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份的马兰花依然还是嫩绿的叶子,个头不足一个手指头,细细地,小小地都在拼命生长着。
早上邵阳跟弟弟还在睡觉,爷爷跟往常一样,牵着驴子出去了,奶奶已经忙着做饭。村子里的妇女们都已经起床了,都在给自己的男人娃娃们准备早饭了,懒汉男人们在睡觉,勤快男人们起来了,开始忙活着,女娃子们大都也是起得早,跟自己的母亲一起起床,帮忙干家务,估计这跟中国的传统文化有关系的吧!整个拉瓦村都笼罩在一缕缕青烟当中。或许城里的小资们看到了这场景指不定会感慨一番,然后拿笔描绘,作诗咏赞呢,还会来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诗句,然而在农村,没人注意这些,眼前的这一切跟他们的生活没有任何的关系。女人们关注的永远是家里的牲畜,手里的针线活,男人们关注的是地里的庄稼,孩子们关注的是那里有鸟,那里有鱼,谁家的杏子熟了,那家的萝卜偷起来方便。
“各家各户注意了,吃过早饭大家带上家伙什到村头槐树下集合,吃饭麻利点啊!再说一遍,吃过早饭大家带上家伙什到村头槐树下集合。”村头的广播里传来会计赵狗娃的声音。
邵阳起来后,奶奶已经做好了早饭,早饭是烧洋芋丝儿,还有新烙的油饼,这可是邵阳最爱吃的。邵阳自己洗了脸后就去叫邵华起床,“起来了,太阳晒屁股了。”邵华一动不动,邵阳直接把邵华拉起来了,邵华大笑起来。邵阳发现邵华早就把衣服穿好了,原来邵华是故意在那装睡呢,这小哥俩感情就是这么好。厨房里的奶奶叫道:“一大早的就闹腾,广播里都开始叫了,邵华,快点洗脸吃早饭。”
“嘘…嘘,不要闹了,奶奶叫呢!”邵华对哥哥邵阳说。
八十年代的小山村里,小孩子的童年都是在劳作中度过的,那时候边远的小山村还是集体承包制,大家还是一起干活。读书的孩子们也照样每星期有几天是需要参加劳动的,邵阳也不例外,可是他们开心,因为有个疼爱他的爷爷奶奶,今天是星期六,邵阳不用上学,所以要跟着爷爷奶奶去地里干活。
邵阳和邵华洗完脸后,爷爷也回来,后面紧跟着是邵珍。
邵阳跑过去接住邵珍的书包叫道:“姐,你咋回来啦?”一旁的邵华也马上围过去“姐,姐,你回来了?”邵珍忙着回应两位弟弟的问题,厨房里的奶奶看见后说:“珍,咋这么早呢?怎么回来的啊?“
邵珍答道:“我是坐了金老师的自行车来的,刚好今天金老师也回家。”
奶奶笑着说:“人家金辉这人就是好,不仅有学问心肠还好。”奶奶乐呵呵的又进了厨房。
“你们就不要扯了啊,赶紧吃饭哩。”爷爷喊起来了。
吃过早饭邵珍收拾厨房,奶奶跟爷爷在收拾工具,准备到地里去干活了。爷爷把褡裢放到驴的身上,抱起邵华放到驴的背上。奶奶背着竹楼,里面是他们的干粮,因为中午不回来的,所以就拿了干粮和灌了几瓶子水。褡裢是这里一种背东西的袋子,两头放东西,中间固定在人或者是牲畜的背上。
爷爷收拾好以后冲着厨房的邵珍喊道:“珍啊,你就留在家里,帮弟弟们洗洗衣服啥的,你就不用去了。”
邵珍跑出来:“不行爷爷,我收拾好厨房了,衣服我晚上回来洗,你们先走吧,我马上就收拾完了。”
爷爷是心疼邵珍呢,邵珍心里也明白。自打出生,爷爷奶奶疼邵珍疼的就跟手里的宝似的,这在当时的农村是极少见到的。那时候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是相当厉害,无论是谁家,女娃子一生下来就是干家务,嫁人,更不要说上学了。可是她邵珍不一样,不但能读书还不用干家务。爷爷也不知道在那里看到了一篇文章:生男生女都一样。就这样,爷爷一直就宠着邵珍,谁家劝都不听,这一宠就是一十八年。
“孩子他爹,珍啊就是懂事,她来就来呗,也让邻居看看,咱家珍不光读书好,农活也干得好的很哩。”奶奶说。
爷爷一听,这话也对,本来大家就说他邵老头犯糊涂,让这女娃子读书糟蹋钱,这样一来让大伙也瞧瞧,这女娃子他没白疼,懂事!恩,懂事!想着想着爷爷心里也乐了,这才一家人出门了。
村头槐树下已经聚集了好些人,人们都是拖家带口的,牵驴拉马的,拿铲扛锄头的,个个都在那里等候邵德山的讲话。
赵狗娃跑到邵德山跟前说:“邵书记,大伙儿基本上都齐了,就剩个别几家人了,就等你下命令干了。”
村一生产队、二生产队和三生产队的队长也到了。
邵德山说:“还说啥呀,走吧!”
