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他背后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吓了他一跳。他以为是又冒出了上次买天门冬的人,找他的麻烦来了。王文华转身一看,那人笑眯眯地望着他。“兄弟,找活路做?”王文华点头说是。那人拧开手头大茶杯的盖子,喝了口茶说,货嘛,再过十多分钟就装完了,你一个人来这点找活路是找不着做的。他们三五成群都是一个村的,不会要你的,再说,你一个人既使干得了哪个又等得多少时间。王文华看他不像是坏人,便问:“到哪里才找得着活路做?”那人神秘起来,说活路嘛多的是,你一下子摸不着门道当然就找不着了。我倒有个活路,你做不做?王文华想,管它什么活路,先做了再说,苦着四十块钱买张车票就回家了,以后你就是抬着轿子请我也不来了,打死也不来。于是干脆地答应下来。
那人把他领到围墙边,叫他蹲下慢慢说。那人说,兄弟,我的活路不苦,跟着我跑车押货就行了。王文华想,押货就是要保证他的货不丢失,万一路上遇着贼,那就惨了。他又表现得有些不情愿起来。那人见他有些迟疑,就说,其实呢,一点事情都没有,白天跟我跑,晚上睡在车上帮我守着点就行。再说,晚上停车场还有人帮你看着呢。一路上吃住自然是我包干,一个星期就回来,给你三百块钱。反正刚才你也看见了,我这种大货车上一车货也就三十块钱。路上走着四个晚上,白天你坐在车里醒着等于逛地方,睡觉等于闲着。晚上你睡在车上冷不着你,怕什么。我瞧你是个老实人,跟我押货我放心。
三百块钱,回家的路费有了,跟家里也有个交待,王文华想想就答应了。
那人说,兄弟,我姓陆,你叫我陆师傅得了。你在这点等着,我去买两个面包来给你吃。看你也饿了,等会一上路一大晚上才吃晚饭的。
王文华没吃过面包,那东西他在县城车站里见过。两个面包的钱够买一公斤大米,他舍不得。他听人家讲,那东西软软的,甜甜的,好是好吃,就是不经饿。那面包的颜色黄黄的,就像最好的锅巴。陆师傅不一会就拿了两个面包来,说,你吃吧。
王文华二话没说就把面包吃了,城里人吃这东西不会饿,他们可能不干体力活吧!
货装好了。陆师傅拉了拉帆布,给那几个人三十块钱,然后向王文华招招手说,兄弟,上路了。
货车飞快地驶出昆明城。王文华这才回过神来,怎么就这样没头没脑跟人家走,去哪里都不问问。
“陆师傅,我们去哪里?”
“瑞丽,挨着缅甸,你没去过吧?那地方好玩得很。”
“没有,没有。”
“那正好可以去逛逛那个地方。”
天黑了下来,货车过坝子又爬山,下山再过坝子再爬山,单调地重复着,对面遇到的尽是大货车。这些大货车就像干苦力活的人,没日没夜地赶着路。王文华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兄弟!兄弟!下车吃饭了!”陆师傅把他喊醒了。他睁眼一看,车路边有一幢瓦房,是个小饭馆。他下车四处望望,只见远远处有些电灯闪烁着,这小饭馆是在大山上。
陆师傅和他走到饭馆前,有一个女人跑过来接陆师傅的茶杯。“换点茶!”陆师傅边说边走。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走过来,笑嬉嬉地对陆师傅说:“老板,好久不见了,到哪点发财去了?”
“发哪样财?清汤寡水的,整不着吃喽!”陆师傅笑着说。
陆师傅一坐下就说,要半只鸡,黄焖的,另外炒盘干巴菌,煮碗青菜,淡的。那男人跑去做菜去了。
那个倒茶水的女人进来了,对陆师傅说:“噫,老板,好久不来照顾我们的生意了!嫌我们这点难吃难睡是不是?”那女人放茶杯时,陆师傅掐了她的大腿一把。那女人“哎哟”一声说你轻点嘛,表情却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陆师傅说,我们累死累活的还整不着吃,哪个像你,一天到晚干坐着得吃得玩还来钱。
王文华有些听不下去,那些话肉麻得聒耳朵。他恨不得赶快吃了饭就睡到车里去,免得坐在这里看着他们鬼眯日眼的戳眼睛。
不一会,菜就端上来了。那个男人朝外边“小菜,小菜”地喊了几句,王文华以为还有几盘小菜,忙说得了得了,够吃了。那男人并不理会,又喊了几声。过了几分钟,倒茶水的女人急急忙忙跑进来了。那男人责骂说,东跑西跑的整哪样嘛!屙金尿银去了?赶紧坐过来陪老板吃饭。王文华才知道这女人叫小菜。
小菜给他俩斟了酒,对陆师傅说,我把小姜也喊来吧,这位大哥也是一起来的嘛!陆师傅说,也好,也好,喊来陪我们喝几杯酒。
小菜喊来小姜,四个人就吃了起来。小菜不时给陆师傅敬酒。王文华见这两个女人脸上搽着的粉像石灰墙回潮一样难看,还闻见了她们身上传来股浓浓的肥皂味。王文华越看越觉得这两人就像电视里放的专门敲诈男人钱财的女人。王文华家里没有电视机,这个画面是他在村里别的人家里看见的。
陆师傅怪高兴地跟她们闹着,看来他不会有什么危险。小姜给王文华敬酒,王文华板着脸不出气,小姜就不敢乱来了。
小菜对陆师傅说,老板呀,这位老板咋个一点都不好玩?
