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光是伺候二人洗漱更衣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毕竟新年不比平时,方方面面都要极为正式。
几日来,轩辕陌风阴冷的脸色愣是让她身边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明明生着气,却还是坚持每日留宿凤临宫,对于他这种明显自己给自己添堵的行为,穆倾心自然是听之任之,只是有些心疼底下的人。
大年三十,按例早上是要吃些吉祥食物才出门的,穆倾心趁着下人准备早膳的空当,亲自进暖阁取了个窄长的盒子出来,这暖阁本是取暖小憩用的,到她这儿倒成储物室了。
盒子里装着一支狼毫金笔,给轩辕陌风批奏折再适合不过,早就想好等他生日或者大节日的时候给他,穆倾心一贯成熟,自然不会为一点点小摩擦而违背了自己做人的原则。
轩辕陌风多少有些吃惊,但还是愉快地收了礼物,很没有立场地一扫阴霾,与她恢复了往日的和谐。
早朝,各种恭维祝颂之声,百官在朝堂上对即将过去的一年做出总结,无非是歌颂皇上怎么样的英明神武、领导有方,官员们是如何如何的努力,百姓对皇帝和朝廷是怎么样的歌功颂德,却是只字不提以往的弊端和纰漏,一句话,报喜不报忧。
穆倾心只当这是一场戏,皮笑肉不笑地坐在那儿,看各人心照不宣地说着自欺欺人的话,只觉得虚伪得要命。
至于轩辕陌风,多少是要说上两句表扬的话的,顺便对新年做出展望,所说的话,冠冕堂皇得令人发指……穆倾心看到这里不禁在心里感叹:原来,古往今来的领导班子,都是一样的啊!
散了朝,又是一系列的祭天酬神大典,穆倾心虽然不厌其烦,却也无计可施,只能一再感叹自己的命不好……要知道历代皇后没有像她这样的,什么大事都要插上一脚,什么大的场合都要出现,轩辕陌风说好听了是表达对她的尊重才这样安排,说难听了,那就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一整个上午的祭祀下来,她累得都快要散架了,可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被太后请到了凤栖宫,美其名曰是一家人小聚片刻,其实就是整整一个下午的长篇大论兼狂轰滥炸,到最后穆倾心根本只能看到她的嘴巴在一张一合,她说的什么一句都听不到,她的整个世界已然静止了,快要崩塌了……
是以,穆倾心一回了凤临宫便往床上爬,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轩辕陌风则将那支金笔拿在手上,端详了大半个晚上……
大年初一,接受过百官的朝拜,赏赐了新年礼物之后便放了官员们回家串门子、拜年,一年之中也只有这一天,文武百官可以堂而皇之的交流来往,若换了平时,必定会被冠上结党营私的帽子。
轩辕陌风不知在忙些什么,穆倾心独自去凤栖宫拜年,莫名其妙地被引到了正殿,又出乎意外的看到了满殿衣着光鲜的女人。她的本能反应是转身就走,可是一想到进宫这么久,难得来请一回早安,太后一般也不与她计较,这回要真这么走了,她老人家的面子挂不住,搞不好要恨她一辈子……
算了,女人多就女人多吧,还能吃了她不成?
硬着头皮走到殿中央,规规矩矩地盈盈一拜:“祝太后和各位太妃、太嫔,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太后微笑点头,似乎对她的表现很满意,指了指设在自己右手边的小一号凤椅道:“皇后来了,来,过来坐!”
穆倾心道了谢,坐了过去。虽说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群太妃太嫔,但是她仍是搞不清楚她们的姓氏和位分,平日里和她们之间的外交也是文月在负责,陡然间见到她们都冲自己笑得灿烂,真是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轩辕陌风和他庶母所生的兄弟姐妹也实在不怎么亲厚,无论是大婚还是新年,那几个驻守在各自封地的王爷都不曾回来,至于是他们不愿回来还是轩辕陌风不曾传召他们,就真的是不得而知了——这也就算了,她平日里逛御花园总觉得冷冷清清的,那些公主,**太妃嫔什么的也一个都没见到过,都窝在自己的寝宫里足不出户,只是平时例行公事地出来给太后请安……这一家人,处得真不似一家人!
她这一坐下,立刻就响起了无数的褒奖之声,夸得她跟朵花儿似的,她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偏偏太后还很受用,脸上净是得意之色,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穆倾心望着满室虚伪的嘴脸,只觉得一阵恶寒,好在这样的场景没有持续多久,轩辕陌风派十一来请她回去,说是有事相商,太后当即就开口放行了,她也就顺水推舟,又说了两句场面话才退了出来。
出来才从十一处得知,他根本没事找她,只是纯粹想要救她于水火之中,穆倾心这才回过味来,难怪他不跟她一道来拜年,这躲清闲的功夫,还真是炉火纯青。
没过两日,轩辕陌风又安排了叶清涵等人进宫拜年,多少弥补了她无法和家人过年的遗憾,穆倾心以惊世之才和绝色容貌博得圣宠不衰的消息再一次不胫而走,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也迅速蔓延至四面八方!
