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为妻不贤,为母不慈,除了前房林氏,这府里还有一个人——就是他嫡母,为此,自己幼年甚至少年时代,和自己的生母吃了多少亏,受了多少苦,以至于生母早逝。每次想到这些,他的心里就充满愤怒,痛苦和悲伤。
可是他的伤痛却不能让人知道,还得在人前表现的母慈子孝,就是母不慈,他们这些庶子也得孝。
偏父亲却偏给他娶了一个和嫡母一样偏执、专横、没有道理可讲的不贤女子。以至于就算林氏已死,妻子换成了明显贤惠多了的沈氏,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和妻子相处。一个男人对女人印象的本质来源,第一是母亲,第二是妻子,可是他的嫡母和原配,造成了他对正室强烈的反感和排斥。
虽然沈氏明显和嫡母、前妻不同,但是自己对她总有天然的间隔。算了,正室妻子么,都是相夫教子用的,也不需要多亲近。
这么想着,二少爷五小姐终于吃好了,一碗参汤居然吃了一整顿早饭的时间,要说不是故意,自己真的亲自教教他们的时间安排了。
唐柏刚要说话,这时候沈其萱说:“天凉了,老爷也加件衣服吧。”唐柏一看,果然有侍女给修远和归燕拿了挡风的外衣出来,正要给他们穿上呢。喝了参汤还不算,还要继续耽误时间!不就是想要让太夫人多折磨如燕一会儿么!
可惜沈其萱如同没看见唐柏的脸色:“老爷的衣服这里可有?——没有?听说外头寒姨娘来了,是给老爷送衣服来的吧?真是体贴,难怪老爷疼她。女萝去把衣服接进来。”
唐柏只好阻止:“不用了,我不怕冷!在黛州习惯了,没那么娇气。”
沈其萱听了没表现出丝毫被拒绝关心了的难堪:“那是妾身多虑了。那老爷就带着修远和归燕去吧。”
唐柏有些不耐烦了,如燕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你还腻腻歪歪的,养出来的孩子也和你一样的慢性子,要是上阵打仗,还不得误了军机?或者你也是想要借太夫人的手让如燕吃苦头?如果沈其萱不是真的失忆的话,这个可能当然很大,不过失忆也许有些不同的可能性。
唐三爷啊,失忆只是失去了一段时间的记忆,又不是从此变傻了,就算失忆忘了杀子之仇,这么多人呢,怎么会不告诉她真相呢。
所以难道沈其萱失忆了,就会放过如燕?何况能借刀杀人的好时机,不尽可能拖延时间,让如燕多在太夫人那里吃了苦头,她怎么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自己那无缘的孩子?
至于如燕在太夫人那里会不会吃苦头,看唐柏和外头寒烟的紧张就足以推断了。要是老太太只是和蔼慈爱的祖母接了孙女去和风细雨的教训两句,用得着这么小题大做的着急么?
在唐柏也顾不上等身后的儿女就急急转身要出去的时候,沈其萱又说:“老爷!要是母亲那边有事,您自己留下行么?把修远和归燕送回来,他们还没吃早点呢,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经的饿的。”
唐柏没回头更没回答,就直接出去了。沈其萱把怀里的唐宁远又抱的紧了些,小家伙马上往母亲身上蹭。
和哥哥唐修远、姐姐唐归燕已经记事的年纪失去生母不同,宁远一出生就没了母亲,对生母一点印象也没有,一岁的时候,沈其萱做了他的继母,把他抱到身边抚养,所以在宁远心里,沈其萱就是他的母亲,唯一的母亲,他根本不知道还有个林氏,就算听说也不会和自己联系在一起。所以宁远和所有亲生的孩子一样贴沈其萱。
事实证明,唐柏做唐如燕的父亲也许尽职,倒是到唐修远和唐归燕身上,就没什么父性了。证据就是唐柏去见了太夫人,就光顾和太夫人据理力争解救已经被上了家法的如燕,早忘了把嫡出的一双儿女送回去吃早饭的问题。
沈其萱看着卷耳和宁远的奶娘喂好了宁远,却始终没等这长子和长女回来吃早饭。飞蓬看自己主人很镇静悠闲的样子,不由问:“夫人,不用派人去老太太那边打听一下消息?”
