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广平、石头、陈元礼三人此时正优哉游哉地骑马向城南石头庄园而去。
陈元礼今天办成了自己的大事,心中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虽已近中午,烈日施展着淫威炙烤着大地。陈元礼却也不嫌热,精神奕奕,放声笑道:“今天能让黄大哥吧这桩事应承下来,真是痛快痛快。”
刘广平见他心中欢喜,连自己胳膊上的伤都忘了。不由得感叹,无论什么时代,“爱情”这个玩意儿真是,都有一群痴男怨女为它痴狂。想到此处,他不禁摇了摇头。
陈元礼却自顾自地说道:“今天还是多亏了刘兄,想不到刘兄武艺已经这般精进了。”他今日心情实在太好,平时一个冷言冷语的人居然学会了说奉承话。
刘广平惭愧地道:“陈兄说哪里话,咱们患难兄弟有什么好讲的,再说我只是碰巧而已,后来若没有你助战,我肯定被石猛给剁了。”
陈元礼道:“刘兄冒着风险救我,元礼已经永志不忘,兄弟们并肩抗敌是应该的。”
石通听得有些吃味,以为陈元礼在讽刺他,只能接过话来说道:“小弟要向两位赔罪了,小弟当时没去助你们,却有个缘故,两位切莫见怪。”
陈元礼对马术武术还了解些,对这人情世故一概不知,听得小石头道歉,一时慌了手脚,语无伦次的说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刘广平也连忙道:“石兄不比我们,我们在这邺城没人认识,石兄家大业大,有头有脸,万一被石猛这疯狗挟私报复,我们也过意不去。”
石通听他们说的真诚,心下稍安,但想想自己的关系来求黄富,这么好大一个人情,到让刘广平都占了,心内始终有些不爽,面上却不显露出来。
“总之,咱们今天能把事办下来,就是最好不过了。”陈元礼马上又恢复到原来的话题,正在兴头上,只觉得这天也蓝,人也可爱,这毒辣的日头也浑然不觉,连飞过来一两只苍蝇都是双眼皮的,恨不得身插双翼,飞起来才好。
两人受他感染,心中也是大快,不由得放松缰绳,加快了速度。
“看,那是什么”。刘广平指着远处问道。三人抬头一看,只见前方远处,烟尘滚滚,地面似乎微微颤动,轰隆隆的声音隐隐传来。
“地震?”刘广平小时候遇过一次4级的地震,跟这感觉有点像,但是又感觉哪里不对,不由得叫出声来。
两人不知所云,石通微感不妙,他仿佛觉得轰隆隆的声音当中似有细微的鼓乐之声悠悠地闯入耳中,猛然间,他想起一件事来,不由得高声叫道:“不好,石虎出猎了。”
“啊”两人这几天听多了石虎的残暴行为。据闻有人用石头投了石虎猎场的走兽,都要被以“犯兽”的罪名处以极刑。今天他们若是冲撞了石虎的车驾,干扰他打猎,一旦被逮住,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想到这里,三人都是不寒而栗,大热天里齐齐打了个冷战。
三人环顾四周,想找个藏身之处,只见道左高阜处有片树林,三人交换眼神,心领神会一起催马向那里奔去。
三人藏好身形,向下望去,只见原野之上,浩浩荡荡行来一支队伍。当先的是大赵天王石虎的卫队,旌旗曜日,鼓乐喧天,一条黑龙于旗上张牙舞爪。骑队约有数千人,排成四列纵队,尽是身材高大的健壮军士,皆着黑盔黑甲,手持黑槊,胯下都是胸宽颈细的高头大马,清一色的都是玄黑,骑士们都把背挺得像根标枪,驱马小步快走,步伐整齐划一,如一列列移动的铁墙,威武雄壮,直有排山倒海之势。
紧接着来的是一千卤簿,皆是妙龄女子,她们个个生得妩媚俊俏,头戴紫纶巾,身着紫罗骑装,裹着丰满的胸脯,熟锦裤包裹着秀美的长腿,手握着雌黄婉转弓,秀丽中平添几分英武之气,腰中反射着阳光,原来皆著金环参镂带,纤细的小脚穿着五文织锦鞋,连布袜也是五文丝线织成。她们坐下都是清一色的黄色小母马,跟在宿卫后面缓缓行来。刘广平看着她们身着统一的制服,煞是好看,登时看得眼都直了。