陆师傅笑了笑说,你还没跟人家玩过,你咋个说人家不好玩?人家不说你不好玩就算好的了!
小菜说,你尽拿人家说。陆师傅说,不说你说哪个?乘势又掐了她的手臂一把。小菜顺势将身子靠在陆师傅大腿上。陆师傅说,快些吃,吃好睡觉去了!小菜又吃了起来。
陆师傅喝了几口茶,点了支烟,随后叫那男的进来。对他说,歇会你送一套被窝给我这位兄弟,他在车上睡。
那男人说,楼上睡得了,车我会守的。
陆师傅说,这位兄弟是帮我押车的,晚上就睡车上,他喊着什么你们要帮他。说完就拉起小菜上楼去了。
那男人抱了一套被窝来。王文华将枕头安好,把垫棉移折成双层铺到座位上,用被子盖了身子躺下了。王文华想,反正陆师傅已交代给主人,有什么事主人会帮忙的,他也就放心了。
“砰砰砰!”有人敲车门。
“是哪个?”王文华问。
“是我,老板。”是小姜的声音。
王文华坐起来,问有什么事。小姜说来陪陪你。王文华说陪什么陪,我要守车,去睡觉去!
小姜却并不走,站在门前说,你一个人在车上不孤单?王文华有些生气了,骂道:“你不要脸我还要脸!你要整哪样就去整去,不要在这点干转干转的!”
小姜骂了句“小气鬼!憨猪头!”屁股一扭一扭地走了。
一夜无事。王文华觉得押车这活路还真的像陆师傅说的那样。人家供吃供住的,开三百块钱对自己够好了,这种瞌睡碰着枕头的事一辈子又会遇得着几桩。帮人家做事要老老实实地干,千万大意不得,这么点事情都办不好就对不起人家了。
天亮了,王文华一起床就和那男人把车洗得干干净净的。之后王文华找不着事做了,便去厨房烤火。
太阳照亮了小店,陆师傅慢悠悠地起来,两人吃过面条,又继续赶路。
同样是黑夜,同样是山头,同样是小店。这一夜重复着昨晚那一幕,只是人和地点不同而已。王文华想,看来陆师傅的生活就这样,喜欢在这些地方过夜。
第三天傍晚,货车总算到了瑞丽。陆师傅把车开到了停车场,收货方早已等着。货卸完了,陆师傅就带他到街上吃了饭,又将他带到一个旅店住下。陆师傅临走时对他说,你好好睡一晚吧,我去找朋友办点事去!
王文华问:“那车子呢?”
“空车没货,不用守了,有人看着呢,再说丢失了保险公司会赔我的。”陆师傅说罢就走了。
陆师傅可能又去找女人去了。管他的,反正明后天就可以回昆明,再过几天就能回家。王文华这一夜睡得很安稳。
第二天一大早,陆师傅来了,对王文华说:“兄弟你先回省城去,我稍后几天再回来。车票我买好了,你坐客车先走。”
王文华说:“我等你拉货时再一起回去不迟。”
陆师傅从衣袋里掏出三百块钱给他,告诉他说,事情是这个样子,有个朋友叫我帮他带点东西给昆明的亲戚,可能是急着要,要我想办法赶快送去,我一时找不着货拉,白跑一趟不划算,你先走一步,就是这包东西!说完将手中的纸箱递给他。
陆师傅又将一张纸条递给他,说上边有手机号码,你到昆明后打电话给他,他会来拿的。到时候人家会感谢你,给你一点钱,你莫过意不去,收起就是了。这个字条你千万要装好,不要弄丢失,也不要给任何人,就算你帮我一个忙,以后我再请你押车。
王文华想,也好也好,早点回昆明就可以回家了。再说陆师傅也没骗自己,钱早早地给了。要说工钱,也是回程押车才拿得到这么多的,总不能对不起人吧。
王文华坐上车不一会就睡着了。客车昼夜不停地往前赶,第二天下午四点就到了昆明。王文华出了车站,到电话亭拔通了电话。对方叫他等几分钟,马上就来。过了几分钟,就有一个人骑着摩托车过来,慢慢地靠近他,问是不是陆师傅请你带东西来,王文华说正是正是。那人递过来一顶头盔,说骑上来吧。那摩托车飞快地在城里穿梭着,也不知走过了多少大街,东弯西拐地在城里转了四、五十分钟,然后岔进一条小巷里。
停下摩托,他们进了一个小院,又进了一间黑暗得看不清人的房子。那人开了灯,招呼王文华坐下。说辛苦你了,我急着要货的。说完便掏出一沓百元钞票给他,说这是你的辛苦费。王文华拿在手里,估计这些钱有四、五千块。带这一小包东西又没出多少力气,拿这么多不适合。王文华说不能给这么多,一两百就行了!
