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广平想起来那个柳琚,又是一肚子火,刚才居然让他跟柳家的奴仆同桌吃饭,本来刘广平倒也没有啥尊卑观念,但被他这么一说总是不爽,虽然柳家的奴仆已经都随柳琚走了,但是他也没有吃这顿饭的胃口。
于是便推辞道:“这个就不必了,今天气都气饱了,我去看看陈兄,如果无碍就趁早回去了,他家中还有人挂念。”
石通想起石猛之事,生怕他真的去纠集人手,万一再转回来寻仇,找不到柳琚,把火气都撒在他们头上,总是不美。他也不愿留在这里,于是也忙向黄富推辞。
黄富知道他们不愿多加逗留,他也担心再生事端,耽误了自家生意,也不强劝,就陪同他们去看陈元礼。
那陈元礼到底是身体强健,这一会儿功夫已经休养的差不多了,胳膊也能活动自如,不影响骑马。陈元礼他本就是不喜与人交际的性子,事情既然黄富已经应允,他也不想久留。
黄富看这情形,便拍手叫过一个儿子,吩咐他为三人收拾马匹。正说话间,他的一个儿子慌慌张张从前头跑进来,边跑边喊:“不好了,那石猛又来了,还带了几十个禁军,堵在了前院,扬言要咱们交出柳郎和几位壮士,不然要咋了咱们这妓馆。”
三人闻言站了起来,陈元礼虽不爱说话,但却极有担当,拍着胸脯对黄胖子说道:“要交交我出去,陈兄和石郎先躲起来,料想他也不敢怎样。”刘广平一听大为感动,两人相识不久,陈元礼能把他当兄弟看,却是现代社会很难得的义气。
黄富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多年,却老于世故,他胖手一挥,冷冷一笑:“不要理他,三位只管从后门走。这些禁军,无非就是借闹事想诈些钱财,有什么出息,大不了找俩婊子让他们白玩几次,他们也就消停了。诸位放心,有事我一力承当。”
三人还要推辞,黄富坚持己见,石通说道:“既然黄兄已有谋划,咱们就客随主便。”刘陈二人这才听从黄富的意见。
黄富忙活了一上午,他本就肥胖,这时早已汗流浃背,但是他还是不畏酷暑,坚持送他们出得门来。
后门外几个奴仆早都把马匹备好,把三袋干粮放在马后,更有几个个奴才抱着数匹细绢侯在门口。
黄富指着这几匹细绢道:“些许意思,不成敬意,万望刘兄和陈兄收下。”陈元礼看他出手如此大方,大吃一惊,赶紧推辞。
原来两晋时期,币制最为混乱,从两汉到三国,乃至十六国时期各个小政权的铜钱都能流通,更有甚者,大的豪强地主也私铸货币,而且为了牟利,往往铸造极差,由于中央政府的控制力弱,导致这种货币也大行其道。有时为了敛财,各政权也变本加厉的滥铸钱币,此时的人们还认识不到这样做的恶果,导致币制更加混乱,物价飞涨之余,钱币反而更不敷使用,如此恶性循环,反而使谷物、绢帛这些实物变成实际的货币,尤其在大宗买卖中,比钱币更为方便,这就是此时“钱帛兼行”的商业现状。
当然刘广平完全不了解这些情况,他反而觉得这些绢帛碍事,他也不用做衣服,要来也无用处,便满不在乎的推辞:“万万不可,举手之劳,黄兄还送这么重的礼,况且我们还有求于黄兄,这样我倒不好意思了。”石通把两人的表情早都看在眼里,看刘广平对这等重礼都丝毫不以为意,更加坚定了他认为刘广平是士族子弟的想法。
却听黄富劝道:“刘兄说哪里话?我答应两位兄弟的事,自然一定做到。今日之赠,与此无关,不独为谢刘兄今日帮忙,也为跟刘兄投缘,交刘兄这个朋友。”
刘广平摊摊手道:“我们带这许多,实在不方便,黄兄好意,我心领了。”
黄富一拍脑门道:“哎呀,这倒是我考虑不周,不知刘兄住在何处,改日我定送到刘兄府上。”
刘广平又要推辞,石通出来打个圆场:“黄兄这个大财主,咱们也不用跟他客气,不收他的收谁的。”转头对黄富道:“刘兄就在我城南庄园住。黄兄有好东西尽管送来。”
黄富哈哈大笑,一拍大手道:“一定一定。”
三人这才辞别黄富,一同向城南而去。
黄富恋恋不舍,看他们背影消失后方才转身,想起前面还有石猛这恶棍,便呼过来一个儿子,道:“去,你去拿点钱打发了那几个不要脸的,大不了多给点,我就不见他们了。”他体型沉重,今日操劳过度,委实有些精力不济。
黄富带着他的几个儿子转回后院。其中一个年级较小的儿子凑上前来,问道:“父亲今天为何对这姓刘的如此看重?往常从来没见父亲这么送人。”
