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蓬和卷耳对视一下,还是卷耳开口了:“这里是京城,离咱们凤城远着呢,来的时候咱们走了大半个月呢。这是东昌候府,这府里姓唐。
东昌候老侯爷有四个儿子,咱们姑爷是第三个儿子,现在任明威将军。老侯爷去世前,大爷就去世了,所以现在继承爵位的是二爷,还有四爷也是武将,现在正在外头任职。
咱们姑爷本来也是外任,两个月前才调入京城的。
夫人是两年前嫁给姑爷的,婚后就按朝廷的规矩,四品以上外任武官不得带家眷,所以夫人成亲不足月来京城了侯府了。”
沈其萱这才对自己的现在的身份有些认识,不过:“我出身商家,就算是做继室,和做着官的侯府子弟结亲也难吧?”
士农工商,不管沈家有多么富足,高攀侯门也太困难了,何况这个侯门女婿还是有官职的,四品以上官职,只占其一,娶盐商之家的嫡女做继室也足够了。既然身世官职全有,为什么要屈就盐商女?
沈其萱为人冷静理智,从小的教养告诉她,看起来太过美好的条件往往是陷阱。
这次白茅抢先说:“还不是姑爷打仗被人扣了军饷,士兵们要哗变,是咱家老太爷给垫付了这笔巨大的款子,姑爷才安抚了士兵,打了胜仗的。所以姑爷就娶了二小姐。”
沈其萱一听脑子一轰,心更冷了:自己这个侯门媳妇是银子买来的,还是乘人之危才买到手的,难怪能高攀呢。只是这样的婚姻只怕隐患重重吧?
还是卷耳了解沈其萱,看她的脸色,就安慰说:“不是老太爷要挟姑爷的,是姑爷自己上门求亲的。”
沈其萱苦笑,自己祖父的本事自己还不了解,当然不会明里头要挟的,只会把坑挖的你不能不跳,这将军姑爷只怕还不是自己祖父的对手,所以自己现在就躺在这东昌候府里了。
可是这人看起来就是个精明刚硬的,能甘心让人算计自己的婚事?
女萝小心的安慰:“姑爷也是个好的,等朝廷的军饷到了之后就把银子都还给老太爷了,老太爷都给二小姐做嫁妆了。”
可是沈其萱更苦了:这是说,人家根本不稀罕沈家的银子,不过一时受制于人罢了。那么自己这个只有银子的妻子就更没地位了。
当然女萝不是想这么表达的,她继续说:“夫人嫁过来,咱们姑爷就没用过夫人的银子的,比当年大姑爷强太多了,根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面对天真乐观的侍女,沈其萱只能继续苦笑:人家侯门子,又有官职在身,当然不稀罕妻子的陪嫁了,还嫌用了妻子的陪嫁被人笑话呢。和大姐嫁的穷书生当然不一样,那穷秀才不用姐姐的嫁妆,难道继续住破房、漏屋衣食无续么?这根本没有可比性啊。
飞蓬也想出安慰的话了:“不管怎么说,夫人现在就是明威将军夫人,东昌侯府的三媳妇,明媒正娶的。那些狐狸精,什么寒烟,什么琴语,什么绮兰的,哪个也越不过夫人去!”
沈其萱连苦笑的力气都没了:是啊,明媒正娶的。就算这将军姑爷真是感谢沈家慷慨解囊,那么把自己明媒正娶的娶回家,就算仁至义尽,两不相欠了。自己这个银子买来的位置真不能指望太多。
既然丈夫已经是即成现实了,那么日子总要过下去。明媒正娶的妻子,除了丈夫,除了姨娘,还有更多其他的需要关注的事,不是么?沈其萱此时把商人血统里的“实际”、“实用”、“现实”发挥的淋漓尽致。她冷静的思考自己现在的身份,自己的处境,自己要面对的生活。
于是沈其萱问:“唐府老太太是什么样的人?”有些情况下,婆婆在一个大宅门里的女人的生活中的比重,甚至超过丈夫,所以沈其萱先问起婆婆——这里想着“婆婆”这个名词,可是她真心的没有代入感。
女萝回答:“老太太娘家姓钟,据说老太太的祖父是开国名臣,老太太是老侯爷的结发妻子。不过府里四位老爷都不是老太太所出。”
“恩?”沈其萱思量着,看老太太刚才来的情况,“自己丈夫”——这么代入身份,真让沈其萱别扭甚至悲哀——和老太太确是不太亲近的样子。
女萝以为沈其萱还感兴趣这个问题,就进一步解释:“老太太没有亲生子女,四位爷和出阁了的三位姑太太都不是老太太亲生的。不过当年大爷是养在老太太跟前的,可惜大爷去世的早。”
沈其萱心想:这么说来,老太太也够悲剧的,难怪刚才说起狐狸精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作为无所出的正室,面对生儿育女的小妾们,日子只怕难以痛快。只是自己以后只怕也是这个结果,对着没有自己血统的儿子同情一下媳妇。
这么一想,她的目光不禁停留在自己小腹上:“卷耳说老爷两个月前才回京,那么我这胎儿多大?怎么就知道男女了?”
