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过后,王府里又归于平静。几日后,朱高炽的惩罚也到期了,作为世子他自然要替父分忧。所以张嫣终于能独处了。这****撇下世子府里的老老小小奴仆们,一个人悠闲的晃荡。
她看到什么了?一个眼熟的人影,躲在游廊的偏角处。这一幕让张嫣心里升起一丝玄妙的感觉。
张嫣悄悄摸了过去,把手朝那人身上一拍就见是给她研墨的大丫鬟秋月。这丫头两眼红肿,神思不属,之前离得远没瞧见。
据张嫣所知,燕王府虽然对下人的规矩很严,但不会无故欺压他们。这丫头怎么会这样伤心呢?而且还伴着些恐惧的神态。
秋月被世子妃拍了一下,怔在那儿,也不行礼。张嫣瞧她有些呆滞,仍旧走着神。
秋月的失礼张嫣没放在心上。她是世子府里的丫鬟,所以归朱高炽和张嫣管。而这两位主子容易伺候,平日待人宽厚。下人们犯点小错,也不大计较。
张嫣只是有些好奇,于是假装板起脸,严肃的问道:“秋月,是谁委屈你吗?我都来了一会了,你怎么这么不经心,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问,立刻吓傻了秋月。惊慌失措的女孩,连忙跪下磕头:“奴婢知错,奴婢不是故意冒犯世子妃殿下的,求殿下饶命。”
没料到这个结果的张嫣,有些莫名其妙。反应过激了,前一阵子不是挺好的么?她好像把这个丫头吓坏了。难道,自己长得吓人还是说她的丫鬟今天受到了刺激。一肚子好奇的世子妃,打算追根到底。“好了,秋月你还是说实话吧。你有没有做什么不应该的事情?或者隐瞒了什么,嗯?”
“殿下饶命,奴婢没有要害过主子,奴婢是冤枉的。奴婢不是故意要隐瞒的,奴婢与琉璃虽是同乡,但是奴婢与琉璃素无交情,求殿下不要将奴婢交给总管发落。”秋月泪如雨下,苦苦哀求道,身子颤抖如抖筛。
秋月吓得脸色惨白,张嫣不明所以。于是问道:“那你给我好好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样才能证明你确实是冤枉的。不然,如何救你呢?“
秋月终于忍住哽咽,慢慢述说事情的来源去脉。前两日,燕王寝宫里在茶水间伺候的一个小丫鬟不安分,好像是窥视王府机密。被燕王身边的刘公公在书房抓个正着。
当日,刘公公去书房取燕王遗留在书房里正要拿到寝宫里重看的文书。看见守在书房门口的几个守卫正倚在门柱上做春秋大梦,任人怎么摇也摇不醒,心里很是疑惑。
于是让自己徒弟马公公去多唤些侍卫来帮忙,自己蹑手蹑脚进到屋里好巧不巧发现那个丫鬟在书房中鬼鬼祟祟,便一把捉住她。哪知道那个丫头居然力气很大,把他给推到在地。
正待逃脱,刚跑出王府前寝的门边就被人堵住。因着刘公公的嘱托马公公多叫了一些侍卫,等他们匆匆往书房赶过去,在半道上就看见跑到飞快的身影。一见这女子一反常态的从里面奔跑出来,一点都不合王府规矩。马公公就喝道,“立住,有话问你!”
可那个丫鬟也不理睬他们自顾自的要离开前寝。见她这般不知好歹,侍卫们便要拦下她。却见那丫鬟赤手空拳打倒两人,眼看就要冲出去。好在侍卫们来的人数多,十几人合力才擒住她。
燕王爷的书房一向是不允许人随意进出的,除了身边的贴身太监和一些幕僚。所以这事在王府里是个大事,经过拷问迁出好些人。里面有一人是秋月的同乡,叫做琉璃。这批人都被灭了口,吓得秋月整日都恍恍惚惚,生怕有一日王爷要杀了她。
秋月口里将的事情虽说经过不少的删减,可事情发生不过两日,而且那日闹得很大,故王府里很多下人都知道。张嫣和朱高炽一门心思的读书习字,他们两个都不是八卦的人,世子府的消息也没那么灵通。自然都不知道这件事。
张嫣听她这么讲,脸色也跟着不好起来。猛地听人说自己居住的地方有人被杀死了,而且不是一个人。杀人的是她名义上的家人。这个事实太震撼了。让她实在不好受,就像心里堵着块石头。
张嫣一直都知道,自己只是漂泊这个时空里的一缕幽魂,从来都不属于这里。之前,她那样坚持不懈的寻找着是哪个朝代,然后又坚定不移的学习做个古人,打算努力保住自己的小命,并且还幻想会不会左右历史。
这些根本就不重要,因为她一直在欺骗自己。告诉自己不要担心,不必在意,假装没什么。其实,她根本就是个异世之人,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她已经失去了自由,掌控自己人生轨迹的自由。她再也没有选择。很可笑,自由这个词,对于从前的她不算什么。现在她失去了,失去了自由,如同丢失了身份的逃犯。她只是从一个迷梦里走到另一个迷梦去,此刻她终于可以醒过来了。
刚刚穿越到这个时空中,她能够淡定的分析,冷静的选择。面对不明的身份,可能被揭穿的事实,她也用自己的智慧化解了。还高高兴兴的过了中秋节。不是因为她神经太粗,反射弧太长。
而是她在自我屏蔽,刻意忽视自己的来历。燕王府出了奸细,奸细被杀了,很多人被牵连死掉了。刽子手和她住在一个府邸里。或许他们都是死于这个时代统治者的********。
这一个事实摆在她面前,深刻的告诉她,你不能接受古人对生命的轻视,你见不得杀戮。哈哈,你是个‘懦弱’的现代人。你根本就承受不起这残酷的现实。到了此时此刻你终于得承认你就是个的旁观者,随时可能被杀死。
张嫣心里乱作一团,随口敷衍秋月道,“你不会有事的,不用担心。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说着就一个人走进卧室,坐到床上盯着床沿上的繁复的龙凤雕刻发呆。
这一刻她想自我了结了算了,反正她就是个没有意义的人,失去了自由的现代灵魂,不就是行尸走肉么?如果她死掉了,会不会回到现代,做回自己?自我嘲笑了一下,怎么可能。
可是她又很不甘心,不甘心她的存在这般的没有价值。她就不信!我命由我不由天,她想试一下,为什么她就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打消了自杀的念头,张嫣找回了自我存在的价值。她决定了好好的活着,存在即合理,她既然存在于这个世界,那么她就是合理的。那些乱成麻线的‘烦恼’还是随风而去吧。
她从小就不喜欢麻烦自己个,如果有麻烦的话还是让别人烦恼去吧。很阿Q的想法,但是很有用。
朱高炽回到世子府时,张嫣刚从卧室里走出来,神色与以前不太一样,好似多了一份从容自信。只是眼圈微红,于是朱高炽问道:“嫣儿,你怎么了?”
