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一怔,住手,面前的妇人三十有余,眼角已经生出细纹,可是这样的脸却是再熟悉不过了,他“当啷”一声长剑落地,道:“长公主……,你是佩玉长公主……”
海棠听得“长公主”三个字,面上已滚下泪来:“国已不在,哪里还有什么长公主……”
黑衣人想到国灭,心下凄然道:“只可惜当年我远在北疆,一路赶回,却仍然晚了一步。”
佩玉长公主问道:“你是?”
黑衣人一把拉下蒙脸的面巾,露出一张方正的国字脸。
佩玉长公主道:“原来是镇远大将军。”
黑衣人答道:“国已不在,这里没有镇远将军,只有李贺。”
佩玉公主凄然一笑:“是啊,这些年,他们都不在了,而我们却还好好地活着,让皇室蒙羞。若不是当年叶丞相受了父皇所托,保全我们姐弟,此刻佩玉与皇弟早已荒野埋骨。”
黑衣人惊讶的看了一眼叶聆风问道:“这么说,这小子……真的是十七皇子云陌?”
佩玉长公主点头道:“不错,他确是十七皇弟,云陌。”
顿了一顿,佩玉长公主继续说道:“当年帝都被围三个月,前来援救的各军都被全数剿杀。抵抗的军士已经是强弩之末,困乏不堪,而城内的粮食也已用尽,百姓饥而食人。”
说道这里,佩玉似乎又看到了十四年前的帝都惨相,泪落不止。
擦了擦眼泪,她又继续说道:“父皇心知最多不过三五日,帝都必破,皇室无存。于是和叶丞相商量了如此计策,让叶丞相假作投降,开城迎贼,暗中则把刚出生的十七皇弟送到叶家。叶家儿媳那日分娩,生的一女,对外却说是生了龙凤胎。因为叶丞相开城之时,曾开出条件,敌军进城之后不得伤叶家一人一畜,我和十七皇弟这才苟活至今。”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哭成泪人的叶聆风说:“十七皇弟那是年幼,怕他走漏风声引来杀身之祸,是以这些年不曾告知他真相,只等复国时机成熟再说此事。没想到今日大祸降临,措手不及。”
李贺安慰道:“公主莫要惧怕,今日李贺来了,便拼了性命,也要护得公主和小皇子的周全。”
佩玉点头道:“我们云家的藏宝图却是在叶丞相孙女儿叶聆雪那里,我们需得把她一起带走。有了宝藏,我们才有复国的机会。”
李贺叹道:“叶丞相这些年忍辱负重一番苦心,却被我们当成叛国贼日日紧盯不放,唉……”
佩玉道:“叶家满门忠烈,却担了降贼的虚名,这些年真是苦不堪言。如今真相大白却已无回天之力。只不要白费了他这些年的苦心。”
李贺点头道:“正是如此!”随即把刀架在博弈的脖子上,对佩玉说道:“公主且去寻那叶家孙女儿,咱们能不能全身而退还要着落在狗皇帝的身上。”
佩玉点头,转身往叶聆雪的卧房去了。
其实叶聆雪虽然中毒昏迷,却也被院中嘈杂的打斗声吵醒,只是她先有剑伤在身,如今又加中毒,意识虽然醒了,人却动不了,甚至连眼睛也睁不开。
佩玉抱她出来的时候,她是知道的,可她说不出话来。
佩玉把叶聆雪抱至正厅,对李贺说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走吧。你叫你的手下装作劫持了我们和皇帝,莫要暴露了十七皇子他们的身份,否则过了今日,叶家人就是前朝乱党,再难脱身。”
李贺点头道:“长公主心思细密,说的极是。”
说话间,李贺双刀直取博弈,与另一人两面夹攻,几招过后,博弈的脖子上就多了一把钢刀。
李贺点了博弈的哑穴道:“便让你这贼子多活几个时辰。”
佩玉望着地下早已气绝的叶世忠问道:“叶丞相的尸身怎么办?”
李贺想了想说:“我来时看见了叶府外好多可疑的人洒了好些桐油,现在想来,八成是这个狗皇帝打算今晚烧了叶府。我们便将计就计,做出叶府被烧的假象,到时候解决了狗皇帝,也就没人知道皇子的身份和宝藏的真相了。”
顿了顿,李贺又接到:“既然要保全秘密,我们自然不能带着叶丞相的尸身。要做出叶丞相也被乱党杀死的假象,这样才不会引人怀疑,露出马脚。”
叶聆风听言,怒道:“爷爷本来就是被你这乱党杀死的!哪里还用假装!”
李贺闻言尴尬的干咳了两声,不知该说什么。
佩玉叹息道:“十七皇弟莫要过于伤悲,叶丞相也是为了保全皇室,如今求仁得仁,咱们心存感激,永远记着叶家的恩情。你身为皇子,喊了他十七年爷爷,叶家已是无上荣耀了。”
叶聆雪本是有意识的,只是睁不看眼,此时听了“叶丞相”、“尸身”两句,早就心中大恸,如今更听得海棠姑姑和黑衣人的对答,又悲又怒,竟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不看还好,看见了叶聆风怀中那个从出生就陪伴自己的老人,叶聆雪感觉一口气堵在喉咙里,进本不去,出不来,大脑一片空白。
而这时候叶聆风正好抬起头来,对上叶聆雪的眼睛。
什么前朝,什么皇子,对叶聆风来说就像是别人的故事。在他的人生里,是怀里的老人把他养大,是面前的姑娘日夜守护。可是,此刻,那个养他长大的和蔼可亲的爷爷已然长逝不复醒,面前的姐姐也中毒太深,时日无多。
他从小就知道叶府生存不易,是以不管什么时候都以忍为先,即使吃点小亏,受点小伤,也从不反抗。可是,天大的祸事还是来了。不管怎么努力,都躲不过这样一个结局。
叶聆风的眼早已哭红,泪已经打湿了衣襟。平日浅笑淡然的眸子里,只剩下悲伤和空洞。
看到这样的眼神,叶聆雪的心一阵抽痛。在叶聆风昔日温润如水的眼睛中,她看到了一片死气。这种死气狠狠的在她心上抽了一巴掌。
她要活下去,并且,她要让弟弟也好好的活下去。除此之外,再无他想。
叶聆风站起身,走过来,从佩玉手中接过叶聆雪,轻轻的抱在怀里。
叶聆雪拼尽力气,也只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