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登船
不过夏州学正接到圣旨的同时，还接待了太子殿下派来的信使。太子倒没有信笺，只有口信。一是要求认真落实圣旨要求。二么，十分贴心的给夏州学正大人提了个建议。
夏州前番被皇上、太后嘉奖的少年才俊都拜师于岑甫、岑先生，此次更应请岑先生一并往江南。圣上之所以不点朝中那些盛名天下的老硕儒，单派他这个小小八品州学学正领队，实是为淡化此行的官府痕迹，故而，此行越是自如惬意越好。最好请岑先生携带家眷，选派一二得意弟子跟随为上。且一路行程，断然不要以官身出面，只让岑先生出头交际安排。也不要着急赶路，早些出发，路上吟咏着山水，得些佳句佳篇，好叫南唐的人信服。当然，路上也不要怕，自有人相护。
夏州学正，李际可，是个老油子，才学并不很高，但为人实在若滑泥鳅一般，轻易不肯得罪人。更何况，这人是太子殿下呢。于是忙请了岑甫来商议事项，索性，连人选都推给岑甫来定。
岑甫早一日得了太子密信，并不诧异。却也不打算抢李际可的饭碗，只说除了家眷外再带一个叫王景的弟子一并去，点了安哥儿、顾宏志、何硕这必去的三人名姓，就让那李际可自己点选去了。里头除了要看少年才华之外，也牵涉其家世背景、人情世故，岑甫才懒得因此去得罪人呢！
那李际可自有自己的人情要照顾，看岑甫这般做派，也是个通情理的。心中放心了三分，将行程安排等细节，更耐心与他商议一回，直留了晚饭，这才放人。
母女俩听了这个消息都十分高兴。尤其是丽娘听说安哥儿也去，更是欢喜了三分。以至于当晚在床上翻了几个身，都无甚睡意。
“可是热？我拿扇与你扇扇风罢。”岑甫见状，便下床取了团扇来帐中，与她轻轻摇着。
“唉，不用！”丽娘嗔道，却也任他扇着，索性转过脸来与丈夫说话。却又欲言又止，将说又好似不知如何说出口。
知妻莫若夫，岑甫见了她这般模样，含笑道：“说罢，什么事，闹得你还睡不着觉。”
“也没什么。”丽娘瞅了眼岑甫，“安哥儿也和咱们一道去，我高兴的——”见岑甫眉梢似稍稍沉了那么一丝，忙低声道，“我知道你不喜我硬将孩子们凑一处，可，这，呃——”
见她为难蹙眉的样子，岑甫不忍，一手去牵了她的手，轻轻捏了捏，暗叹一口气，道：“说罢。怎么了？”
“许、许是我多想了。这一两个月，悦然和······，见天的亲热起来。孩子们合得来，我也挺高兴。不过，你不是说，皇——子成，对女孩子素来疏冷么？我怎么看他隔三差五就约着悦儿一道，或读书、或行拳、或跑马的。还时不时送些许小玩意来——”
“悦儿跟她先头的三位师兄不也是这般相处的？何必担心！”丽娘说的，岑甫也是一清二楚。他心里也觉得小郎君的表现与传闻不同，但他明白郎君的意思，倒也放心让小儿女自去相处。他的悦儿日后就便是做个皇后，在他眼里，也不是不行。
“哪能一样呢！”丽娘嗔道，“先头是几个人一块儿，如今却只有他们两个！”因为心头发急，声息就高了一分。
“好了，知道了！你别急！”岑甫将扇子摇得见影不见形，显叫丽娘都睁不开眼。丽娘坐起来，一把夺过那扇子，气道：“我不管你是怎的打算，我可不叫悦儿去那深院高墙的去处。‘侯门一入深似海’哩，更何况是皇家！我就看好安哥儿，他虽常与悦儿拌嘴，可哪一次见着了，没留好东西与悦儿？打小就这样。日后他们一起，日子定能和和美美的——”
“行、行、行！都依你！”岑甫陪着小意的再抽了她手里的扇子来好好替她扇风，一面又拉她躺下。“我不过是觉得你操早了心，‘儿大不由娘’这话，你总听过？要我说，悦儿日后大事，由着她心意挑罢，咱们都撒手不管才好。”
丽娘见他放了身段来顺和自己，气早散了。想及悦然的脾气，日后终身大事定是要合了她的心意才办得成的，不由得将先头那番定要将她与安哥儿做一处的硬气也泄了三分。只笑道：“由着那猴儿挑，可不得挑七八个回来，到时，看你头疼不头疼！”
说着两人都笑将起来。
原来，这话里头藏着悦然小时候一件典故。
那会儿他们二人刚成亲不久，一起去宋记布铺给媒人宋娘子送谢媒礼。恰好宋铃儿也在家，宋娘子出去替他们张罗茶水，丽娘就逗在一旁看着似有些儿苦闷的宋铃儿，问她有甚事。不想那宋铃儿十分苦恼的说，“婶婶，悦儿说以后要交七八个男朋友。我觉得太多了，两三个里头挑一挑就够了罢。”叫他们夫妻两个愣在当场，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夫妻俩这厢说着话，悦然却偷偷起来点了灯，与安哥儿写要备物品清单。
她这可是从五月知道这信儿就开始策划筹备的，定然比安哥儿忽接通知要考虑周全些。照着单子去预备，想也就不会很漏下什么了。再说也可让他瞧瞧有什么增删的，集思广益嘛。这样想着，她又给顾宏志、何硕两个都写了一张。只等明日送出去。
