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歌等她平复下来,方才问道,“在嫁人之前,你原本的名字是什么?”
“回小姐,奴婢名叫良玉!”
“如此,以后这院子里就都叫你玉娘子吧!”
“是!”
“如今你刚来我这院子,这管事一职我也不能全交托与你!我那两个贴身丫头年纪虽小,对这院子里的事却是门儿清的,也是我最信得过的!”吟歌斟酌了一下,方才道,“这样吧!这院子里的事,便由你们三个一同管着罢!”
雀儿上前与玉娘子一道行礼谢恩,“奴婢遵命!”
前世的时候,严嬷嬷走了两个多月,张氏还没有找人过来管事,扶苏院的下人们三天两头吵闹争执,每每都被她以打板子收场,哪知道不仅不管用,后来竟还闹出了人命。祖父一怒之下干脆把犯事的一齐发卖了,让张氏重新换了一批人进来伺候,张氏就趁机让王妈妈掌了扶苏院的管事权……
而这一世的刘婆子和眼前这位玉娘子,却是原本没有出现在扶苏院的人。对于她们,吟歌并没有多少记忆,之所以记得刘婆子,还是因为她曾经在母亲面前求过差事,不过母亲当时并未应允,只是给了她些许赏银。
至于这玉娘子,吟歌恰好也有几分印象,只因她那四叔风流成性,明知道四婶已将良玉配了人,还想强逼着占了她做小妾,这良玉也是个烈性的,宁死不从,这桩事情当时闹得阖府皆知。祖父一气之下要把良玉发卖了,还是四婶求了请才让她继续在外院任了职。
如今的玉娘子,几年粗活做下来,皮肤暗黄粗糙,手上全是老茧,再不复当年的青春美貌,看起来比同龄人还要老上几岁。然而吟歌却并未从她脸上看出有任何的不甘,这一点着实也让她惊奇。
究竟她后不后悔,一时也看不出来,吟歌摇了摇头,回过神来,对秋菊道,“你带玉娘子去见严嬷嬷吧!就说是二太太送来的,让她安排一下!”
“是!”秋菊屈膝行了一礼,然后便领着玉娘子退下了。
吟歌又坐了一会儿,眼见日头越来越烈,便叫了雀儿收拾东西回陌微居。
回到屋内,雀儿见吟歌似是完全忘了陈妈妈这个人,便小声提醒道,“小姐,陈妈妈还在前院等着……”
吟歌点头,“左右人已经送过来了,就说这玉娘子我收下了,叫她代我向二太太道声谢!”
“那要不要给赏银呢?”
吟歌挥了挥手,“让燕儿看着给吧!”
“是!”雀儿应道,到门口叫了冬梅前去传话。
陈妈妈被吟歌晾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被召见,面色顿时就不好看了。
燕儿本还在想主子说得看着给是要给多少,转眼看见陈妈妈狰狞的眼神,心里顿时就明白了吟歌的意思,即算是给了再多赏银,也别想陈妈妈能在二太太面前多说几句好话。
当下便笑道,“二太太既然把玉娘子的卖身契给了我家小姐,那么这六两银子的卖身钱,妈妈便拿回去吧!”她也不说这银子是赏的,从荷包里取了银两递给陈妈妈。
六两银子相当于一个一等丫头半年的工钱,不过陈妈妈是张氏身边的红人,平日也少不了会有赏赐,只不过都没有这么大的手笔,她闪烁着眼睛接过燕儿递来的银两,心里有些犹豫不决。
燕儿知道她是动心了,却也不点破,只道,“小姐的意思,还希望陈妈妈可以传达给二太太!”
陈妈妈一听,立时便做了决定,五小姐这般礼尚往来的做派,说出来倒给太太添堵了,不提也罢!
想到这里,她就笑着同燕儿道了别,自回锦和园复命去了。陈妈妈见了张氏,只把吟歌将自己晾在一边的事情说了出来,这六两银子却是丝毫不提。
张氏听了便冷笑道,“先让这小蹄子得瑟几日,等得那件事成了,哼!”那眼神中的阴寒只让人毛骨悚然,陈妈妈最是知道自家主子的手段,却也忍不住背脊一凉。
用过午膳,吟歌正躺在小榻上拿着一本游记随手翻着,却见雀儿急匆匆的掀了帘子进来,说老侯爷使人传唤、让她赶紧去“沧澜阁”见他。
吟歌挑眉,祖父这么快就急着召见自己,倒是她没想到的。前日她让乐水去长公主府递了拜帖,难不成是有回信了?
花了些许时间重新梳妆,吟歌便带着雀儿和秋菊两个丫头往前院行去。
“奴才高峰参见五小姐!”
吟歌这才惊讶的发现院门竟然还有轿子侯着,只面上却不动声色,对一边同她行礼的小厮点了点头,由秋菊扶着上了轿子。
雀儿则从荷包里掏了一把铜钱,对着那叫高峰的小厮笑眯眯道,“有劳这位小哥了,这是我家小姐的一点意思,拿去添几件衣裳吧!”