这话当时是已经做了妇人的飞蓬回答:“老爷是两个多月前回京的,夫人的身孕也才一个多月,不过老太太身边黄妈妈说看夫人掉了的胎胞是个少爷。”
这样啊!沈其萱因为没有孩子在腹中的记忆,所以对这个孩子没有太深的感情,现在的痛苦也不算深刻。只是想想自己的腹中曾经孕育过一个小生命,可是这个小生命在自己知道之前已经消逝了,沈其萱的心里还是沉甸甸的难受。
沈其萱想着那无缘的孩子:“我这孩子怎么掉的?那如燕是什么人?”
这么一问,四个侍女都露出愤怒的表情,心直口快的白茅马上说:“夫人是带着五小姐和六少爷在花园玩,唐如燕那小狐狸精就冲出来把六少爷往石头上推,夫人去拉六少爷,就被推到在山石上,小少爷就掉了。夫人也这样了,呜~”
白茅是个卖艺孤儿出身,卖身葬师才进了沈家,假小子一样的江湖气一直改不了,现在居然哭成这样,沈其萱想,自己这几年估计在这侯府过的憋气,要不能把白茅都磨成这样。
沈其萱性子温和,对人真心,所以和身边的人关系都亲近,如今看白茅前所未见的伤心哭泣,就安慰说:“我不是还好好的,养些日子就好了。没必须这么伤心的,过去就算了。”
白茅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时昏了头一句话脱口而出:“怎么是好好的?太医说夫人以后再怀孩子就难了。”
啊?!沈其萱虽然还停留在十四岁的记忆里,对孩子还没什么感觉,但是猛听到这个,整个人也如同被直接扔到冰窖里一样冷。
刚才白茅的痛哭,着的其他三个也跟着她难过起来,一时没注意阻止住让白茅把话说出来了。
最稳重的卷耳赶紧补救:“夫人,别听白茅夸张。太医只是说夫人有些伤了身体,以后养好了就能再怀的。”
沈其萱强迫自己镇静一下,说:“女萝,去看看太医还在么?走了,就让他们再请回来。我一定要亲自问问才是。”
白茅也发现说错话了,愣愣的看着沈其萱。沈其萱勉强的对她笑了下:“你是对的,有什么事都应该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不管是好是坏。要不连你们都瞒着我,我遇事连个准备都没有,不是任凭人家宰割么?就算再坏的消息,我知道了,有个准备没准也能想出解决的办法呢。怎么也比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侍女们点点头,女萝擦了一把眼泪就出去了。
沈其萱继续问:“还是什么坏消息,你们一并告诉我吧。我这养病也正好想想。”
卷耳她们相互看看,最后白茅说:“夫人,难道还能有什么坏消息么。最坏不过那些狐狸精们不安分,想法子害夫人呢。”
沈其萱有个疑问:“这些狐狸精们一直都这么想法害我?还是你们姑爷回来以后才变本加厉起来的?”
飞蓬这时候已经止住了眼泪,嗓子还哑哑的说:“姑爷是来凤城和夫人成亲的,之后夫人就直接来了京城,没去黛州,所以之前没和姑爷在黛州那边的妾侍们见过。
京城里只有竹姨娘和霜姨娘,这两个都是这府里的侍女出身,也都算老实的,也没出过什么幺蛾子。竹姨娘生的六小姐也是个乖巧的,对夫人一直很尊敬听话的。
这次姑爷调入京城任职,就把在黛州那些狐狸精们都带回来了,这不寒烟那贱人和她生的那八小姐如燕一样都是吃人的妖精变得,一直不服夫人管教,现在居然谋害夫人和六少爷。”
沈其萱问:“寒烟生了儿子?”
“没!”白茅回答:“她就生了唐如燕那一个丫头,要不更是撑不下她了。”
沈其萱心里计较:“寒烟没儿子,那么如燕害六少爷也没什么意义,她是想要害我的,不过那六少爷做个幌子,以后还能推说和六少爷姐弟两个玩闹误伤我的。这丫头果然可怕,就算是她姨娘教的,她自己也是个不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