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门铃声,被沈嘉佑称为老头儿的父亲沈德音系着围裙从厨房里笑吟吟地冲出来。一见儿子进门,眉开眼笑就像一尊弥勒,完全没有平日里做法院副院长时的严肃和威严。
“嘉佑你可回来了。我做了五菜一汤。伊湄她今天不来吗?”
“她晚上有安排。嘉喻呢?他不回来吗?”沈嘉佑随意地应了一句,狐疑地打量着红光满面的老爸。
沈德音剃了胡子,头发乌黑打了摩丝,梳得闪亮,米色的Polo衫外套着一件薄款V领灰底深墨绿的羊绒衫。看起来精神利落,一下子就年轻了好几岁。今天显然很精心准备过。
沈嘉佑正要换鞋,他惊讶地看到两双女鞋。一双黑色的真皮鱼嘴高跟鞋,鞋跟却是时尚的正红,大概有8到9厘米的样子。款式正统,质地考究,但细细的超高跟,却透着时尚。另外一双,却是一双普通带彩虹条普通运动鞋。鞋子有些旧,边缘还有一些干燥了的泥块。今天家里来了女人,而且不止一个?等等,这双运动鞋怎么看起来很眼熟......
何方神圣啊,老爸搞得如此兴师动众?不会是美国的那位灭绝师太吧?据说当年可是父亲的忠实粉丝!
“嘉喻他本来要回来。但医院临时来了个重症病人需要马上手术。今晚就不回来了。”
“来,来,来,儿子,我给你介绍。”父子俩边说边往客厅走。沈嘉佑看到一个头发高高盘起,妆容精致的女人穿着米色自由领针织衫,领口处却别着一朵别致的白色小花,正端坐在原木清漆的长方餐桌边。
她的对面坐着一个女孩,因为角度问题,此时半背对着着他,只看到她梳着个随意的马尾,不用猜,肯定还是十五六岁的少女。听到父亲的招呼,她却没有立即转头迎接他。沈嘉佑微微皱了皱眉,心想,真是个没教养的孩子。
快走到跟前时,正对他的女人优雅地站起。沈嘉佑觉得她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那里见过。眼前这个女人三十出头,温柔妩媚的女人味从头到脚自然地流露。这绝不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却让人过目难忘。她有着东方美人经典的鹅蛋脸,皮肤细白,明眸皓齿,一颦一笑顾盼生姿,眼神里却又不卑不亢,大方自若的神情。
“嘉佑,这是唐牧之,你叫唐阿姨。”老头满脸期待却又满脸紧张的看着他。沈嘉佑耐人寻味地看了老爸一眼,心想,真是老当益壮啊,还能消受如此尤物。可老妈才走一年,有这么快琵琶别抱吗?这大概是老爸新交的女朋友,就卖他一个人情。
“唐阿姨,你好。”沈嘉佑礼貌却非常距离感地喊了声,无疑给足了老爸面子。老头的脸一下舒缓,感激地看了儿子一眼。坐在左手边的少女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却没有起身,素颜,细长而舒扬的远山眉,一双大眼睛明亮如星子,表情惊讶之外,却是淡淡的。
原来正是早晨撞车的女子!真是狭路相逢,不是冤家不聚头啊~~沈嘉佑不无嘲讽地盯着她看,眼前的少女白净的脸上顿时腾起了红云,微微低下了头。
“这位是唐阿姨的女儿,唐诗。唐诗,这是我经常和你提起的嘉佑。”
沈嘉佑面不改色,礼貌性地伸出手,“你好,唐诗。”心里却暗自嘲讽,唐诗,我还宋词呢。这么无趣无礼莽撞呆子一样的臭丫头,起这么典雅的名字真是滑稽。对,这个名字本身就听来很滑稽。
他的手停在空中三秒,唐诗却依然没有起身,只是点点头,淡淡地说声,“你好。”
沈嘉佑的脸有些僵住,一直以来,他都是被人仰视,和他握手,都被人看作为荣幸。此时,这个小丫头,既然如此冷漠和居高临下。他心中有些不悦。
气氛有点小尴尬,沈德音却已经很知足。他安排两个年轻人坐在一侧,自己则和张牧之坐在一起。嘉佑有些不乐意坐在小丫头身边,肩头却被老爸按下,意思是,大人大量,和谐社会。
“吃菜,吃菜!菜再不吃,都要凉了。我这里有点红酒。今天大家第一次见面,我特别高兴。每个人都来点。来,唐诗,你今天被车撞了,伯伯给你压压惊!你就抿一点点。喝不掉的,让嘉佑帮你。”说着就满面春风地拿出珍藏的八四年拉斐法国红葡萄酒和四个水晶杯,给每个人都倒上半杯。
帮她喝?宁可全部倒掉,都没有可能!帮对面这位风姿万千的唐阿姨喝似乎还可以考虑。不知道勾引老爸看上的女人,老爸会不会和我断绝父子关系。沈嘉佑邪邪地想。
“来,大家都站起来。为了庆祝我们的相聚,我们干杯。”沈德音大概真的是太高兴了,还没动筷子,就喝下三分之一。
一桌菜吃了一半,却只有沈德音一个人宽厚洪亮的声音。其他三个人似乎都说不上话,也不想说。
沈德音此时酒兴正浓,看身边唐牧之,也是越看越中意。不免爱屋及乌。“今天是哪个缺德的家伙,撞到我们家唐诗了。你怎么也不记下车牌号。还好你只是点外伤,要不,哼,我要那家伙吃不了兜着走。明天我就去交警大队调监控记录!”
沈嘉佑听到这话很不是滋味,讽刺了一句,“如果走路不看路,怎么不撞?”沈德音听他话里带刺,瞪了他一眼。
唐诗的脸顿时又泛起一片红晕。这件事情过错在自己。想起早晨自己的冒失和恍惚,她不由柔声说,“伯伯,不用添麻烦了。一点小伤而已。是我不好。急着去医院,没有看红绿灯。”
沈德音哈哈一笑,眼神扫过儿子沈嘉佑,“好,好。唐诗,以后早晨让你嘉佑哥哥送你上学。反正他顺道,而且你们时间差不多。来,我们喝一杯,为你成为沈家一分子干杯!”
“爸~~~”沈嘉佑满是不情不愿,“我哪里顺道了?”
“那你就绕道!!!”一句硬邦邦的回答顿时弹回来,让沈嘉佑咽了个半死。他不满地瞟了唐诗一眼,却见她一言不发,气定神闲。这都是什么事啊?!摊上这个极品妹妹。他闷闷不乐地一杯又一杯的自斟自饮,短短时间内,也灌下半瓶。
其实,唐诗内心何尝不苦涩不纠结。早晨爸爸过世,内心伤痛非常,此时此刻却要装作若无其事的微笑。爸爸刚走,妈妈就对另外一个男人投怀送抱。她却不能怨妈妈。因为她知道妈妈这样做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自己,心里愈发的苦涩......而这个老头此时喜气洋洋,宣示着他的主权.......
唐诗为了母亲,为了自己,默默选择了接受和忍耐!她想,妈妈此时也许内心比她更苦,更需要自己微笑着支持。要不,为何妈妈满脸盈盈的笑意,眼睛里却都是浓得化不开的哀愁?!
沈德音已经自弹自唱喝下一瓶半,微微有些醉意。这期间,身旁的唐牧之一直都温柔地笑着,眼神示意他不要再继续喝下去。沈德音却不管。今天他高兴。都说酒能壮胆,确实如此。
他忽然站起来,身子还微微晃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正声说,“我,有一个重要的好消息要和大家说。”
沈德音的脚背被轻轻地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