随后又是一千卤簿,也是妙龄女子,装束与前面的骑装女子类似,只不过皆宽衣广袖,腰间皆配翠玉,比前面的女子多了些风流妩媚,并不骑马,都吹奏着各色乐器,原来尽是女妓。
紧跟着来的是十六名宫装女侍,皆头戴金饰,发髻高挽,手中握着长扇,尽是纯金薄打而就,薄如蝉翼,二面彩漆,分别画有此时信奉的列仙、奇鸟、异兽等,画面栩栩如生,似乎要从扇中走出似的,扇中用云母玳瑁贴成五寸见方的五明正方形图案,阳光下熠熠生辉。
队列正中的正是大赵天王石虎,他身体壮大肥胖,此时已不能乘马,他正斜卧于二十个娇小稚嫩的宫女抬着的猎辇之上,须眉戟张,手里斜握着一只黑漆雕文弓。后赵帝国的统治者,正头戴金缕织就的合欢帽,身穿金线合欢裤,看起来威风凛凛。身旁随侍有八位女尚书,都是精挑细选的绝色女子,毕恭毕敬的分列于车辇前后。
车后又是十六名持宫扇的女侍,整个队伍激起烟尘滚滚。烟尘中走来的是石虎的内侍与随驾诸臣,这些人都是石虎的亲贵,平日里耀武扬威,此时只能跟在后面吃土,却没有一个人敢抱怨一声,生怕被发现失仪,石虎对别的皇家规矩都一概不理,唯独对能维护他威仪的规矩一概继承,饶是亲贵,触犯了他的天威,一旦他心情不好,被一箭射死都算好了,被力士分尸也是常事。
队伍外围更有数千名御林军护驾,整个队伍如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极目望去,苍茫的原野霎时都被它填满了。
三人看了这般威仪,一时竟惊得呆了,石头倒还好些,刘广平和陈元正人都看傻了。刘广平虽说是在现代见过大阅兵的人,可那是在电视上,跟这样近距离亲眼目睹差远了。这一幕幕画面强烈地冲击着他的内心,不知是天气热还是什么缘故,只觉得周身又燥又热,浑身气血翻腾。他想到这几日在流民中颠沛流离的日子,又想到在黄富妓院中所见的富贵公子哥儿的纸醉金迷,想到柳琚的目中无人,他忽然深深的悲哀,原来自己竟如此的渺小,如此的微不足道,他曾经是个无忧无虑的宅男,以为只要干一份不算太累的工作,拿一份能糊口的薪水,有时间玩玩游戏,这就足够了,现在,他却深深的为他曾有过这样的想法感到羞耻。
他不禁自问:为什么有人要饿死路边,有人要成为别人的刀下亡魂,有的人却能够作威作福,石虎这样的人,不过是个肥胖的老头,摆上了这样的车驾,竟然有让人想匍匐于地上的威势,权力呀权力,你是多么奇妙。
这个世界,也许根本没有一个宅男生存的权利,你不拼命,命就要拼你。柳维骐说的对,这个时代没有力量就是任人宰割的牛羊。你要么被时代碾碎,成为王侯将相脚下的尘泥,要么就成为王侯将相,没有第三条路可走。想到这里,刘广平居然并不觉得悲哀,反而觉得热血贲张,他举得脸发烫的厉害,有什么东西想吐又吐不出来,只觉得浑身都要爆炸了。
正在这时,只见原野之上,队伍已经停住了前进的步伐。有一千多名黑槊骑,驱赶几只野兽而来,宫女抬着猎辇,簇拥着石虎前去狩猎。一个美貌的女尚书跪在地上,双手将箭筒奉上,石虎缓抽羽箭,轻挽雕弓,嗖地一箭把一头小鹿射到,顿时,几千原本如山岳般矗立的黑槊骑如同被推翻一般,一齐都动,霎那间漫步原野,围住了被射中的小鹿。一个郎官越众而出,检查了一下小鹿,威严地高声叫道:“天-王-神-威。”
接着两个黑槊骑士也拖长声音叫道:“天-王-神-威。”紧接着四个黑槊骑士也依样叫道:“天王神威。”然后是八个黑槊骑士、十六个、三十二个。。。。。最后是所有的黑槊骑士都叫,声音直响彻云霄,震于原野。石虎丢了雕弓,抚须对天长笑,内侍和诸臣一齐山呼“万岁”,舞蹈着齐齐下拜,侍女和卤簿们也娇滴滴地叫着“万岁”一齐行礼下拜,万岁之声不绝于耳,诸人拜而复起,再拜再起,若舞蹈一般如是再三,最后都伏在地上。
石虎脚下黑压压跪倒一片,天地之间唯有他傲然而立,仿佛天地皆由他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