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晓狠狠拽过长尹手中的布,随意抹了抹身上,怒瞪了她一眼才看向衡渊,“衡公子见笑了。”
长尹讪讪收回尴尬的手,这人哪里有半分羞耻心!
衡渊眼中诧异一闪而过,这少年不正是那月国三皇子,何时与陌晓聚在了一处,清浅的笑意僵了僵,“家父大喜,不想月国三皇子竟纡尊驾临寒舍,实在是蓬荜生辉。”又转头冷然看着陌晓,渺渺夜色中眼里的漆黑望不见底,语气却是陡地透出冷凝,“陌晓,亡母的事还用不着你来关心,那酒鬼老头这么麻烦,你若有多余的心思,就去管一管他,别让他再来我的竹园!否则,下一次可不是那么轻易就揭过了!”
陌晓面有不忿,桌案下的手攥的发青,面上仍是云淡风轻,“呵,那老头要去哪里关我何事,下次他再去你那破竹林,你尽管放了狗去咬。”嘴角斜勾,说不出的野性妖娆,眼里却有嗜血的冷意,“衡渊,你信不信,那老头死了,我眼都不会眨一下,哈哈哈哈”
陌晓永远是笑的,此时欢快的笑声里却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震得长尹耳膜一阵阵发疼,不由抬了头去看,这放肆的声音引来不少宾客侧目,衡渊平静无波的眼里有了一丝波动,似是无奈,似是同情,快的长尹来不及看清,它已经被那似是浩瀚广宇的漆黑双瞳销蚀。
“陌晓,从来没有对错,从来没有过去,有的只是执念罢了,如果不是那些人的自私执念……”他的面色一点点黯淡下去,似乎连那胭脂红也消了几分,说不出话来,长尹微微移动目光,落在地上轮椅上单薄的暗影,竟觉得那暗影似在颤抖。而身旁的陌晓笑声却是戛然而止,“没有对错?好一个没有对错,那衡渊您又是在做什么?你的执念又是因为什么?”每一个字似乎都在颤抖,重重的砸进心里,声音低的只有几人听见,长尹下意识的伸手扯了扯陌晓的广袖,一触之下却吸了一口冷气,光滑的绸衫冰凉刺骨,正如衡渊此时的神色。
长尹不知该如何阻止,只是觉得两人此时剑拔弩张的气氛烧的她连心里都是灼热的,一阵冷风吹过,鼓起红色桌布垂在案沿的部分,地上暗影摇曳,震得桌上碗碟碰碰作响,打破此时诡异的沉寂。忽觉面上一凉,略略的冰意直达心底,似乎减了些燥意,抬头去看,杆上悬的红灯轻轻荡着,夜色中薄薄的雾气被染了红晕,一点一点的莹白簌簌落下,迅速在冰凉的地面无声消融,似是夏日芦苇丛中的萤火虫,天地似在旋转,旋转……
眼里氤氲了热热的水汽,下雪了……
片刻的沉静后,众人纷纷惊呼,下雪了!下雪了!……
是啊,瑞雪兆丰年,哪怕是这些士绅贵族也有了喜色,长尹怔怔的望着渐渐被一粒粒雪珠覆盖的地面,眼前不断晃过的却是茫茫雪地中紧紧相依的四个小雪人儿……
“山白,准备送客!”衡渊掉转轮椅,背对陌晓,沉声道:“陌晓,你想要报复衡云,怎样都好,只有一件,芷儿不知世事,你若动她,我不会放过你!”
长尹背一僵,芷儿……抬了眼去瞧,却见陌晓茫然的看着衡渊料峭孤绝的背影,嘴唇颤了颤,山白早推了衡渊远去。
“长尹,告诉我,什么是执念?”低微的声音似乎也随着雪粒的融化消失在了渺渺夜色中,夜风吹过,长尹身子一颤,何为执念?宁执有如须弥山,莫执空如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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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尹就知道陌晓不会轻易罢休,这是她这辈子做的最荒唐的一件事!
“陌晓,你喜欢衡云的小妾?”
“不喜欢!”
“那你抢人家干嘛?”
“我高兴!”
长尹呆了……
陌晓回头看着长大嘴巴的长尹,小声警告,“如果你现在敢打退堂鼓,这京城你长尹就再也别想待了!”
长尹翻白眼,什么人那!不耐烦摆摆手,“我知道了!”不就是抢新娘嘛!“可是,咱们需要这么光明正大吗?”指了指没有任何遮挡物的面孔。他不怕得罪衡云,她可是没那么大胆,也没那个能耐!
陌晓直起猫着的腰,得意的笑,爽朗道:“放心,我早就打点好了!”
长尹扑上去捂了他的嘴,急急低声吼道:“喂,那么大声干嘛!被发现我死定了!”
柔胰下陌晓嘴唇阖动,抬手拨开长尹的小手,苦笑不得,“你还真以为我让你来送命的?”大摇大摆的推开新房房门,“我只是吓一吓你罢了,丞相府我还不放在眼里!”何况新娘被抢,衡渊也会偷着乐,他是绝对给了方便的,自己倒白白做了苦劳力!
长尹撇撇嘴,默声跟进房门,室内红烛摇曳,不同于门外的冰雪世界,而是温暖如春,丝丝荼芜香气扑面而来,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作帘幕,心下暗暗称奇,一个小妾而已,这衡云还真是舍得下成本!
新娘子并非正室,不能着凤冠霞帔,只是穿了一件大红喜服,头上盖了鸳鸯戏水的盖头,柔柔弱弱的坐在床沿。长尹陌晓两人大大方方的走进来,尤其是陌晓,脚下噔噔作响,门外的雪仍安静下着,室内亦是静的呼吸可闻,那新娘子一直过分的沉默着,只是衣衫掩映下微微露出的绞着绣帕的玉手泄露了她此时紧张的心情。
陌晓背手清了清嗓子,“嗯,等得可久了?”出口的话并非平日里的清越,带着故作的苍老嘶哑,身后的长尹紧捂了唇才没笑出声来。
盖头下的声音娇滴滴,甜腻腻的懦软,“没有,大人是要办大事的,不能为双双耽搁要事,双双虽读书不多,还是懂得轻重的。”只是听了这声音,长尹已能想象出这红盖头下的是如何一位美人儿,这衡云也不怕折了老腰,这么一大把年纪学人家一树梨花压海棠!
“嗯,双双果然蕙质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