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天下大势,大明王朝必亡无疑,明朝皇族后裔亦只剩下朱三太子朱慈焕和桂王朱由榔,朱三太子早年就不知所踪,有人说他藏于民间暗待时机,反清复明,又有人说他早已经死了,可民间仍有不少农民军,江湖帮派,打着他的旗号反清复明。而桂王朱由榔年前在肇庆自立为王,年号为永历,自称永历帝,亦是在招兵买马,与清朝对抗。于老弟之见,当如何缓和我汉人与满人之间的矛盾,使百姓安居乐业,得享太平?”
可能是刚才张正用道家禅理劝解他的原因,范文程直觉上觉得张正能帮得到他,所以将这个困扰他多年的问题说了出来,向张正求见解。
张正对明朝历史了解不多,永历帝朱由榔他听说过,好象最后弄了个惨淡收场,被俘绞死于云南。而这个朱三太子他就比较熟悉了,小说界老大哥金庸笔下亦描述过这个人物,只不过在金庸笔下的朱三太子,只是汉人心中的一位精神领袖,从来没见过他本人的踪影,传说台湾郑成功和民间的洪门,都是效忠于朱三太子的,可史书上又写他们都是奉永历王为帝,却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当然,郑成功此时还没占领台湾,洪门张正也没遇到过,也不知道民间是不是有这个帮会。
张正哪里懂得这些国家大事,张正本身是个汉人,心底肯定是站在汉人这一边的,可张正觉得,历史终归是历史,又岂是靠个人能力就能更改的?起码目前的形势,汉人还没有能力去改变这段历史。既然无法更改,倒不如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他,或许能早点结束这场纷争,让我汉人百姓早点免受战火涂炭,少受点罪,岂不更好?
其实这个问题,并不适合如此开诚布公的评论,虽知现在是清朝初年,是一个“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的年代”,单单一纸“剃头令”,便让数十万人掉了脑袋,试问有谁敢如此公开的言论这个能让人掉脑袋的满汉问题?范文程是觉得张正是个道家中人,又是个自由洒脱之人,才敢有此一问。也亏得问的是张正这个未来人,这个对当前情况一知半解之人,如果换成任何一个平民百姓,莫说回答,那是提都不敢提的。
张正既然打定主意,便开口道:“其实我汉人对满清积怨,多因清军入关后,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杀戮过甚,要缓和满汉矛盾,必先安抚扬州、嘉定之百姓,而最有力的安抚办法,就是免除这两地百姓的赋税,可是大清国库空虚,免赋税是不可能的了,不过还是可以想想其它办法,需知救国可以曲线而救,这赋税也可以曲线减赋嘛,具体的方法我就不懂了,只能老哥自己去想了,这些想必范老哥你也想到了吧。”
范文程点了点头,这些都是困扰他多年的问题,他又怎么会没想过赋税方面呢,他曾几次上书朝廷减免扬州嘉定两地的税收,可是大清根基未稳,又连年征战,国库空虚,又怎么可以批了他这个奏折呢?
曲线救国?曲线减赋?这些词对范文程来说相当新鲜,虽然不尽理解,但自己痴长张正二十多年,又是朝廷有名的儒士,真真不太好意思开口问那。
“明朝皇族后裔,不用说,朝廷自然是要赶尽杀绝,永除后患了,大清皇族们怎么可能放过他们?若没有了朱三太子和桂王这两个始作甬者,这些农民军就没有了旗号反清复明,我大汉民族讲究的是名正言顺,既然大明王朝都没有了,还反什么清复什么明?还有个最重要的,天下之根本,在于民生,而民生无非就是“衣食住行”,首当其冲的就是田地耕种,这是百姓丰衣足食之根本,如果朝廷能真正做到为百姓着想,令大家都有衣穿,有饭吃,百姓还会造反么!”
“老弟所言极是,民生民生,须让民生存,才得享太平啊!”范文程还是第一次听“民生”这个词,虽然不尽理解,但还是极其赞同张正的观点。
“如今满人把持朝政,可朝廷要管理的多数是汉地,如若朝中无我汉人官员,又将如何管理?我汉族的文人士子们,寒窗十载却没有出头之日,又无追逐权力富贵之权利,必然会骟动天下人作乱,以求出头之机遇。天下利器,莫过于人言与文字。”
范文程听张正讲到此处,喃喃道:“天下利器,天下利器,人言猛于虎,文字利比剑呐!
张正接着道:“人言撑握在百姓口中,而文字则撑握在士子手中。历代王朝皆惧文字之利,远的有秦始皇焚书坑儒,近的有明太祖朱元璋的‘表笺之祸’,秦始皇与明太祖之举,实是怕士子们以文代剑,兴兵家之事,不管是‘焚书坑儒’还是‘表笺之祸’,都是皇族们想杜绝士子们的不臣之心,达到思想控制的目的。所以若想平衡满汉矛盾,必先堵住士子们的悠悠之口,封住士子手中的作乱之笔。”
“悠悠之口,如何填堵?笔下文字,更是难以封锁,老弟既是如是解说,心中定有妙法可解了,快快道来,快快道来!”