“多谢五小姐赏赐!”高峰眉开眼笑的接过,见雀儿并没有向他打探消息的意思,悄悄在心底舒了一口气。老爷下朝后与方太傅不知为何起了争执,之后面色一直就不好,直接到平日为他看病的温太医府上请了人一起回府,将将与客人用过午膳,就使他到扶苏院接五小姐,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护国公的“沧澜阁”位于府上西北处,吟歌的“扶苏院”却在东南角,这么一路过去,若是走东北方向,要绕过各房的院子,至少也得半个时辰。从西南方向过去,是一大片取名“秋水湖”的天然湖泊,从湖上的栈道穿行而过,两刻钟就能到“沧澜阁”了。不过水路僻静,以往府上诸位小姐去老侯爷那里请安都是从东北方向过去的。
高峰虽急着将人带过去,却也还是恭恭敬敬的征询了吟歌的意思。
“不好让祖父就等,便走水路吧!”
“是!”高峰只觉得这五小姐当真善解人意,全不像众人传言的那般骄纵蛮横。
起轿后不久,吟歌有些好奇的掀了帘子问雀儿,“‘八月荷花湖面开、莲藕深处水中采’,不知秋水湖此时可还有人采莲?”
雀儿摇头,“奴婢一直跟随小姐,这秋水湖也是头一次去呢!”说着便看向高峰,“你来时可有看见有人采莲?”
高峰有心取悦吟歌,略略提高了声音,笑嘻嘻回道,“自然是有的,‘八月莲蓬正当时、剥个莲子解暑意’,若是五小姐不嫌弃,奴才便让人采几个新鲜的莲蓬给您尝鲜!”
“如此甚好!”吟歌在轿内抚掌而笑,却不再多言。湖上凉风习习,坐在轿子中舒适得让人昏昏欲睡。
吟歌每日都会午睡,这会子困意来了,便迷迷糊糊的打起了盹儿。等到轿子落定后,听得雀儿叫唤,才猛然醒过来。
整了整衣衫,便由雀儿扶着下了轿子。
记得上一次走出沧澜阁,她是绝望而悲凉的,与祖父最后的谈话,让她丧失了求生的欲望。而这一次,等待她的又是什么呢?吟歌嘴角弯起一个讽刺的弧度。
她方一踏进院门,就有小厮到了内室通传。进了大厅,只见祖父沉着脸坐在主位,在他的右侧,坐着一名气质儒雅的端方青年,二十六七的样子。他见吟歌进来,便放下手里的茶杯,善意的对她笑了笑。
吟歌低眉顺眼的对着秦风屈膝行礼,“孙女拜见祖父!”也不问他找自己过来所为何事。
“起来吧!”秦风咳了一声,指了指一旁的青年,“这是太医院的温太医,还不快过来见礼!”
“是!”吟歌转身又向青年行了一礼,“吟歌见过温太医!”
那青年起身还礼,声音温和悦耳,“五小姐多礼了,快快请起!”
吟歌便眼观鼻、鼻观心的立在一边。
秦风又是一阵咳嗽,思及她近日所犯之事,本想再教训几句,当着外人的面,又不好发作,“你那日突然晕厥,如今可还有什么不适?”
吟歌抿嘴,木然的脸上多了几分明媚笑意,“多谢祖父关心,二太太为孙女请了大夫,孙女喝了药已经好多了!”见他这么问,又特意找来了太医,想必是被外祖父质问过了。总算是有人为自己出头了,一想到祖父吃瘪的样子,她就忍不住喜形于色。
秦风见她因为自己的一句问候就喜形于色,那湖泊般清澈的眼睛弯成一对月牙,竟有几分林琼当年的影子,一时间微微有些失神。
吟歌见他眼里似有愧疚,当下便眼珠一转,拿起手绢作揩泪状,语气软软糯糯的,带着满满的委屈,“祖父那日大发雷霆,孙女还以为祖父再也不管歌儿了呢!”
这孩子有多久没在自己面前撒过娇了?秦风叹了口气,佯怒道,“自己做了错事,你还有脸哭!”
我已经知错就改了好不好!就知道张氏肯定没有把尚书府那日的事告诉他!吟歌暗自翻了一个白眼,面上却很是懊恼,嘟嚷道,“歌儿早就知错了,静岚都已经原谅我了,祖父您就别气了!”
秦风只知张氏带了吟歌去尚书府赔罪,心里也明白国公府的名头在那里,尚书府的人定然也会适可而止,不会太过为难人。只自家这个孙女却以为对方真的不计前嫌了,可是天真得很,他当下便气得笑了,“王家小姐已经原谅你了,我怎的不知?”
吟歌当然听得出他话里的讽刺意味,她也不恼,只像个大人一样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夫所见少则所怪多,世之常也。’”这句话的意思是,见闻少的人遇到不常见的事物就觉得奇怪。就好比你自己孤陋寡闻,却怪别人不够有名!
秦风还没反应过来,那旁观的青年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老侯爷,您这小孙女当真是伶牙俐齿、聪慧可爱!”
秦风回味过来,气得指着吟歌半天说不出话来,“你……”
关于文中秦家子女排名改动,作者有话要说里面其有已经解释了。还有姚大夫看病的事,本来说吟歌的毒已经解了,后来想想好像太快了,就改成还要喝几天药,亲们见谅哦\(^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