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叶婉打算去叫慕漓起来,却发现,屋里早已空无一人。
叶婉只是有些失落,却并不焦急,漓儿这孩子,从不需要人担心。但…毕竟也好久没有出去过了,那么,就去莫然山庄看看也好。
一身男装一方假面的慕漓,在偏僻的山间道路上往紫淙门所在的落霞山疾驰而去。她本是打算骑马的,但望着自己离痊愈还遥遥无期的双手时,只得无奈地扯扯嘴角,然后依靠自己诡异卓绝的轻功,不过,这倒是省了她不少时间,就是稍微费力些罢了。
原本需一日的路程,因着慕漓轻功的骇俗,愣是减少了一半时间。
慕漓抬头望了望冬日里并不明媚的阳光,不费吹灰之力地进了紫淙门,到达了大厅内。
到了大厅的慕漓并不急着去什么地方,只是默然而立,静待自己的属下出现。
不消片刻,一批紫淙门的属下蜂拥而出,握着手里的佩剑凶狠地望着慕漓,其中一位看起来职位比较大的义愤填膺地拿剑指着慕漓,“来者何人,竟敢擅闯我紫淙门。”
慕漓稍稍侧首睨了一眼说话的人,是一位小组长,似乎叫黄黑虎,是个恶俗的名字。
慕漓用自己包扎着的右手拿出一块通体泛着绿光的玉佩,垂眸细细抚弄着,语气冷然,“黄黑虎,本座不过离开了一个月而已,回自己的地方竟被说成擅闯?”
被叫到名字的黄黑虎愣了一会儿,耳里回荡着那句“本座”,眼神惊恐地看着慕漓手里的玉佩,顿时哆嗦地跪下了,努力维持着自己说话的语调,以保证不会哆哆嗦嗦影响主子心情,“属下不知主子驾临,望主子恕罪。”
身后的众属下纷纷面面相觑,然后慌张跪地,“主子恕罪,主子恕罪。”
慕漓蹙眉,“把兰姨他们叫来。”
“是,是。”众人见主子并未责罚,纷纷大喜过望作鸟兽散。开玩笑,要是被这个恶魔主子折磨一回,还能有命么?
不过盏茶时间,紫淙门里除了尹萧之外的高管都到了,甚至于受伤还未痊愈的梦羽也到场了,看到慕漓安然无恙,个个激动不已,却都碍于慕漓不喜人碰触而止步不前。
慕漓蹙眉,她不喜他们太过热情。
蝶衣最先反应过来,“漓儿,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这些日子可是吓坏我们了,看到你安然无恙,我们也就放心了,只是你的手……”
“小伤,无碍。”
属下却纷纷蹙眉,一个月了,却连主子都治不好的伤,怎能称得上小伤?
“等下随我去莫然山庄,以紫淙门的名义接收莫然山庄。”
“这…属下等不懂。”
“太子侧妃尹慕漓已死,尸体被紫淙门门主意外找到并厚葬,紫淙门斥巨资买下莫然山庄。”慕漓言简意赅。
高管们在心里细细斟酌:主子是将计就计,以这个理由脱离皇室,然后又以紫淙门找到莫然山庄庄主的尸体对莫然山庄有恩,再出银两买下莫然山庄,如此,世人便无异议。而对莫然山庄的人来说,实际上却未有变化,主子这招实在是高。
“是,属下遵命。”
“待我沐浴完便动身。”话落,大厅已不见慕漓踪影。
慕漓在严肃的时候会自称“本座”,在无殇教会自称“本尊”,然,大多时候慕漓都是以“我”自称的,当然不可能是为塑造平易近人的形象,而是因为,字数的问题。惜字如金的慕漓,在这样的称呼上都不忘为自己省些“金子”。
半个时辰后,一身水蓝色衣袍的慕漓冷然地出现在大厅,脸上依旧是之前那张面具。
众高管尾随慕漓,施展各自十足功力的轻功,往莫然山庄而去。两座山本就相隔不是甚远,况且都是山头,也实在不宜骑马或是驾驶马车。
不过一个时辰,慕漓等人便已出现在莫然山庄内。除慕漓外的其他人,都纷纷有些气息不稳,他们看着主子的若无其事,膜拜之情更甚以往。
慕漓不喜等待,因此不喜让人通报之后再进。
片刻后,一如之前在紫淙门般,一大队护卫纷纷手持佩剑凶狠地望着慕漓等人,连台词都未变过。
慕漓并不开口,她在等一个人。
护卫们也都不敢轻举妄动,被他们围着的那些人,虽说人数并不是很多,但可以看出个个武功不弱,倒只有他们中间那位蓝衣男子看似毫无内力。
是了,一般的时候,慕漓都会敛起自己的内力,她虽狂,却不喜张扬。
双方对峙了约盏茶时间,慕漓等的人便出现了。
那人就是柳若寒。
面容些许憔悴的寒踱着优雅的步子而来,询问着护卫头领,“何事?”