那人却生气了。说道,你莫看不起人,你跑一趟值多少钱我不清楚?你想客气不行,客气就坏了我们的规矩。明跟你说了,陆师傅我也不知识。我们做事情都是一次性了断,出了门你我就不认识了,你也认不得我,我也认不得你。一句话,装起钱走人,听清楚了没有?
王文华只好把钱装好,起身就要走。那人又说,老弟,以后不要打我的电话了,我明天就换卡。想发财的话,就到今天那个电话亭遇我,我三天两头要路过那里一趟,祝你走运发财!
王文华莫名其妙地走了出来,走了一段路就发觉有两个人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他看见有一个人手上绣着一条蛇。他怕这两人是劫匪,出了巷口就拦了辆出租车。
“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出租车司机伸出头来,张口大骂。
“我要打车!”王文华边说边掏出一张百元钞票,他意识到司机看他一身衣服,有点狗眼看人低了。
王文华坐上车,催那位司机:“拉到车站,快点!我要赶车!”
王文华到车站上了车,又发觉那两人在下面尾着他。客车出站,那两人也就离开了。
王文华回到家,把钱点了点,一共是五千三百块。王文华把钱交给媳妇,媳妇吃惊地问:
“你发财了!咋个找来的?”
“我跟人家合伙倒菌子分得的。”王文华笑着说。
王文华他爹听说王文华出去一星期就找到了好多钱,心里总有些不相信。不过那钱倒是真有五千多块,也就心安理得了。
王文华发了笔小财,当然也就要盘算着盖房子的事。他把张老打喊来他家里,要他算算到底要多少钱才盖得了洋房。王文华想盖得比财顺大叔家的大,还要比他家的高一层。
张老打说,包工包料少了七万盖不起来,文华老表,什么时候盖,通知我一声,我好叫人来和你侃侃价。
王文华心里想,现在钱才是个零头,恐怕一下子盖不了。他说,钱还不够,恐怕要等年把呢。
张老打说,钱不够不要紧,我们可以赊材料的,房子验收后再付也行。
王文华说,那不成。羊老板罗家旺不就是被乡政府赊垮掉的。我有一分钱做一分钱的事,大不了再推迟几年。
张老打说,也行也行,有什么再商量。
钱不够,只能出去找。王文华又来到那个货车场,找了三天也没找到陆师傅,问了许多人都说没有见他,说可能送货出省了。
他实在等不得了,他想起那天那个收货人说想发财去电话亭等他。那个人说话是有些阴阳怪气的,给起钱来却干脆得很,一点都不含糊。
王文华捡了张旧报纸,坐在电话亭旁守株待兔似的干等着。每当摩托声传来,它就精神一振,细细地看看是不是那个收货人。
太阳暖暖地照着他,他打起瞌睡来。
“喂,老弟,你倒好清闲!”王文华睁开眼看了看,那个人从地下冒出来似的站在自己面前。
“我正找你呢,找点活路做做。”王文华说。
好说,好说,边走边说吧。那人把他拉了起来。
“我托人在缅甸那边买了些玉石,需要人去瑞丽取货。我这几天脱不开身,我看你怪守信用的,你帮我把货提回来。你愿不愿意去?”
“愿去愿去。”王文华爽快地答应了。那人掏出一千块钱给他,递了张纸条给他,说你去这家旅店住着,到时候有人会送货给你,你带回来就行了。
王文华照着那人说的去了瑞丽,果然有人送了一个纸箱来到他住处。王文华带着纸箱坐上回昆明的客车,大约走了一夜后,车子驶上了高速公路,王文华漫不经心地观赏着公路边的风光。
客车停了下来。几名警察上车,一个一个地查看旅客的身份证。有两个被当场带上手铐,带下车去。王文华好奇地望着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看见有一个被铐的人手上绣着一条蛇,那人下车时还朝他望了一眼。王文华想起来了,是上次在省城跟踪他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他有几分庆幸。这两个坏蛋被警察逮走正好,免得到省城后这两个人又来找他的麻烦。正在这时,警察又叫车上全部旅客下车,去认自己的行李。
旅客全部下了车。警察叫那两个被铐住的人先认,可两人说他们没带行李。警察便叫其他人先认,旅客一一认过,行李一排地摆在地上。王文华带的纸箱被驾驶员推进行李舱最里边去了。王文华想去拿,可又拿不着,干脆在一旁等别人拿完。
他看看那两个被铐住的人,那两人望着他,脸上掠过一丝莫明其妙的笑容。警察在喊:“哪个的纸箱?”