元宵节一过,喜庆的氛围才渐渐淡去,所有的政务回到正轨,自然少不了一阵小忙,以解决春节期间堆积的公务。
忙还不怕,怕的是出错。
大理寺少卿朱孝励于正月十六日早朝之上奏本,内阁大学士屠运鸿之子于醉后与其堂兄口角,误伤其性命,案件多日来悬而未决,请皇上示下。
这事早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穆倾心二人自然没有不知的道理,两人相视一眼,轩辕陌风问道:“皇后以为,此事该如何处决?!”
他一问这话,便表示将事情交由她来处理,只因为屠家好死不死地又和太后沾亲带故……穆倾心了然点头,目光炯炯地望着底下朝官:“大理寺卿,内阁大学士何在?”
“臣在!”大理寺卿马邑祥和屠运鸿齐齐站出来领命。
穆倾心一脸淡然地问道:“案子拖到如今才上禀,该不会是因为两位大人官官相护,暗地里私相授受了吧?”
任谁都没有料到,她会把如此敏感的问题问得这么云淡风轻……两人的膝盖具是一软,跪在地上一叠声地道:“臣等惶恐,万不敢行差踏错,做出此此等败坏礼教之事!”
“不敢就最好!”穆倾心冷笑,断然不信他们没有私下行贿受贿,但是她的目的只是敲山震虎,惩贪治污现在还不是时候……顿了顿,她沉声问道:“你们可知,自己错在哪里?”
两人见她不再追究私下利益来往的事,忙不迭地自省,屠运鸿颤巍巍地道:“微臣教子无方,令犬子酿成如此大祸,实在有负皇上所望,亦愧对身上的这一身朝服!”
马邑祥也道:“微臣错在举棋不定,至今没能解决此事,亦不曾奏请皇上和娘娘,玩忽职守,罪该万死!”
“既然你们都知道错了,那就回去好好的反省!”穆倾心转头去问朱孝励:“按朱大人的意思,此事该如何处决?”
“臣惶恐!”朱孝励躬身应道:“案犯屠玉麟杀害屠玉龙罪证确凿,但两人事前都曾酗酒,又有口角在先,实乃误杀无疑。误杀按律当除以终身监禁,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朱孝励望了望屠运鸿才道:“只不过屠玉龙与屠玉麟都是两房唯一的男丁,死者的家属亦在事后上访大理寺求情,希望轻判案犯好为屠家留后!”
穆倾心继续谆谆善诱:“那么依你看,该不该受理他们的求情呢?”
“微臣以为,屠家世代忠良,屠玉麟酒后错手杀人,又有死者家属求情,确可酌情轻判,好让屠家香火后继有人……只是这轻判的尺度,微臣却不知该如何把握,才能既不让屠家断了香火,又合情合理,不至于引来民愤!”
“你倒是挺贪心的!”穆倾心淡笑,满意地看到屠运鸿脸上对他的感激之色,又问道:“你看这样行不行?先将屠玉麟囚在屠府,为期半年,一切就看他的造化,若是半年之内其妻妾怀上子嗣,要将第一个过继给屠玉龙,若是没有怀上,皇上也算是对屠家和死者都尽了心,一切都按律法执行,任何人不得有异议!如何??”
朱孝励眼前一亮,兴奋地道:“娘娘此法神妙,既能慰藉死者在天之灵,又能堵住悠悠众口,还能让屠家后继有人,真可谓是一举三得!”
穆倾心弯了弯嘴角,又问:“马大人和屠大人意下如何?”
马邑祥连声称愧,屠运鸿自然是感恩戴德,穆倾心看着这个年龄仅次于张靖贤的老臣子,只觉得悲哀不已,不仅因为自己身处这个时空,更为了那些不得不做出的妥协与让步……
无论是否贪污受贿,马邑祥渎职已成事实,在穆倾心的建议之下,轩辕陌风将朱孝励也提到了大理寺卿的职务上,好让两人互相借鉴,监督。于是乎,历史上第一次出现了同一时期有两位大理寺卿的奇事,穆倾心嘴上不说,但心里当然是更看好正直勇敢而又不畏强权的朱孝励,要不了多久,肃清贪官的序幕一旦拉开,马邑祥毫无悬念地就会下台……
只是她有些纳闷,好端端的,怎么又染指司法部门的政务了呢?
不是说好了,刑部不归她管的么?刑部麾下的大理寺和御史台应该也一样,可这……怎么就和她扯上关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