张正对缓和满汉矛盾的一番看法,令范文程茅塞顿开,困惑心中多年的问题,被张正一一点将开来,很是着急的想张正讲下去。
其实张正说的这些,都是结合《百家讲坛》里的解说,再把自己对历史的看法表述出来,没想到却能令范文程这位大学士如此看重。
“范老哥难道忘了文人士子为之疯狂的‘科举’了么?朝廷若能重开科举,士子们有了出仕的门路,又有了可以争取权力的盼头,必能大大的缓和汉族士子们的矛盾,堵住士子们的悠悠之口。”
一语惊醒梦中人,范文程大惊一声:“啊!我怎么忘记了这个,此次回京,我一定要上书朝廷重开这科举,为我大汉士子谋求出路,为我汉人在朝中争取一席之地!”
其实这清朝入关后,重开明朝的科举制度,本来就是由范文程提出来的,张正也只不过是提前点醒了范文程而已。
还有一种堵住士子悠悠之口的极端办法,张正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文字*狱,这个清朝后世一直延续了几百年,对汉人士子们的迫害手段,张正本身就是汉人,虽然是后世穿越而来,可不管他的思想有多么开明,也着实不想见我汉人士子们受此等罪过,虽然张正说与不说,或许对历史的进程都无甚影响,不过张正还是留了个心眼。
文字*狱,就是对一切敢于反对大清的文字书籍进行封杀,对著书立说之人满门抄斩乃至株连九族。顺治十八年,即是从今起的十三年后,单是庄廷鑨的明史一案,就株杀了不下千人,其中株连极广,连购买明史一书的人都要被处死,已死的庄廷鑨亦被掘墓开棺焚骨,其中的厉害可见一斑了。
“范老哥切不可心急冒进,大清皇亲贵族们入关不久,初得权柄,他们对我汉人是又爱又恨。如今想重开科举,等于是要重用我汉人,皇族们必定思前想后,有所顾滤,既想用我汉族士子来治理江山,又怕我汉人日后手把重权谋夺江山,范老哥莫激怒了满人皇族,惹来杀身之祸。你可是我汉人在朝廷之中的中流砥柱,少了你,我汉人士子们何来出头之日,又如何能为我汉人争得权利,平衡满汉关系?”
张正看范文程着急的模样,大有提两把菜刀上朝堂,拼个你死我亡的气势,急忙劝说了几句,范文程虽然在历史上有汉奸的嫌疑,但在张正眼中,他是一心一意为百姓做事的好官,他可不想这位牛人大学士因为他的提前点醒,而死于非命。
“老弟大可放心,这些老哥省得,一如老弟所说,正面不可敌,当‘曲线’为之嘛。”
“哈哈,好一个曲线为之。”张正大笑不已,连范文程都懂得“曲线”一词了。
“老弟,我观汝亦是有大才之人,为何不投身朝廷,为天下百姓做些事?何必窝屈于此等小县城之中,扬州知府是我多年的同窗好友,老弟若愿前往,老哥愿做举荐人,保你先做个府照磨。”
范文程是个爱才之人,刚才听了张正的独道见解,汉人之中,有如此人才,范文程又怎么会放过,所以就想先保荐他先到扬州做个照磨,然后再想办法把他调到自己身边。
此时的朝廷,虽然没有科举制度选拔人才,可乃能由大臣保荐,再经朝廷选拔。不过一个小小的府照磨,只是八品小吏,相当于现代的副科职位,哪里用经过朝廷,只要范大学士的一句话,自然就能安排妥当。
张正也不知范文程动了招揽自己的心思,不过张正也没有做官的打算,这一世,他只想平平稳稳的过日子,不愿去接触这些尔虞我诈的官场,话说在兴化城做个张小仙不是很好?有吃有喝又有得玩。
“多谢老哥好意,只是小弟家中尚有老父赡养,心中只想侍奉老父以养天年,尽足孝道,暂时无其它心思。”
“百行孝为先,大丈夫理应如此,老哥也不勉强你,日后老弟如若改变主意,可到京城找我,即使无其它,老哥也想与你把酒言欢大醉一场,也不枉我们相识之情,可惜老哥急于赶回京城,已无饮酒的心思,他日老弟到得京城,记得一定要去找我。”
范文程暗叹了声可惜,可在文人士子心中,行孝与忠君一样事大,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一定一定,范老哥一路走好。”
两人寒暄客套一番,互相拜别,相继离去,令他们两个没想到的是,他们很快又会再度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