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之,我们就跟孩子们明说了吧。机票我都订好了。”沈德音这个样子其实对于他来的年纪和身份来讲,颇为失态。但谁若真爱过,又不曾在众人面前失态过呢?
沈嘉佑听到“牧之”二字中的亲昵,不由眉头紧皱。
“我宣布,我,沈德音,今天已经和她,唐牧之领证结婚了。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沈德音四下环顾了身边的三个人,除了震惊之外,暂时也看不出太多的内容,于是决定继续说下去,“但考虑到唐诗的父亲刚刚去世,我们一年后再补办婚礼。反正对于我这个岁数的人了,婚礼这些都是形式。但牧之,你放心,我会给你补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把你娶进门。”
“我不同意。”沈嘉佑想骂他是不是被狐狸精迷瞎了眼,却吞回肚子里。在别人面前狂傲冷酷的他,在亲人面前,他几乎永远最先想到的是忍耐,是不要伤害对方。尽管他怒气冲天,正随手把水晶杯摔烂在地上,却被父亲一瞪,硬是强忍住,很重的拍落在实木桌上,发出叮得一声脆响,余音绵绵。
怪不得,眼前的这个狐狸精这么眼熟,原来她是报纸上拆迁案受害者的家属。原来,她胸前的那朵小白花,不是为了装饰,而是因为丧事。原来,他不想伊湄来,是想宣布这件事。
这一切原来都是一场有计划的预谋,一场一点都不和他商量的预谋。原来前面的寒暄和铺垫,都是为了这一主题。
“你唐阿姨是个好女人。算了,不和你解释。我不是和你商量,我只是要告诉你,我们结婚了。我们明天一大早就飞丽江和三亚度蜜月。现在不是很流行结婚旅行吗?牧之,我决不会让你今后受半点委屈。”他爸爸继续往肚子里灌了一杯红酒,不管不顾的继续往下说。
一直在强烈克制的沈嘉佑,终于忍不住站起来,一改平时沉稳优雅的绅士风度,猛拍了一下桌子,愤然起身,拿上车钥匙,就往大门走去。
“你给我站住,沈嘉佑。敢拍你老子的桌子?!翅膀硬了啊,臭小子。今天你,你哪里都不能去!”沈德音借着酒劲蹭地一下从位子上站起来,望着儿子高大的身影忽然有些心酸,竟然老泪纵横。
“德音.......”唐牧之轻轻地拉沈德音的手臂,让他坐下,“别难为他了.......”
又有多少人能明白沈德音这么多年心中的苦呢?都敢结婚了,还有什么好怕的。风言风语算什么,他以前就是太在乎了,反而过得很累。他活了半辈子才明白,人生最重要的是开心,生命太短暂。沈嘉佑的母亲,这样一个铁腕谈笑风生的女子不也顷刻化为尘土吗?如果这辈子都没有好好活过,真正爱过,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听到老爸那句充满了脆弱和伤感的“臭小子”,沈嘉佑停住了脚步,他的心顿时有些柔软起来。再一侧脸,看到老爸老泪纵横的脸,额头眼角的皱纹,染发膏也不能完全掩盖的白发,他有些懊恼:刚才是不是太过火了?
自己到底是气他一时冲动贸然结婚?还是气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没有和自己商量?还是气他耐不住寂寞,母亲才过世一年,就娶了一个如此妖娆多姿的漂亮女人?还是气他娶了一个才死了老公的新寡妇?抑或藏有私心,觉得他的这一决定,完全给他和自己的形象还有邵氏企业抹黑,让他刚刚想好的应对方案乱了阵脚?
沈嘉佑一时也说不清楚,但他知道,如果他此时跨出这个房门,不仅和父亲之间有了再也无法弥补的裂痕。
在沈嘉佑心里,家庭高于一切。他已经刚刚失去母亲,他做不到再去和父亲为这样的事情闹决裂,伤害老父亲的心。
沈嘉佑都喊自己的父亲老头好几年了.......父亲他真的老了..........虽然脑子一片混乱,情绪也很糟糕,但理智让他决定留下来,缓一缓再做决定。
他一言不发地走进自己的房间,砰地关上门,把自己扔在宽大柔软的床上。
这时他明白了,办公室窃窃私语为何而来。
想起刚才坐在边上一直对他冷冷的少女,他哼了一声。可恶!没教养!这样的人,也配进我们沈家?!做梦吧???
早晨丈夫过世,下午就和人领证结婚。不仅是个****还是个丧门星。看她那狐媚闷骚的样子,说不定上了多少男人的床。现在竟然爬上了我家老爷子的床,还要登堂入室。门都没有。
肯定就是为了钱!现在的女人,为了钱什么做不出来~~哼,卑鄙无耻下贱!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阻止她们!阻止他们进入沈家!既然还没有办婚礼,最多只会传传绯闻,当作老爸的女友,就还有回旋的余地。这世界疯了!忽然之间要认一个只比他大十岁的女人做妈,还要认她那倒霉透顶,可恶透顶的女儿做妹妹!天啦!想想就让人崩溃。
沈嘉佑的拳头突然紧握,咔嘣嘣一阵脆响。
他正胡思乱想,门外响起了桌椅吱吱呀呀挪动的声音,接着就听到厨房的水池在哗哗地响着。
她们母女应该在厨房收拾,父亲应该会过来找我谈话。知子莫若父,然而知父也莫若子。
正想着,门上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他知道那是爸爸。
“进来吧。门开着。”沈嘉佑语气中竟然带着强烈的不满,但心中的怒意却已经减半。他意识到自己应对意外,还不是不够成熟稳重,做不到处世不惊,像诸葛大师一样羽扇轻摇,灰飞烟灭。
沈嘉佑想起了古希腊的哲学家第欧根尼,当亚历山大问他,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的时候,他仅仅只是说,请不要挡住我的阳光。他对自己有点小失望,却完全忘记了自己还不到25岁。而淡定和从容,从来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和挫折的千锤百炼。
门外的人犹豫了几秒才慢慢地走进来。
“儿子,在想什么呢?”老爸借着醉意,在儿子身边随性躺下。这句问得实在很废话。
很多年了,都没有进过他的房间这样亲密无间。儿子与父亲的关系更像是君子之交淡若水,不似女儿和妈妈甜如蜜,整日腻在一起,可以有八卦不完的话题;却也浓于酒,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微小,就足以化解所有的误会和恩怨,越是时间久,越值得回味。
一笑泯恩仇,从来说的都是男人之间,绝不可能是女人之间,更不可能是男女之间。
“老头”,“儿子”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脱口而出,这种默契让人相视而笑。两个人顿时又轻松了不少。
“儿子,今天我们是两个男人之间的谈话,不是父亲和儿子,我们不妨推心置腹。有什么心事,想法,怨恨,都说出来。说出来,我们之间就没有秘密,我们才可以真正地和解。”沈德音忽然声音有些涩涩的说,“才是真正的朋友。”
他们又沉默了一会。
沈嘉佑想了一会,决定接受老头子的提议,和老爸敞开心扉好好谈一谈。
“爸,能和我说说,她有哪点好,让你这么急着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