大祸临头了!王文华一下猛醒过来,一个箭步跃出高速公路防撞栏,滑滑梯似的一下子就滑到了高速路挡墙根脚。高速路防撞栏外是六、七米的边坡,边坡下面是十几米的挡墙,警察一时看不见他。他飞快地沿挡墙脚跑,不一会就见有一个通道,通道那边是一块包谷地。他拼命地穿过通道,钻进了包谷地。警察听见了他钻进包谷地的声音,跑到高速路的这一边来了。他听见了枪声,那是在警告他。他低下身,迅速地在包谷地里乱窜。不一会天突然刷刷刷地下起大雨来,把其它所有声音都遮掩了!王文华暗自高兴。老天,今天你帮了我一把!
半个多小时后,王文华跑出了包谷地,钻进了山林里。他想,这下子警察再也追不着自己了!
他不敢再走公路沿线,他只能翻山越岭走山路。饿了,顺手掰山地里的包谷吃,累了,就睡在山林里。他后悔起来,上次那点钱来得太容易,原来里面有名堂,这次的鬼名堂更大,搞不好老命都会送掉的。
他想家了,他得回家一趟。鸡叫的时候,他悄悄地摸回家里。爹可能是没有睡着,他一进屋就起来了。爹说,你整什么去了?前天派出所的人来说,叫我们见你回来劝你去派出所去,你在外边犯大错误了,你自己去可以从宽处理的。你说咋个整?你去了家里头咋个整?房子盖不成了,连年猪都要请人杀呢。
王文华再也不敢多呆一会,说天快亮了,我这就到派出所去,没有什么大事,我把事情说清楚就回来。于是又悄悄的出了村子。
王文华这一去就好久没有消息。
腊月二十九那天,天刚蒙蒙亮,王文华回来了。
这一回王文华跟过去不一样。他穿着呢子大衣,脚上是亮堂堂的黑皮鞋。他把大衣脱了,里面穿着厚厚的毛衣,身上还带着一支枪。王文华他爹惊呆了,半响才说出话来,你就回来了?
爹,房子钱我找够了!王文华边说边把枪拿上楼放好,下楼来就把钱交给他爹。他说,今天我就和张老打商量,大年初四就动手盖房子!
派出所你到底去了没有?王文华他爹问。
早去迟去都是去,年过了再说吧!王文华说完话,去把媳妇叫醒,叫她去喊杨发贵和张老打来帮着把年猪杀了。
过年了。他爹和他媳妇都没提他出去找钱的话题。草忙一季,人忙一年,总得有几天宽心的日子。
大年初二,唐七公家要喜事,他去帮厨。午饭过后,他回家宰了鸡,煮了肉,准备接待晚上来他家住的客人,不管怎么说,夜宵总是要吃的。大年头上,去哪家不是酒酒肉肉的。他和媳妇商量好了,初三就回岳父家拜年,当晚就回来。初四就动手盖房,正月里一过,他就到派出所去。那时候房子也盖得差不多了。
他在火塘边和他爹说着话。他爹悠闲地咂着烟锅。他用筷子去戮锅里的猪肉,看猪肉是否熟了。大门吱的一声开了,进来了两个人。
王文华立刻站起来,边走边说:
“你们等不得我把年过完了?”
“少废话,出来跟我们走!”
王文华几步就冲上楼去,提上冲锋枪,打开窗子,把枪对着那两个人。
“你们回去吧!二月初二我再来找你们!”
“不行,你今天就得走!”
“你们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了!”王文华以为这样就可以把人家撵走。
“砰”的一声,王文华顿时眼冒金星,胸部剧痛起来,一下子蹲了下去,枪坠落到了院子里。他很想和他爹说几句话,连忙滑下楼梯,喊了声:
“爹,我不行了,后天别忘了叫张老打他们来盖房子!”
那两人冲进来,给他上了手铐,然后挟着他往外走。王文华觉得有很多话要说,可是话到了喉咙就出不来,那黑黢黢的老房子“砰”的一声倒塌了,新房子红彤彤的,在一声声“砰砰”的声响中盖起来了。有许多人在新房子里喝酒,好像就是杨发贵、张老打和财顺大叔他们,他一个也看不清。他很累,他在他们的喧闹声中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