沈其萱摇头:“都交给老太太裁定吧,这事我怎么处理都不是对的。”
飞蓬一想也是,反正二少爷和五小姐回来,也就什么都知道了,现在打听,没准让老爷猜疑什么。
直到中午,唐修远和唐归燕也没回来,沈其萱心里想,还不如让她们吃了饭才去呢,这个年纪饿一上午哪里受得了,想自己弟弟最是不经饿——不过枫儿那孩子也太弱了些,按她们的说法这一过三年,也不知道弟弟的身子骨好起来没有,小时候大夫说他大了就好了,只希望能灵验的。
唐柏进来的时候,沈其萱正和侍女们小声聊天,沈其萱正问了飞蓬的婚姻,飞蓬原来在沈家的时候,就和她表兄要好,沈其萱答应以后带着她们做陪房一起出阁,然后给他们成亲。现在问起来,果然沈其萱出阁的时候,把飞蓬一家和其表兄一家都做了陪房,而且一年之前,沈其萱给飞蓬和他表兄办了婚事。
沈其萱正说到:“我记得你是还没被选进府里的时候,和你表兄定的娃娃亲……”就听一阵急促沉重的脚步声,只见唐柏铁青着脸进来。
沈其萱推测只怕老太太不太肯放过那唐如燕,所以这唐如燕的爹这么个表情,不过摆脸子给我做什么,难道还怪我不应该怀孕,不怀孕就因为被唐如燕推到而流产,唐如燕推到嫡母的事就能这么过去?
不过沈其萱却只是慵懒的看了他一眼:“修远和归燕呢?在母亲那边用早点了么?”
唐柏却无视妻子的娇憨慈爱,冰冷生硬的口气:“你打算怎么处理如燕?”
“处理如燕?”沈其萱心里明白:来了!但是脸色不变:“母亲不是已经处理了?有母亲出面,怎么能轮到我这做媳妇说话。”
这句话让唐柏顿时升起一阵无名火,这个妻子虽然柔顺倒是却是非不分,只知道顺从嫡母,可是嫡母素来是自己的敌人,那么妻子也不需要怜惜:“难道太夫人怎么处理你都心服?”
沈其萱看他的样子,又想这唐柏是庶出,那么和嫡母的关系是不是能参照自己和唐如燕啊——部分正确。
但是沈其萱还是很坚定:“既然母亲已经处理了,我又还能说什么?做媳妇总不能违背婆母啊。”
“就算太夫人放过来如燕,你也不反对。”唐柏的声音里充满嘲讽。
沈其萱看着他说:“如果母亲和夫君你都要放过如燕,我又能有什麽办法?难道还去官府告状不成?我倒是豁得出,只是以后修远、宁远的前程,归燕的婚事怎么办,我不能不想。虽然我不记得了,可是孩子们可是口口声声叫我母亲的。”——看你的样子就知道老夫人没放过唐如燕。
唐柏的声音比目光还冷:“就是说你其实心里不服,但是只是没办法才接受的。”
沈其萱斩钉截铁:“当然。就算我卑微不足为虑,我腹中的孩子难道就不是命了?不过唐家的骨肉么?”虽然说起已经失去的腹中骨肉,沈其萱还有有些违和别扭,但是却不能不提,可是真说到了,心里却又难受起来,虽然没有记忆,不等于她真是会对一个和自己血脉相关的孩子的失去没感觉。
唐柏想想如燕和寒烟的眼泪,就无视了沈其萱口中的骨肉,毕竟那是没出生的,没见过,怎么能和如燕这个活生生的爱女相比,就说:“如燕也不是故意的。她还是个小孩子,不懂事,没轻没重的也正常。你做母亲的,就多包涵原谅。”
沈其萱冷笑:“我做母亲的?老爷可曾问了唐如燕,有没有把我当母亲的?”
“如燕年纪小,一时冲动而已,不是不能把你当母亲。何况这也没什么当不当的,你就是她母亲了。”唐柏为女儿如燕分辨。
沈其萱抿了一下垂落的秀发:“我是她母亲不错,可是问题是唐如燕不这么认为啊,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是她母亲,只是唐如燕不知道啊,还想着我死了,她姨娘就能变母亲了。”
“胡说!”唐柏一声吼,“寒烟最是善解人意,又知书达理的,怎么可能有这等非分之想。”
他一吼不要紧,把本来因为昨晚没睡好吃了早饭开始补觉的唐宁远惊醒了,唐宁远小孩子,就哭起来。沈其萱赶紧去哄孩子,她现在身体也不能抱孩子,只能侧身哄他。
沈其萱一边轻轻拍着宁远,一边不忘回敬唐柏一句:“你那寒姨娘是善解人意,知书达理的,可是她是不是忘了告诉唐如燕:她只是个妾,我这个嫡母才唐如燕的的母亲,唐如燕得给我请安问好”
“难道如燕没给你请安么?”唐柏才不信呢,从林氏开始,他就养成了相信小妾们而不是相信妻子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