“寒少,这群人不知为何闯入山庄,问他们是何人却又不说。”
寒抬眸,还是慕漓见惯的温柔。然片刻,眼睛却蓦地睁大,“梦羽,冰,你们怎会在此?那其余的定也是紫淙门的人了吧,不知几位来莫然山庄所为何事?”
慕漓眼神依旧冷漠而淡然,用着另外一种不曾用过的男声冷冷地开口,“管家精神如此不济,肝火旺盛,我们不过是来通知管家现下已经无需挂心可以好生歇息罢了。”
“你说什么?”
慕漓挑眉,“看来寒的理解能力变差了。”
“漓…漓儿?”
“是。”慕漓伸手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绝美的面容晃得众人窒息了片刻。
寒再不复温柔淡定,一个箭步冲上来抱住慕漓,“漓儿,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好几次我都想随你而去,可是你的莫然山庄还在,尹叔叔也还未痊愈,甚至连小念都病倒了,我不可以那么不负责任。你知不知道我每日茶不思饭不想,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全是你,可每当我想抓住你的时候你却又一下消失不见了。漓儿,你好残忍……”
脖颈里有温热的湿意,慕漓终是没推开寒,让他发泄下也罢。慕漓轻启薄唇,语气并未有丝毫变化,“你哭了。”
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慕漓对于让他哭的原因有些许疑惑,却并未开口询问。
寒被慕漓冷然的话惊得倏地放开慕漓,脸上些许懊恼,“漓儿,对不起,我只是……”
“先去我爹那里。”
寒愣愣地看着慕漓离开的背影,她没有罚他?这是第二次,他抱她,她却没有罚他了。这是不是表示,他的漓儿,已经开始接受他了?
冰带着些许落寞拍了拍寒的肩让他回神。
其实,只要她还活着就好。
护卫们面面相觑,这是…主子?主子还活着?
不消片刻,庄主回庄的消息便已传遍了山庄的各个角落,包括尹萧所在的院落。
这一个月慕漓不在,寒又因为找慕漓太过忙碌而无太多精力顾及尹萧,尹萧每日在外行走的时间早已超过了五个时辰,也因此,尹萧的身体比之一个月前,差了不少。
尹萧跌跌撞撞地跑到院落门口,便看到自己一如往昔风华绝代的女儿带着一群人朝自己的方向走来,尹萧激动地不知所以,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慕漓一个闪身接住尹萧,看着尹萧明显更显苍白的脸,面孔倏地结了数层寒冰,她的手虽是不能把脉了,但以她的医术,用看的也能知道不少的。
“寒,你是否该解释一下为何我爹的身体更不如前了。”
“这,漓儿……”
“小漓,不怪小寒,这一个月他基本没休息,只是拼了命地找你,是爹担心你,也放心不下小念,所以背着寒偷偷出去找你,还有,照顾小念。”
慕漓有些无奈,敢情错的是她了?而且,小念他…难道她堂堂莫然山庄竟连个照顾小少爷的人都没有?
“罢了,如今我已回来,你做好心理准备。至于小念,我等下再去看。”
“知道了啦,小漓,只要小漓回来,爹的身体都好了大半了。”
“纯属心理作用。”
“是真的啦,不信你问他们,小贵你说是不是?”
