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离下的男子一身白衣,肃然的身姿挺秀峻拔,似乎沉浸在了越溪婉转动人的箫音中,舒雅的梅花海中吸引了长尹的目光,似乎有什么不对,可是却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只觉得这人柔和若皎皎秋月的侧影似曾相识,想必这男子应该就是楼主了。
长尹的到来并没有引来二人的侧目,径自拾裙坐在凳上,冰凉的石凳上是暖融融的羊毛小毯,总算在这冰天雪地里多了一丝暖意。石榴将琴轻放在石桌上,垂首退至一旁。
一曲奏完,越溪缓缓放下玉箫,湖碧色的身影盈然而立漫天香云花海,墨色发丝清扬,轻拂着颤颤的纤细花枝。方才的箫音略显感人伤怀,清澈的丹凤眼里还有来不及褪去的萧瑟之意。
男子起身,衣摆无声曳过莹莹白雪上的粉色花瓣,“潇湘觉得越溪的箫声如何?”男子的声音如清泉般流淌过心底,长尹微愕,她原以为男子并未注意到她,此时听他询问,不得不略作思量,少顷,打开裹着琴的紫色锦袋,平了平心境。
十指按在弦上时有那么一刻的犹豫,最终拨动琴弦铿的一声响。
“火在遇到风以后蔓延,
我在遇到你后发现,
前生我们有一段缘,
结局好坏都无法改变,
但我宁愿相信寓言,
来生爱情会重演,
为了能留住你的拥抱,
为了你我化作泪流出眼角,
爱恨缠绵似钢刀,
偏偏我余情未了,
往事飞到追到快到穿破云霄,
抢在钟声前一秒,
化作温柔的风暴,
相思泪流在心里或许更好……”
平静如流水般的旋律,却在越溪萧钰的心里掀起了汹涌波涛,琴声里的绵绵相思情谊徜徉流连在每一个音符中,诉说着想得而不可得的无奈情殇,歌声中毫不委婉的相思震撼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一个女子,如此毫不避讳的说出心中爱意,尽管这只是一场演奏,在这个时候也足以令人乍舌。
可是他们却觉得这份相思之情没有任何不堪,反而是那么美好,如寂寂夜空璀璨星辰般闪烁着点点晶清玉芒,散发着沁人的凉意,甚至心里隐隐产生一种蠢蠢欲动的共鸣。
长尹不过是把越溪箫音里隐隐而现的相思却不可得的悲哀无奈通过更为直白甚至是直接的方式说出来了而已,她是现代的开放灵魂,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相思泪,相思泪,一曲相思泪落下最后一个弦音,冷风拂来,这才发觉面上微凉,匆匆拿帕子拭了面上湿意。
长尹,是第二个在萧钰心里掀起波澜的人。
长尹容貌虽是俊俏清秀,但在美人如云的青楼里,却只是聊聊一抹淡色,不易引人瞩目。可是就是此刻这份与众不同,总能让人在茫茫人群中注意到这抹平平无奇的倩影。
萧钰伸出白皙如玉的手,轻抚着开的俏丽的梅花,手下微微用力,粉红色花朵如失了生命的蝴蝶,翩然落地无声,声音是一如方才的温和,“不错,你们二人进步神速,没有枉费我的悉心栽培。”
越溪强自定了定心神,走向前几步,“楼主谬赞了,我们二人的微末技艺让楼主见笑了,越溪不求赶上楼主的万分之一,只求能拿的出人前,不让青楼与楼主蒙羞。”
长尹还有些怔愣,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闭口不言。
男子缓缓转身,瑟风拂起白色幕离一角,露出男子白皙光洁的下巴。“你们可知今日我唤你二人来这里所为何事?”
越溪长尹微微摇头,疑惑的看着男子,澹兰说楼主今日亲自教导她们二人技艺,难道不是?
男子轻笑出声,低沉悦耳,隐隐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脑中却模糊一片,如同置身烟雾缭绕的深山雾林,辨不清方向,双眉紧蹙等着男子的话。
“五日后怀王大婚,青楼会派出两人在婚宴上演出,”转身看着二人,长尹却觉得男子的目光似乎停在自己身上,“你们二人可愿意?”
蛊毒的事不能再继续坐以待毙,长尹需要一个机会离开青楼,怀王婚宴之上,趁乱逃离是最好不过的办法。再有,她已经在青楼里滞留了将近一月之久,若那人一直不出现,难道她要一直等下去?就算她能等得,蛊毒却是等不得。既然如此,那么只有让箫墨主动来寻她了,怀王大婚,必定有许多达官贵人,贵族子弟前去贺喜,若是她在婚宴上演奏水调歌头,势必会传遍整个京城,到时她只需守株待兔即可。
想通这一点,长尹盈盈起身,福了一福,温声道:“潇湘愿前去,请楼主放心,潇湘定竭尽全力,必不会使青楼名誉受损。”
幕离之下萧钰微微一笑,长尹总是会给他意外。看向越溪,等着她的回答。
越溪不知萧钰打得什么算盘,只是衡渊曾告诫她,不可鲁莽行事,更何况潇湘已经答应,为着衡渊的叮嘱,她也只有点头。明媚的双靥含笑道:“越溪亦如潇姐姐般,听从楼主安排。”
“既如此,申时一刻会有人护送你们二人进怀王府,越溪,你先回去吧!”
越溪闻言抬头看向长尹,长尹却微微摇头示意她先离开。
越溪离开后,萧钰支开随身伺候的石榴,看着长尹略显紧绷的神色轻笑一声,“坐下吧!”
“不知楼主还有何事要吩咐潇湘?”长尹依言坐下,她看不到幕离下的表情,这种无知无觉的滋味,让她有些局促不安。
“放心,我不会为难你的,长尹。”玉白的手执起茶炉上汩汩冒着热气的茶壶,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如此赏心悦目,嘴里头的话却让长尹心里咯噔一声。
长尹猛地起身,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位芝兰玉树般淡雅的男子,勉强扯出连自己都觉得不是笑的笑,“楼主可真是会开玩笑呢,不知长尹是何人,与潇湘有什么相似之处,才让楼主唤错了口?”缓缓坐下,只觉得温软的羊毛毯也无法暖一暖此时如坠冰窟的身体。
眼前的梅花纷纷扬扬拂起落下,如下了一场粉色春雨般,轻盈的花瓣落在柔软的大红织锦镶毛大髦上,隔着厚厚的衣物长尹竟感到莫名的刺痛,有些喘不过起来。
萧钰轻轻笑了,近在耳边的笑声温厚和平,悠然自若。长尹无意识拢了拢衣服,却觉得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