凶手一直喜欢用这种血腥的手段享受杀戮后的余兴!那江湖中应该有他的传闻才对!其五,驿馆在有他国使节来访时,必定会加强防守!调遣守卫官兵!事发当晚更是如此,房外楼台走廊均是重兵把守!那凶手是如何潜入死者房间将其杀害的呢?如果死者房内有响动,在外把守的侍卫为何没有发觉?可是直到死者死后,侍卫都没有发现异变!最后一点!从驿馆厢房起火,到侍卫在柴房寻到使者尸体!中间不超过半个时辰,在半个时辰内,将死者从驿馆二楼的客房移至后院的柴房!并且完成肢解,掏心,剜目,割舌,最后潜逃!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刺杀行动!你觉得呢?”
仵作在一旁听的一愣一愣的,还不时点点头,听到靖琪问话才恍然大悟答道”摄政王如此一讲,老夫也觉得这件事疑点重重!摄政王果真如传说中一样,心思缜密,凡事都看得通明透彻,妄老夫做了半辈子仵作,却只知其中蹊跷,未能察觉各种端倪!”
靖琪闻言浅笑”要拍马屁还是等一下,本王发现一个很别扭的地方!”说完靖琪走到一侧的柴堆!指着一边码放整齐的柴火说”驿馆的柴一般都是宫中调拨,驿丞也时常会买一些百姓砍的柴,不管是调拨还是百姓手中买的,柴火都是捆好码放,用时成捆取出!可是你看周围,很多凌乱的柴火散倒在地!死者死前不曾有打斗的痕迹,那这些柴为何会散落一地?还有就是!”靖琪指了指一处有缺口的柴堆!”这片捆柴大多都是一种树的枝杈躯干!成捆的柴火长短和捆好后的形状都差不多相同!可是你看!右边这几困,码放规整,长短适中!”
靖琪从旁边别的柴捆里抽出一条细柴指给仵作看”你看这边,下面的柴捆也很规整,唯独这两捆,寥寥几条柴,捆柴的绳子松垮垮的,表明曾经有人从里面抽出过东西,或许是柴火,或许是…..!若是柴火,大可搬整捆来用!弄的这么散乱可是要吃驿丞鞭子的!所以这么做的人一定不是驿馆里的火官或奉司,那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人,是凶手!”
仵作笨拙的凑在一边仔细观瞧,还不住的点头!”可是摄政王,凶手拿柴火做什么呀?”
“本王如何得知啊!不如先把柴捆从新整理好!在一看究竟如何?”靖琪含着笑负手出了柴房,点了两个侍卫,命二人将木质相同,长短差不多的柴火与柴垛上散乱的两捆从新整理一下!
侍卫们经常要在营中操练,确保有危急时刻不至于因为缺乏历练而使王侯大臣陷入危机!整理柴堆这样的小事儿,对侍卫来说更是手拿把掐一样!不一会就按靖琪说的那样整理妥当!
靖琪和仵作在看到那两捆柴时,发现这两捆明显比右边相同的柴捆小了很多!靖琪颇有深意的一笑!”仵作,刚才你不是问本王,凶手为什么要拿柴捆的柴火么?现在本王知道了!凶手拿的,根本不是柴火,而是捆扎在柴捆中的另一样东西!”
“哦?另一样东西?不是柴火,另一样东西,摄政王的意思是说,凶手拿的是………嘶…..”说完,仵作不禁倒吸了一口气,低头望向地上有怪斧印记的地方,二人一口同声说到”怪异大斧!”
仵作又挠了挠头”可是,摄政王您是如何得知凶手将大斧藏匿在柴堆之中?他为何要这么做?”
