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聆雪坐下之后,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孩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十一了。”张柳答道。
叶聆雪的目光扫过张柳的脸。这个姑娘因为常年饥饿而面色蜡黄,一对眼睛却是乌黑乌黑的,在瘦小的脸上显得更大一些。她的脸本该是标准的鹅蛋脸,但是因为太过瘦弱而骨骼明显,嘴唇淡白无色,头发枯黄。
假如没有张杨偷鸡摸狗弄来些钱吊着她的命,估计早就横死街头了。
大概因为常年营养不良,张柳发育的并不好,明明已经十一岁的姑娘,身量只似八九岁的女童。虽然样貌已经走了形,声音却是脆亮的。
大概感觉到了叶聆雪的善意,张柳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叶聆雪的问话。不一会儿的时间,叶聆雪已经把她张家的家底摸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张家早年是做布匹生意的,有一年家乡发了大水,一家人逃难去外城。谁知祸不单行,偏又在路上遇见强盗,身上的财物被洗劫一空,父母也惨死刀下。那时候张杨还小,抱着刚懂事的张柳躲在柴草垛里才死里逃生。
张杨小时是读过书的,本来资质不错,却因为有此劫难而耽搁了。为了养活妹妹,张杨做过船工,当过杂役,可是因为年龄小,常常被众人欺负,工钱也难得领到。终有一日,兄妹山穷水尽,饿了几天,张杨无耐之下,才做了偷儿。
“等你病好了,想做些什么呢?”叶聆雪问道。
张柳呆了一呆,随即摇摇头。她实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些年她一直病着,连屋子都没出过,只想着自己好了,哥哥就不必那么累了,但是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叶聆雪见张柳摇头,冷笑一声:“早知你是如此,倒不该救你。不若送一你一副能让人直接睡了不会醒来的药才是正理,也免了你哥哥整日牵肠挂肚的担心你。”
张柳不知叶聆雪因何忽而改变了之前的态度,被叶聆雪的这句话惊的不轻。
叶聆雪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张柳说道:“你哥哥这些年不知挨了多少打,才养活了你这么个废物,如今把你治好,也不过教他多苦几十年,毫无益处。”
又是一声冷笑:“要你何用!”甩下这四个字之后,叶聆雪再不多看张柳一眼,转身出了门去。
叶聆雪走在小巷子里,等张杨回来。
刚才的怒气,一半是装的,一半是真的。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现在看来,并不全无道理。张杨、张柳兄妹今日的境况可谓是天灾人祸导致的,张杨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张柳却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挨日子。
叶聆雪只觉得如此活着,有何乐趣,不过是张眼要吃喝,闭眼倒头睡。张柳竟完全不曾体恤她哥哥的用心。
暮色将尽时,张杨带着一辆小推车回来了。
张杨推着张柳,带着叶聆雪来到了他刚买下的新家。
叶聆雪原以为有了那些银两,张杨必要买个好些的房子,痛快享受这天下掉下来的幸福。哪知张杨把她引到一所毫不起眼的民房之前,把张柳抱了进去,放在床榻之上。
这民房不大,院落不过十步,并排两间小屋,屋内以半墙隔开卧室和灶台。院中一口小井,用以取水。房间虽小,可很整洁。
叶聆雪问道:“这房子约用不上七八两银子,我给你的银钱并不短少,何不去寻个像样的地方?”
张杨正色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样简单些反而好。何况以后的日子还有那么长,柳儿她身体一直不好,总要留钱买药的。”
叶聆雪看着这昨日才被自己拿了的小贼,如今倒要防贼,难得他说的顺口。
“你一个大男人,拿这些钱做本钱,做些买卖,还怕生不出钱来吗?还是你就准备一辈子只用这些钱娶媳妇儿养老了?”叶聆雪倒要听听这张杨是否也和张柳一样,活一天是一天。
张杨沉默下来,抬头看了看被夕阳染透的天边,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站直了身体,朝着叶聆雪拜了两拜。
“张杨本是一个市井小贼,蒙公子不弃,为小妹治病,还送银钱给我兄妹俩过活。柳儿年幼,且带着一身的病,不得回报公子。我张杨却是有手有脚的七尺男儿。便帮不上公子大忙,亦能驾车扫院。听人说公子将随父出征,收复边城,张杨愿意随军陪侍左右,虽死不悔。”
一番话说完,张杨再不吭声,只看着叶聆雪,等叶聆雪回答。
叶聆雪这才第一次正视这个小贼。张杨并不避开叶聆雪的目光,任由她看着。
就在张扬以为叶聆雪不会接收自己的时候,叶聆雪抬手在张杨肩膀上重重一拍说:“我们随军四天后离开帝都,你可以再想想。”
说完,叶聆雪就转身走了。张杨心里一阵猛跳。这个薛风远同意了!他并不嫌弃自己是个小贼。自己可以堂堂正正的回报那一份恩情。
张杨在院子里站了许久,直到天已经全黑了才压下激动的心情,返身进屋,去给他的妹子柳儿煮饭熬药。
张柳从叶聆雪走后,一直到夜班睡去,都不曾再发一语。而张杨因为突来的幸福和将要离开的兴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未发现有何不妥。
一连三天,莫迟都在叶聆雪的逼迫之下尽心医治张柳,而张杨则安排着柳儿的日后生活。如今家中不少吃食,柳儿又迅速好转,已经能自己出门走动了,想来有足够的银钱生活,柳儿再不愁生计。
至于叶聆雪,最苦恼的还是无法施展拳脚,空有一身功夫却使不出来。这无处发泄的恼火自然都加在了莫迟头上,莫迟每日都要被叶聆雪叫上几遍庸医,有苦难言。经脉尽断能活下来,已经是靠他神奇的医术和昂贵的药物,这丫头还妄想短期内生龙活虎,他是神医,又不是医神,炼不出长生不老的仙丹给这位姑奶奶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