张嫣知晓自己现在的形象不大好,就‘实话实说’了,“夫君,你可知道前日王府里处罚了一些下人奴仆?”
朱高炽还不知道这事,所以一头雾水,“不知,这事有什么不妥么?”
“刚才秋月这丫头找我求情,说她与一个叫琉璃的罪仆是同乡,害怕牵连到她。看她那样惶惶然,我心里有些不忍。所以心情不大好。”张嫣简略的说了一下事由。
朱高炽听罢,也有些不忍,但是他知道这些事他一点都管不着。只好撇一下嘴,“嫣儿,我同你一样想的。王府这些年这样的是屡屡发生。父王也是没办法。那些人多是晋王派到王府里刺探的细作,犹如棋子。”
张嫣又问,“你怎么知道是晋王派来的?”
“晋王和父王十几年来一直就不对付,总是寻我们府里的错处,好到皇爷爷那里状告父王。父王光明磊落当然不怕他,但是也有很多次被晋王叔诬陷,气的病倒。”朱高炽说起晋王的时候,语气相当不悦。
连好脾气的朱高炽都这样生气,张嫣已认定晋王乃燕王之大敌。就问自己的丈夫,“夫君,晋王为何要对付咱们王府?”
朱高炽回道:“还不是当年晋王和我父王一起追击北元残余,晋王无功而返。而父王击破敌军大获而归。从那时起,晋王就和父王结下怨仇。”
张嫣对燕王的军事才能颇为好奇,就要朱高炽讲述那次战争的战况。
现代人大都这样,从小读着古人征战沙场的诗词。感受封建时代那种冷兵器决斗的热血,在血脉里复苏。对法家奇谋策略和兵家重武轻生的崇拜蛰伏着华夏血脉里。这些祖先们给予的东西,一刻都没有离开现代人的灵魂。若是能够近距离的见证,恐怕没有一个现代人会放过的。
朱高煦很乐意将父王的功勋讲给妻子听。当年,朱棣刚刚册封一年,就被朱元璋任命为将军。同晋王一道北上伐元。
之前朱元璋已经将元朝的大部分力量消灭了,后来又多次御驾亲征。到了洪武二十三年时元朝剩余的势力就仅剩丞相咬住、太尉乃儿不花和知院阿鲁帖木儿一系存活下来。
早在洪武二十一年朱元璋命宋国公冯胜第六次北伐时,突袭天元帝托古思帖木儿的营帐,并使得天元帝死于不下叛乱。太子、公主和大部分蒙古亲王贵族被俘,获得元朝传国玉玺和金印,自此彻底的毁灭了北元的根基。
然而两年后,在北元残余的频繁骚扰边境后,朱元璋便有发动了对元朝残余的第七次征讨。
晋王朱棡和定远侯王弼自山西出发为西路军,而东路则有燕王朱棣和颖国公傅友德从长城古北口出击。
那是已然三月初北方的草原还没有被春天眷顾,仍然是大雪冰封,很不利于战事。所以朱棣先遣兵侦查到乃不二花将营地驻扎在迤都,便决定率领大军在大雪天长途奔袭,一个月间将乃不二花围困在迤都。然后派遣与之交好的关童入营劝降。最终燕王软硬兼施使得其投降。
燕王这头大获全胜,不过晋王那边就没那么好了。朱棡率兵气焰汹汹而去,游荡数千里未碰见一个元兵,只好无功而返。两厢一比,高下立见。从此晋王朱棡便和燕王杠上了。
再加上年幼时积累下的矛盾,要知道朱棡与朱棣可不是一母所出却一起养在马皇后名下。老大太子朱标、老二秦王朱樉和老三晋王朱棡都是李淑妃所生,而老四燕王朱棣和老五周王朱橚才是一母所出。上头最大的几个皇子的派别一眼便知。朱棣后来便一直驻守北平城,此后朱棣与秦王、晋王之间斗了十几年,期间熬过了太子和秦王,现在就剩下晋王了。其中,两人之间的矛盾尤其尖锐。派遣奸细如家常便饭,不过闹成这样的却不多见。
晋王和燕王不对付也不是一日之功,两人的争斗,多数以燕王略差一筹告终。不是燕王能力不够,相反,在多数认识燕王的人中,都觉得燕王爷是个文武双全且礼贤下士的贤王。然而,皇帝朱元璋明显不是多数人,偏爱晋王的皇帝最相信这个儿子,所以,皇帝对晋王的宠爱,决定了燕王朱棣处处受到哥哥晋王的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