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折巧抱着那条织成的藏蓝围脖往白锦屋里跑去,白安还在她房里酣睡,折巧只觉得多跟他呆一秒就能少活一日。白安占了她的床,她在贵妃塌上又睡不好,一大早就起来赶制围脖,现下困意甚浓,她却不想回房,只想着到白锦房里小憩一会儿。
大老远就闻到草药的苦涩味,她捂着鼻子推开门,一眼看见正在捣药的白锦。
她没有像平日里那样梳妆打扮,只是穿着一身素衣并且将及腰长发拨到身后了,发尾用一段穿着一只淡蓝色珠子的白缎束着,脱俗犹如夏日里的青莲。白锦的衣服上还沾着些许迸溅出来的药汁,青碧的深褐的墨绿的,折巧觉得她有点像现代的油画家,满身油料却还有一种天然的艺术气息。
白锦闻声转过头,见来人是折巧便温顺地对她笑笑,她怀里捧着的是成形的围脖,“是围脖织好了么?这么远远地看着还真美,不知道披上会是什么样子呢。”白锦伸手在随意搁在椅子上的白帕上擦了擦,又站起身来在边上的铜盆里洗干净了一双芊芊素手,她客气道:“晨时在屋里制药有些乱了,你随便找个地方坐。”
“你在做什么呢?”折巧将那条藏蓝底莲花图案的围巾挂在紫檀架子上,捣弄起了白锦装在大碗里的药膏,那药膏的颜色和人的皮肤差不多,柔软滑腻得像是女人的肌肤。折巧一惊,面如菜色,“你莫不是把谁家姑娘的脸皮揭下来捣药了?!”
“我长得像是那种人吗?”白锦对她摆出一个纯良无害的微笑以示清白,她拿过折巧的围脖在脖颈上比划着,藏蓝色衬得她的皮肤如梅梢上的初雪般莹白又透着点点粉红,白锦对着铜镜浅笑。她暗自赞叹折巧的一双手真真是巧夺天工,此前她还从未见过这种东西,就这么拿在手里也能生出一丝暖意来,系在脖颈上更是绝妙。
折巧端详了一会儿,眯着眼睛做精明状道:“我觉得你是使美人计了。”
“去你的。”白锦嗔怪了一声,把围脖重新披挂回去坐在了折巧边上,还不舍地看了那条围脖两眼。从连云山上下来她就觉得藏蓝色碍眼,却一直没舍得扔身边唯一藏蓝色的那件小短褂,谁也不知道,那件短褂是她拜师时戚洛骨给她的。可自从遇上了连云绝,听得了他彬彬有礼的那一声声在下整颗心初春的融雪似的化了,现下一看见藏蓝色的物什觉得怎么看怎么顺眼。
“这是易容用的药,此去若是遇上安皇兄就不好交代了。只好出此下策。”白锦伸出食指在里头搅拌了一下,手指上沾着的药膏与折巧脸上的肤色无异。她的两只清眸里闪着精明的光,狐狸似的机灵。
“哇塞……”折巧将大碗拉到自己面前来,讪讪地笑,心里却是喊天叫地,白安现在就在自己屋里头呢!可她也觉得惊喜,原来世界上真有易容这回事儿!她不似白锦的婉约,兴许是叫那臭脸白安给教坏了,整只手抄进去捞起一把就往自己脸上抹。
白锦吓坏了,赶忙扑上去制止她,折巧手指上的药膏见风就凝,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折巧脸上撕下那层药皮来,手上的药皮剥下来就跟蜕皮似的,搁在桌上还依稀可见棱角分明的模子。
“你给我悠哉点!姐姐我鼓捣了一个早上可不能就这么白费了!”白锦喝道,看着桌上的那两块药皮只觉得肉疼。这药粉她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准备了,为的是以后的不备之需。药粉越细腻兑上药汁后易容的效果就越好,故此她碧华宫的药房有,身上也常带着,没事就拿出来碾磨碾磨,时日久了,药粉细得跟扬尘似的。要不是昨夜看见了安皇兄她才舍不得拿出来用,她看着那两张药皮整颗心都疼得揪了起来。
“哈哈哈……”折巧讪笑,手上老实了,心里却在想要不要放把火把白安烧死在里头。
白锦啧啧两声,从贴墙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只木刻的面模子,她把药膏抹在上面,有模有样地拿着刻刀勾勒出五官的形状来。“你认真点刻!要把我刻得沉鱼落雁!国色天香!”折巧在边上叫唤,却不敢去动白锦的手,生怕给雕坏了,虽然那只是张面具,却也跟自己的脸似的,刀子刻在面具上脸蛋一阵一阵疼。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面具就刻好了,折巧早已等得是心急如梵,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急得团团转,她迫不及待地戴上,疾步走到铜镜面前却发现镜中是个男子的模样。她的脸立马就僵了,随即皱起一张小脸,连着面具都皱巴巴的,“在正胤宫我就整日扮太监,现在扮来扮去还是扮男人!”
“这样不会轻易被认出来。”白锦笑笑,头也不抬地开始刻下一只,折巧苦着一张脸去换白锦早已准备好的衣服。打好身上最后一个结觉得越看越不顺眼,镜中的男人好歹也是个玉树临风之人,却扭着一张脸而显得有些面目狰狞。折巧愈发觉得心里不平衡了,却也无计可施,只好随它去,这才养眼了些。
折巧托着下巴端详着白锦束在腰际的头发,瞅着那抢眼的珠子久了眼前一亮,“你这头上别的可是夜明珠?我说怎么会发光呢,以前怎么没见着你戴,啧啧……不会是为了勾搭昨儿搭救的那年轻人吧……”
白锦脸上蓦地一烫,随即火急火燎地烧了起来,“我……我才没有!这珠子我也是昨儿夜里才得来的!”
“哟哟哟,害羞了。”折巧调笑道,晶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白锦躲闪的眼神,“这不会是连云绝给你的定情信物吧?”
白锦猛地抬头对上折巧的眼,她此刻一身男子装扮,更是让白锦脸红不已,她慌乱得不知所措,索性不再说话,脸蛋红得能滴出血来。定情信物?!她昨夜里倒是没想过这一茬儿,只当连云绝是知恩图报罢了。而且书信上他也只字未提,怎么会是……定情信物呢?她急得眼神氤氲。
“没事儿没事儿。小女孩子,情窦初开不足为奇。”折巧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讶异,不就是昨天握了会儿手这会儿就一个芳心暗许一个以身相许了?!古人就是古人,封建观念太重。不过也对,像白锦这样深居内宫的公主,见到连云绝那样神秘的游侠多多少少都会生出倾慕之心的。折巧心里也清楚,他们俩一个是守寡的公主一个是居无定所的江湖中人,毕竟还是不可以在一起的。她也不想多说,都看个人造化。就像她和白安都睡在同一间屋子里多久了她也难对白安有什么非分之想。
面具一刻好白锦就火急火燎地戴上,掩住了脸上的表情折巧也难再拿她开涮了,她握着发尾正对着镜子犹豫要不要把连云绝的夜明珠摘下来时,就听见折巧幽幽地站在身后问她,“阿锦,你的耳根怎么这样红……”
白锦只觉得喉尖涌上来一口腥甜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