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两位小姐在太傅府用过午膳,又在吟歌的梧桐院坐了半日。期间静岚抚琴数曲,静妍则缠着吟歌下棋,三人经此一聚,着实亲近了不少。到得那二人走时,已经直呼吟歌小名。
临别时,王静岚叮嘱吟歌道,“阿吟,百花宴只有半月便要举行,届时琴棋书画各有比拼,我与阿妍都要在家准备,多数抽不出时间再聚。你也要仔细想想应对之法,可莫要忘了……”她方才见了吟歌的女红,实在是,有些拿不出手!还有她的琴技,除了曲调准确无误之外,她简直不知道还有什么优点……当然,她的画功不错,但是,仅限于临摹!所以,她是真的有些替吟歌担忧的。
吟歌微笑,“岚姐姐放心,阿吟这几日定会用心准备!”
王静妍则拍了拍吟歌的肩安慰道,“你的棋下得不错,也算有一技之长,不必太过担忧!”她本是擅棋之人,与吟歌下了五局棋,两胜三输,胜的两局也是险胜而已,因此一下子便对吟歌有所改观了。
“阿妍所言甚是!”吟歌点头,一本正经的拱手道,“吟诗作对我不在行,届时还要靠你姐妹二人多多关照了!阿吟在此谢过!”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想偷懒!”静岚啐道,“须知这世上不劳而获之事少之又少!”
“岚姐姐教训得是!”吟歌抿嘴,“正因为没有不劳而获,阿吟只能防患于未然嘛!学问素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养成,阿吟就算不吃不睡去钻研学习,也难以望其项背,倒还不如用这些时间找两个厉害的靠山!”
她说这话摆明着就是在讨好她二人,静岚摇头,“你若是需要帮忙,我二人自当义不容辞。不过有时远水解不了近渴,你自己亦要有心中有数!”
吟歌真诚道谢,“阿吟受教了!”
“如此,百花宴再会!”
三人便施礼作别,待她二人上了马车,吟歌目送了一段路,这才转身回府。
关于百花宴,实则等同于变相的皇家选秀,只不过它的侧重点不是“德容言功”,而是放在“琴棋书画诗绣”六艺上,前世昭华便以“琴、绣、诗”三艺之首,而在这一年的百花宴一战成名。不过因她还不到十四岁,便没有进宫成为秀女。
至于静妍,她虽没有夺冠,在一众官家小姐中也是名列前茅的。
静岚则在“书、画”两艺夺冠,入宫后一直跟在梅贵妃身边,及笄后就被圣上赐婚、嫁给了四皇子赵栎做侧妃。四皇子与三皇子赵闫交好,端王谋反时力挺赵闫,赵闫登基后,赐封他为贤王。与其他几位打发到边远地区的皇子相比,四皇子显然要幸运很多。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对吟歌而言,最重要的是,如何在百花宴上灭了昭华的风头。她仔细回想过,在“绣”艺的比拼中,若不是静岚的绣品用错了丝线,昭华决计是胜不了的,以前不觉得,现在她却怀疑那暗中换了丝线的人根本就是昭华!而在“琴”艺的评判过程中,四位考官意见不合,最后不得不将决定权交给了主办百花宴的云贵妃和宁王妃。云贵妃向来与梅贵妃不睦,自然不会支持静岚,而宁王妃本是吴越人,昭华一曲《越人歌》,唤起了她对旧时乡音的回忆,便也选择了支持昭华。于是今日与静岚说到百花宴的时候,吟歌也暗暗提醒过她选曲时可以适当考虑评审的喜好。
《越人歌》这首曲子,曾是吟歌当时心境的真实写照,所以她投入了很多心血去练习,绝对比昭华弹得更好。可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出这个风头。这倒不是因为她清高,不屑做投机取巧、胜之不武之事,本来昭华就并不是她值得尊敬的对手。她只是觉得自己本就不是有真才实学的人,若是日后出席一些宴会、旁人让她抚琴献艺,岂不是无力招架?
因此,吟歌的最终计划是,摆脱草包臭名,助静岚夺得冠军之位。其实,如果大姐姐韶华也参加比赛的话,“诗、绣”这两艺,昭华可比不上她。只可惜她忙着绣嫁衣,而三年前的百花宴她又因外祖母去世回云州奔丧错过了,却是没有机会展示了。不过,吟歌一直觉得,她的大姐姐韶华其实是很聪慧的女子,她身为秦家长女,没有成为家族牺牲的棋子,能够如愿找到美满的归宿,这本身就是一种过人之处。
而她与昭华,一个低调一个张扬,最终都不过是长辈们手中为家族谋利的筹码。
吟歌正独自一人在屋内托腮发呆,忽闻雀儿掀帘进来道,“小姐,老太爷让您用过晚膳去书房一趟!奴婢现在便布菜吧?”