只有十日时间筹备，悦然这张单子可是帮了大忙。过了没两日，被点选要去的学子几乎人手一张。
悦然要安排好颜楼经营，见了大小掌柜，各自嘱咐清楚，忙了三五日。丽娘也是如此。期间又有黄秀姐、马娘子、鲍秦氏等替他们饯行，点选的学子来拜见岑甫等事。
一眨眼，便就到了登舟解缆南渡的日子。
为了方便，头一夜悦然跟着爹娘都宿在夏口自家院里。第二日，天不亮，一干人等都起了身。用过早饭，便驾了车往渡口去。黄秀姐、马娘子、鲍秦氏等都来送行。
此次南下的学子早一日便到了夏口会齐，只等这日辰时三刻，吉时一到便发舟南渡。因此次除了李际可、岑甫等可随行贴身仆从，其他学子一律不许另带随行使女小厮。所以大多学子家也是千万个不放心，都早早赶来，想要看一眼，心中好踏实。
故而他们一行人到了码头，天光虽还早，却已是人马拥堵了。好在岑甫识得环护舟船的吏人，点了两个衙役开道，这才得近舟旁。自袁妈妈领着翠儿看着人将一应行李搬上船，留女人们在车里说话。
离别的话已说了好些天了，悦然不明白为何娘亲、姨母她们愣是没说够，自躲在一旁瞧颜楼大掌柜送来的铺子在江南进货的靠得住的老店地址和另附着江南专出高档丝织品的铺名和地址。
现今北周政通人和，富贵人家也多起来，人对南唐出产的高档丝织品需求更大。霍梅娘去了京都，她打算将绣楼的事情先放一放，看看此次江南一行能不能寻到可靠稳固的货源，想要做个垄断南北高档丝绸贸易的大鳄。日后，北周谁想要做江南高档丝绸生意，都通通得到她这里来取货。
忽然外头三声鸣锣，喧腾起来。悦然撩开帘子一瞧，原来，是来送行的州中长官和要出行的学子们到了。学子们都是一水儿的幅巾深衣，衣服颜色虽有不同，却都十分端肃大方。叫人眼前一亮！
四下果然轰动起来。来送行的人家派出的健妇硕丁拥上前来，要寻自家小主人。场面一时有些乱，李学正见实在难收拾，加之又有亲近往来的大户求请，便索性放学子们去与家人告个别，两刻以后按时回来。
悦然见闹哄哄无甚好瞧，便调了脸去看自己将要坐的那船。打来了这里，她还未曾坐过船呢，也不知晕不晕船的。不过听爹爹说，好似就只坐一个上午，下午就能上岸，倒也没甚好怕的。
这是一艘三层楼船，也并不十分巨大。此时上下窗口都装饰了红绸，倒像是迎亲船。甲板上，一些衙役打扮的人，正往来搬着行李。她忽在二层的一扇窗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是齐璟。
齐璟昨日也一并到了夏口，只没跟她们一处。她也知道，自然有人安排他的下处，只不想他倒早上了船。
“你等我呢！”安哥儿忽立在她跟前，悦然眨了眨眼，不置可否，只将帘子拉得更高些，回头报道，“安哥儿来了！”
女人们一下子激动起来，“快，叫他上车来！外头闹哄哄的，没个说话处。”
这辆车是悦然见了太子车架后，磨着岑甫另做的，比一般的车都大，此时装了他们五六个人也不甚挤。
安哥儿依次拜见各位姨母，端坐得规规矩矩的任女人们打量。他今日穿的是礼服，不好弄皱了，马娘子忍住没将他搂了，只拉着手，摩挲着脸，含泪将说过不下十遍的话又细细嘱咐一遍。
“哎呀，哥儿出息了，你这做娘的还哭甚！”鲍秦氏劝，指着安哥儿道：“说不得他下了江南回来，给你带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子回来呢！你呀，就在家好好保养，等着做婆婆、抱孙子罢！”
众人都笑起来，安哥儿却红了脸，“婶子说笑了。我这番去是参加学会的。”
“也可以找媳妇嘛！”悦然接口道，却接了安哥儿猛然抬起头来的一个凶杀杀的眼刀，倒顿住了口。
“孩子正用功呢，你们可别乱了他的心。”马娘子到底是慈母心肠，将他的手握了握，催道：“你好好照顾自己。一路上听姨父姨母的话，别淘气！”
等安哥儿应了，就催他下车去。
丽娘和悦然是女眷，不好参加送别典礼，早有人来请先登船。
不久，吉时已到，礼炮三响，州府长官临江举酒送别，学子在学正、岑甫的带领下登舟启程。
齐璟虽在夏口露过面，却是混在少年郎队里，外人无从知其身份。
李学正见了他，心头也忍不住赞叹好风采，只后悔自己素日只一味在官宦子弟里相看，倒不知夏州还有这样的才俊。倒羡慕起岑彦才，运道好，总能寻到这样出众的青年来做弟子！
其他学子见他是岑先生弟子，也不敢等闲视之。是以彼此倒都相处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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