“爹是在提醒我要给你换些人照顾了是么?”
“不…不是啦,好嘛,爹乖乖听你的话就是了,小漓说什么就是什么。”
慕漓斜睨了她爹一眼,第N次跟自己确认,她是女儿他是爹。
待慕漓把尹萧扶回房间的床上抽回手,尹萧突地抓住慕漓的手臂,“小漓,你的手怎么了?”
“无碍,小伤而已。”慕漓淡淡地自然地抽回手。
“小漓,一个月了,以你的医术都治不好的伤你跟爹说那是小伤?”
听闻此话,下属们纷纷忙不迭地点头,就是就是,他们一直想说的话老爷帮他们说了,“这是小伤”这句话说出来显然没有人会相信。
慕漓蹙眉,“我说是小伤便是小伤。”
“小漓,爹知道你懂事,可是……”
“你该考虑的是怎么管好你自己。”
“你可知爹有多担心你,你又可知小念听闻你落崖之后便病倒了,一直昏迷不醒,好不容易醒过来两回,却都是满脸泪痕,硬是拖着病躯哭着喊着要去找你,拦都拦不住,而后晕倒在山庄门口,一直到现在都没能醒?”尹萧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满满的受伤和担忧。
慕漓蹙眉,她刚刚问了寒小念的情况,所以知道小念病倒昏迷不醒的事情,却不知中途竟然醒过,还要找她?
慕漓微敛了自己冷硬的气息,只是依旧冷漠,“正事要紧。”
慕漓让蝶衣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随即让寒去通知庄里的人,免得他们把庄主回庄这件事弄得天下皆知。
待到相关事宜都办妥之后,天色已有些昏暗,也依稀下起了些许小雪,慕漓之前让一直在一旁默默激动的诗诗仔细再把过脉之后如实把尹萧的状况告诉她,现在尹萧漓正喝着刚刚配好熬好的药。
而慕漓,已经带着诗诗去看小念了。
当慕漓看到脸色苍白得反复透明一般的小念时,说不震惊是假的。她知道小念体质一直不算好,平常也没少生病,但从未有一次像这般像个死人。只是已成这般模样的小念,却还是低低地呢喃着“姐”,若非耳力如慕漓,怕是听不见那极其虚弱的话语。
诗诗也吓了一跳,因为念少爷的状况,比五日前,差了太多。她上次替念少爷诊治,已是五日前,她原以为自己开了足够的药,念少爷会渐渐好起来的,却不想,竟已恶化到这种地步。
诗诗慌忙跪下,“主子,属下照顾念少爷不力,望主子责罚。”
慕漓默。
看来这次,她做得有些过了。她对人生没什么要求,也没有目标,若真要说有,便是娘亲大仇得报,爹和小念安康。这次,只是为了脱离皇室,便弄得他们生生去了大半条命。
想来,是她低估这些人所谓的感情了。感情之于她,不过是一个词语,两个字而已;但是对他们而言,好似足以付出生命。
慕漓垂眸,看着一样虚弱得好似随时都会倒下的诗诗,“起来替我给小念把脉。”
待到诊断完,看着诗诗把药都给小念喂下,慕漓才退了出去,回到她爹的房里。
看到慕漓回来,尹萧急切地望着她,而众下属也都担忧地看着她,慕漓微微蹙眉,才开口说,“没什么大碍。”
尹萧舒了一口气,随即又笑得像得了糖的小孩,“嘿嘿,小漓,既然小念没事了,那你跟爹说说这一个月发生的事好不好。”
身旁的下属们纷纷闪着星星眼,他们也都很想知道啊。
慕漓蹙眉,眼里闪着淡淡的不耐,一个月的事说给他们听?他们明知她不喜说话。
“小漓,爹只是想知道你……”
“禀庄主,山庄外有人求见,自称神医夫妇。”一个侍卫模样的人恭敬地跪地禀告。
“让他们进来。”随即转头看向尹萧,“能给你讲故事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