吟歌其实没什么胃口,但若是不吃,被雀儿念叨不说,外祖父大抵会叫她一起用膳亲自监督她了。随便用过晚餐,时间还早,吟歌便走小路一边散步一边朝方怀清的书房走去。
此时正值夕阳西下,天空湛蓝清远、边际被染成了橘红的颜色,干净柔软的云朵悠哉的游走在回家的路上。道路两旁的花草随着微风轻轻摇摆,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清香,暮色四合的宁静里,吟歌突然就想不起内心所有的烦恼。
小径四下无人,即算有奴仆见到她也会自动绕道。吟歌便放心的轻轻哼起了儿时母亲教自己的《明日歌》——“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世人若被明日累,春去秋来老将至;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坠;百年明日能几何?请君听我明日歌!”
雀儿难得见吟歌有这般好心情,便也没有指正她的不合礼数,只乐呵呵的在一边听着。她不说,秋菊自然也不敢多嘴,只默默的跟在吟歌身后。
因着待客的缘故,吟歌今日着装较平日要华丽一些。雪青色锦衣上用玫红丝线绣着嫣然绽放的梅花,一根荷色宽腰带修饰出窈窕身段,两边的长发编成细辫盘在脑后,上面插着一枝新鲜的玉簪花。略施粉黛的皮肤白里透红,配上她不自觉翘起的嘴角,整个人清丽之中便多了几分少女的灵动娇美。
正当她欢快的哼着曲子穿过一道垂花门时,冷不防被眼前骤然出现的人吓得抚胸瞪眼。而这个人,正是与她孽缘不浅的凤栖梧。
只见对方身穿一件素白直襟长袍,腰束浅青色祥云纹宽腰带,上面系着一枚雪色雕花玉佩。乌发用一根式样简单的白玉簪束起,手上执着一柄十八股镂空乌木折扇,简单却不失清贵。
他见到吟歌,秀雅面容亦有诧异之色,但马上便反应过来,风度翩翩的行礼道,“凤某曲径寻幽,不想在此遇见小姐,唐突之处,还请小姐见谅!”
“哪来的登徒子?见到我家小姐竟不知回避!”雀儿怒气冲冲的挡在吟歌身前,指着凤栖梧一顿数落,“我看你也是个读书人,‘非礼勿视’的道理竟也不懂?四书五经都读到哪里去了?白白长了这么一副好皮相……”待她看清楚凤栖梧如画似雕的精致俊颜,突然就红了脸失了声音。
吟歌摇头,秦家的男子都长得俊朗英武,凤栖梧这般温雅静美的,这丫头确是少见,一时看得失神也可以理解。
她径自退步绕到一处花树后,静静站在两个丫头身后,用手绢遮了脸等他先行。她是名门淑女,自然不耻与个登徒子私下攀谈。以他的耳力,如何听不到她的声音?看看这一脸恰到好处的惊愕,不去戏台子上扮花旦唱戏,简直是浪费了他这装模作样的虚伪天赋!
其实吟歌这次却是冤枉了这位未来的丞相大人,他方才正专注的想着方怀清布下的棋局,确实是没注意到身边的动静。
不待凤栖梧说话,他身后的小厮丹青亦忍不住站出来为主子打抱不平,对着叉腰竖指的雀儿没好气道,“谁知道你家小姐大路不走偏好小路,我家公子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哪里猜得到转角就能遇到人?若是一声招呼都不打的转身就走,抱歉,这种不合礼数的事,以我家公子的教养、实在做不出来!”
“你……”雀儿不想这书生的小厮竟如此嘴利,一时气得双颊通红。
“丹青,不得无礼!”凤栖梧呵退了丹青,面上笑容带了明显的歉意和自责,对着吟歌的方向施礼道,“却是凤某疏忽,凤某这便给小姐让路!”说着转头就要往回走。
“且慢!”说话的却是秋菊,她得了吟歌的指示,出声叫住了凤栖梧。
凤栖梧修目含笑,温声道,“不知小姐有何吩咐?”
吟歌与秋菊耳语了几句,便又退到了花树后。
秋菊依着吟歌的吩咐,看着凤栖梧的下巴高声道,“我家小姐说了,‘两者相较、择其重者’,公子的教养与女子的名节相比,孰轻孰重还请公子自行斟酌!我家小姐既然退避让路,还请公子行个方便,莫要再多做耽搁!”
“是凤某考虑不周,还请小姐多多担待!”凤栖梧弯身再施一礼,便叫上丹青大步跨过垂花门。经过吟歌所在的花树之时,却伸手折了一截花枝,曼声道,“花香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折得一枝香在手,人间应来有!”
这是描写梅花的诗句,而他手里的花枝是木芙蓉。很显然,他是在拿吟歌衣裙上的梅花做喻。
这个轻浮浪荡的伪君子,吟歌在心里冷笑,头也不回的与他背道而驰。
好吧,其有表示新的男主角人选还要等等再出现,至于未来的风丞相,他的不要脸其实不是装出来的,咱们可怜的女主角吟歌小姐从来就没有看穿过他腹黑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