黄富扭转肥胖的身躯,充满慈爱地看着他:“咱们做买卖的,多个朋友就多条路,最忌讳的就是得罪人,关起门来,咱们尽可以张狂,可是与人交往却切不可失了礼数。更何况刘壮士帮了咱们,滴水之恩当思涌泉相报,咱们可不能做柳家那样的人。”
那个孩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鬼溜溜地转着眼珠歪着头道:“那姓刘的看起来也不像是多有财势的人。”
黄富摇摇头道:“你爹当年从江南来这里,落魄潦倒,还不如他,你看现在不也做到这个规模,当日你爹认识的那些人,可有一个能想到你爹能有今天?你看那刘广平今日穷困,焉知他日后不会富贵?再说这刘广平,待人一片赤诚,在这年头可算一个异类,即使他不能富贵,也不会害你,至少比养几条白眼狼强,你爹大把的金珠不也撒出去给那些当道的虎狼?”黄富虽然疲累,但是他很疼爱这个儿子,却很愿意与他多说几句话,他巴不得儿子能学会自己的本事,便循循善诱:“小七呀,你爹能混到今天,全靠着一个秘诀-----不把鸡蛋放到同一个筐子里,做生意是这样,做人也是这样。你聪明伶俐,我很看重你,你要记住爹今天的话,不能让爹失望。“
那个孩子乖巧的点点头,脆生生的答了个:“哎,孩儿记下了。”
黄富抚摸着比他高两头的小七的肩膀,越看越爱。这小七是他最宠的一个胡姬为他所生,平时最得他的疼爱,他长得一头金色卷曲的头发,披散下来垂在肩上,眉毛却漆黑浓密,双目湛蓝,灵动若星,幽幽的似有话要倾诉,鼻子高挺,嘴唇薄而紧闭,皮肤白皙,身材挺拔,肩宽腰细,肌肉饱满而富有弹性。黄富藏有几尊南方走海路运来的雕像,这孩子就长得如同那雕塑一般,虽然年纪尚小,却是个十足的美男子。黄富总爱把他带在身边,他平时问什么,黄富也耐心的教他,不把他当孩子看待。
黄富捏捏他的胳膊,心疼地道:“小七呀,怎么我摸着瘦了,你要多吃肉,少吃饭,那些瓜果菜蔬,更是碰都不要碰,这样才能长身体。”
小七笑道:“爹爹多虑了,其实我还长胖了些呢。”
黄富拍拍他后背,又说道:“这几日都做些什么?”
小七腼腆地道:“这几日也没做别的,只在家里看些书。”
黄富皱皱眉,教训他道:“不要看书,看书做什么,你要多去打猎习武,多出去跟人玩。”
小七双手背在身后,垂下头,拿脚在地上画着圈,嗫喏地道:“我。。我看有些书写的挺有意思。”
黄富抚着他的背,语重心长地说道:“人呀,不能光干自己觉得有意思的事。这书虽然有意思,但是却都是些没本事的人写的,看的多了,人就完了,你看这当朝显贵有几个是靠写书出头的?小七呀,我对你期望很高,你切不可读书丧志,辜负了你爹的一片期望呀!”
小七乖巧地应道:“爹说的是,孩儿记住爹的教诲了。”说罢又转了转眼珠道:“爹,我每天只看一个时辰的书,就一个时辰,行吗?”
黄富看他样子可怜,装作沉思半晌,假作严厉地道:“半个时辰,只能看些兵书。”
小七顿时乐得喜笑颜开,拍着手叫道:“爹爹真好,谢谢爹。”撒着欢儿就跑开了。
黄富看着心中大慰,疼爱地叫道:“慢点慢点。”待那孩子跑远,他一个年纪较大的儿子上前禀道:“那柳家的贴身随从,送来些上等的织锦,让咱们转赠给刘壮士。”
黄富点点头道:“小三儿,柳琚的这个随从没见过,什么来路?”
小三禀道:“听说是柳家的同宗,叫柳维骐,前几日跟了柳琚,很得柳琚信任。”
黄富摆摆手道:“把东西退给柳家吧,就说这边我黄胖子替他打赏了。”
小三应声称诺。黄富道:“我也累了,你们没什么事就先下去吧,吩咐伙房,做几个好菜,这一折腾,我倒是饿的厉害。”
几个儿子行礼后正要鱼贯退出。
“今天是初几?”黄胖子忽然问道。
几个儿子不明就里,答道:“十五吧。”
“坏了,坏了,坏了。”黄胖子拍着大腿跳起来,在地板上踱着小碎步滚来滚去,跺着脚连声叫道。
“什么坏了”他几个儿子还是不明白,
“今天是石虎出行的日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日正是去的城南,这个时辰。。。。黄富仰头看天,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要碰上刘老弟他们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