靖琪一脸高深莫测,领着仵作朝着驿馆正堂走去,”从地上血迹颜色和轮廓来看!这柄大斧刃有八到十寸左右!斧背有钩,且钩下又有四五寸的小巧反刃,反刃底部有环!在没见到实际形状的情况下,斧背上的钩环反刃,都会被当做雕花装饰来看!实际上,这些也都是致命的利器!与其说它是斧,不如称其斧钺更为贴切,似斧非斧,像钺又不是钺,最初本王看到的时候,就觉得十分眼熟,印象里却不曾见过如此怪异的兵器,到后来发现了柴堆的玄机才想起,这兵器是将大斧和钺的特点打造为一体而成!因为雁楚使团下榻于驿馆,驿丞加强了驿馆周围的守卫!礼官也派兵严加防护,想要把斧钺这种如此显眼的兵器带进来又不惹人猜疑,只能伪装成其他事物!而每日除了使团外,寻常人均不得进出驿馆,即使是求见使团,也要在驿丞后堂经过严格的搜查,才能放行!但是通过驿馆后门每天进出的鲜蔬瓜果,柴火清水却可以不经过搜查,其中柴火是最为隐蔽而且安全的藏匿方式!藏匿在柴捆中带入驿馆神不知而鬼不觉!至于凶手为何这么做,本王还无法推断,其实本王也十分迷惑,随身武器为纤细的长剑,却又将斧钺带入驿馆!”
仵作此时对靖琪佩服的五体投地,”摄政王真乃神人啊!你说……你说老夫怎么就没想到呢!”
靖琪浅浅的一笑,”本王也是翻阅古籍时无意中发现的,传闻几朝前的南星帝王,凭借一本珠玑辞和一把如同巨斧的兵器统一天下,古籍中详细的描述了那柄巨斧,后人称其巨斧天钺,刃长三尺,重四十九斤!后来在南星帝王崩世后入帝陵陪葬!”
“那这么说来,这个凶手是否就是前几朝遗留的后人?”
“这个说不好!若是南帝皇室的后人,也不见得就要用跟南帝一样的兵器啊,再说寻常人也可以使用斧钺!倒是这种怪异的外形,或许可以追查到一些线索,不如我们先去义庄看看这倒霉的宋王尸体!在回宫琢磨这把奇怪的兵器吧!”仵作深以为然,忙点头跟随在靖琪身后,对于仵作来说,跟随靖琪探查线索,就好比是跟随武士学武,一招一式都堪当大用!
义庄位于奉临城靠西的城墙根,一个不大的院落,院内一间比较大的房舍,是停放尸身用的,由工匠设计成四面背光的结构,一侧比较小的房屋,则是给装殓道人,阴妆工匠,置换寿衣等人起手活计用的!奉临城一直平和无争,百姓安居乐业,又是天子脚下,作奸犯科之事鲜少得见!所以义庄一般都只是空有其表,平时连看庄的庄奉都不会去!如今也只是暂时存放宋王一具尸体!又因为宋王身份特殊,所以此时义庄周围都有重兵把守,
靖琪和仵作等人进入义庄后,跟着看守义庄的庄奉进到义庄屋内,一张宽大的停尸案,盖着厚厚的白布,庄奉点燃了屋内的火烛,让几个人能看个清楚!随后就无声的退出去了!
仵作将随身的团头箱,也就是装有仵作验尸工具的匣子,放在一旁,熟练的取出两只类似于筷子的白色触棍,一只交到靖琪手中后,谨慎了看了他一眼,靖琪点点头,表示可以开始了!仵作就抬手挑开尸身上的白布!只一眼,靖琪就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呕….”的一声转过身去,差点吐出来!忙抬手捂住胸口,大口的喘息着!轻轻的闭了一会双眼,努力让自己平复呼吸,稳定心神,之后才缓缓的转过身,仔细查看案上的尸身!眉头拧成了结!极力让自己不去联想那些血腥的场景!
但是靖琪不仅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也低估了面前尸体的可怖程度,所以当仵作将白布完全掀开的时候,靖琪瞪大了双眼,愣怔了一会,随后冲到房外开始干呕!从米镇连夜赶回奉临,一路上水米未进!回到奉临后,先是进宫探望皇上,后是御书房对众大臣恫吓,再到驿馆探查,最后到义庄,也不曾吃东西,腹中无食,也吐不出什么来,呕到喉咙开裂,有血丝吐出,才算抑制住了恶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