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起,府里的人都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衡渊身边终于有了一个女子,哪怕那个女子貌若无盐,哪怕那个女子原只是个烧火丫头,府里的人依然兴奋异常,当然这一切的一切,长尹是不知道的。
长尹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更多的时候是在细心打理竹园里的竹子,偶尔会陪在衡渊身边,也只是沉默的站在一旁,衡渊疲惫时端上一杯热茶,天凉时给他披上一件衣衫。
长尹发现,衡渊真的很忙,往往一整天都待在书房里,经常处理公事到深夜,每天几乎只睡两个时辰,第二天却依然精神奕奕地继续处理公事,这让长尹不禁感叹同人不同命啊!
长尹不知道他到底在处理些什么公事,帮不上什么忙,只有更加尽心地照顾好他的起居,短短两天时间,长尹就已经觉得自己成了金牌保姆。
不过今日的衡渊似乎与前两日有所不同,以前的衡渊话虽不多,但至少一天下来长尹至少还是能听到他开几次口的,但是今天的衡渊却不同,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坐在那里,不曾挪动分毫。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夕阳懒懒地缀在树梢,似在感叹一天的工作终于将要结束,余辉洒落在竹林里,如梦如幻,衡渊依然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睛始终不曾离开过那片竹子。
长尹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但是看得难受,摘下一片竹叶,闭上眼睛,把竹叶凑到唇边,悠扬婉转的旋律回荡在竹林上空,林中的鸟儿似乎也安静了下来,衡渊依旧看着那片竹林。夕阳终于消了颜色,月光洒下,更显曲声虚无缥缈……长尹一直吹着,她不知他为什么伤心,但她知道他的心里有一个人,而他很怀念这个人……前世的长尹是孤独的,没有思念过人,却渴望着有可以思念的人,每当她在凌晨惊醒时,看着冷清的房间,那种渴望就会像云一样席卷全身,逃不掉,甩不掉……而那时的院长阿姨总会笑着告诉她,如果思念就要说出来,长尹很想回答没有,自己根本没有可以思念的人,可是嗓子早已堵得满满的…..于是长尹开始学习吹笛子,她没有勇气去告诉别人,她在想念自己的亲人,想念抛弃自己的妈妈,想念丢儿弃女的爸爸,她恨他们却又不恨他们,长尹分不出哪种感情在主导着自己,只能用一首又一首的曲子诉说那无可抑制,疯狂滋长的渴望。
两颊滑下苦涩的泪水,婉转的旋律变成了低声的呜咽,长尹终于再也吹不下去,转身跑出了竹园,她和衡渊都是如此骄傲的人,怎会愿意让对方看到流着眼泪的自己,如此狼狈不堪的自己……
之后的相处中,两个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再提那天晚上的狼狈,每个人心中都有不为人知并且不愿为人知的秘密,长尹知道衡渊并不是如外表般不懈一击,衡渊也猜测到无盐丑容并不是长尹本来面貌,那是一段两人共同拥有的苦涩而又美好的回忆,直到几十年后长尹和衡渊回忆起来,眼角依然溢满了幸福的笑容……
只是衡渊处理公事累了的时候就会让长尹吹上一曲,第一次长尹只说自己没有笛子,吹不了,话刚说完就看到衡渊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支玉笛,色泽莹润透亮,做工极为精致,于是长尹就被这么一支笛子收买了。直到一天中衡渊第七次要求长尹来一曲时,长尹终于意识到自己上当了,申请退货,可衡渊酷酷的回了一句:申请无效!长尹终于蔫了下来,衡渊却勾了唇角。
日子一天天的平静充实地过着,长尹忽然不想离开了,就在这个小小天地继续生活下去,这段日子是她一生中最为美好的时光,不会做噩梦,不会有恐惧,但是长尹没有选择,身上的蛊毒两个月发作一次,她必须离开,更何况还有凌若在等着自己。有时长尹甚至很自私的在想,如果放弃了寻找凌若,在这里度过她一生中最后的一个多月的日子,却意外地发现心底涌出的最真实的感觉不是苦涩,不是遗憾,而是美满,是的,美满!这个结果让长尹感到了局促不安,只不过几天的短暂时间竟让自己产生了这样荒谬的想法,因此更加坚定了早点离开的想法。
长尹默默的帮衡渊研着墨,衡渊手里的那份资料他已经看了大半个时辰了,现在还握在手里,长尹想了想,好像自从他看到那份资料就一直愁眉不展的,不由好奇的问道:“很难处理吗?”
自从那天起,两人的相处模式几乎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长尹也渐渐的帮着衡渊在公事上提一些有利的建议,衡渊也已习惯长尹的忽然发问,只是眉皱的越发深了些,把资料交给长尹,“半月前伊通河发了水患,两岸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惨重,朝廷又说国库空虚,根本拿不出这么多的赈灾银两,”说到这里衡渊揉了揉额头,“皇上把这件事交给了萧辰,他想了几天也未想出合理的解决办法,这才转到了我这里,呵呵,这次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长尹翻阅了几遍手中的资料,“灾民很多吗?”
“嗯,据查,两岸百里内的百姓都受到了大规模的洪水伤害,还有一些百姓也受到了波及。”
长尹又问了一些水灾的情况,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步,“我有一个办法——以工代赈,”说完又皱了眉,“可是这种办法,只能解一时之急,治标不治本。”
“说来听听。”
“既然有这么多的灾民无家可归,而修缮防水工程不是需要很多工人吗?我们可以让一部分身体较为强壮的灾民去作为工人挣取工钱,这样的话既可以减少灾民数量,赈灾银两也可以少一些,又使赈灾工程解决了人员问题,可谓是一举两得。只是最主要的还是银两的问题,这个我就无能为力了。”长尹把资料放回衡渊面前。
听长尹说完衡渊眉头舒展开来,却并无丝毫的惊讶之意,仿佛长尹本来就应该懂得这些道理,他再次肯定了这个小薇绝不是一名普通女子,几天的相处,他更可以确定的是长尹虽隐瞒了一些事实,但对自己却是以诚相待,并无加害之意,只要她不伤害自己,她的身份又有什么重要的呢!想到这里,衡渊多日以来的心结也烟消云散了,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长尹却是被衡渊看得唏嘘不已,暗道:难道他识出了自己的身份?心下不禁忐忑不安起来,却听衡渊道:“你的法子很好,暂时能解燃眉之急也是好的,之后的事就是萧辰要做的了!”衡渊望着璀璨的星空,心下却一片怅然,身份是多么沉重的包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