浩浩荡荡的人群朝着自己村里的地走去,一路上那是好不热闹。
金辉也进了家门,金小凯金小艳围坐在金辉的身边,这兄妹俩想金辉呢!一年也就寒暑假的时候才能见上金辉的面,剩下的日子里几乎是见不着面得,没办法,学校离家远啊!一家人在那里慢慢悠悠的吃着饭,聊着天,幸福就在这瞬间。
“快快,大伙都走了,赶快吃呀!”金辉老婆催金辉。
金辉就随便扒拉了几口饭跟着金辉老婆超大伙走的地方追去。金小凯和金小艳紧随其后。
赵狗娃看到走在后面的金辉连忙打招呼;
“金老师,你也来了?“
“是哩,我还差点赶不上大家呢!”说着金辉笑笑,紧跟着大伙也笑笑。一路上大家边走边讲,边说边笑。
到了目的地,邵德山就开始布置任务,每个生产队负责一块地,争取今天把地里的草除掉,田垄修平整。布置完以后大伙就开始忙活了。
“我刚刚听人说邵书记那孙女也回来了?”金辉老婆说。
“是啊,我载她回来的,怎么了?”金辉问。
“乡亲们都议论着呢,说今早看到邵珍也来农活了。”
“这有什么好说的啊?你说这些人是不是闲的慌啊?是不是没事做啊?干农活还有什么好议论的啊?”金辉一下子就来气了。
那时候这可是大事情啊,尤其是女娃子读书哩,村里的妇女们就喜欢说东道西哩。或许是嫉妒也或许是羡慕吧。但是说说也就说说了,不敢当着邵珍的面说,也不敢在邵德山的跟前说。他是书记,是村里的大官呢,一说那天要是把他得罪了指不定会怎么样哩。思想的局限性往往会让人变得很愚蠢,很可笑。
“邵珍姐上了学,大伙儿才说的呢。”金小凯说。
“是哩是哩,就是因为这样哩,你看村里谁家的女娃子到了十八岁还不会做针线活,还在读书哩,不就邵珍一个人吗?”金辉老婆也说。
“读书怎么了?不会做针线活怎么了?现在都啥年代了?改革开放了,知识才能改变命运。我也要让小艳读书,一直要读大学。只有读了书才能走出去,只有读了书才会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的美好”金辉激动的说。
金辉本来也是可以走出去的,可是时运不济,直到现在,农村里有些人还有这些思想上的局限性,就拿邵珍读书这事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生产队长邵永辉走过来对着一群妇女们说:
“我说你们啊,光说话不干活啊,是不是骚的荒啊?”
妇女们就集体开始调侃邵永辉,更有大胆的妇女直接就问:
“我说队长啊,你是不是太骚的荒了啊?然后自己又不好意思说了,是不是又看上谁家的新媳妇了啊?”大伙儿一阵狂笑。
新过门的小媳妇们听到这些话都害羞的低着头。男人们也是在边上起哄吹口哨。更有甚者直接把邵永辉按倒在地上然后往他的怀里放泥土和刚刚拔出来的杂草,大家笑声一片片,回荡在整个拉瓦村的山头上。其他生产队的人瞧见这一幕后也开始闹腾起来,或许这是农村人自娱自乐的一种消遣方式吧。这笑声是干净的,是高兴的,开的玩笑虽然低俗,可是没有恶意,精神的极度匮乏导致的就是更加的精神匮乏。
邵永辉是邵德山堂兄弟的孩子,按辈分也是邵德山的侄子,是邵珍邵阳的叔叔哩。这人为人幽默,尤其喜欢开玩笑,在村里人气还是比较旺的。
邵珍看到这一幕,也是笑个不停,这群可爱的乡亲们,虽然生活还是比较艰苦,但是大伙儿相处融洽,邵珍想着想着心里面有了一丝丝的感动,觉得自己更加应该好好读书,要不然怎么改变命运呢?
拉瓦村的上空,朵朵白云,阵阵欢笑,多么安逸舒服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