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楼。
宽敞的二楼大堂里几乎已经坐满。
各式各样的江湖中人在举杯交错,高声喧哗。
唐小虎坐在靠窗一桌自斟自饮,一边看着远处的夕阳。
他眼睛看着外面,耳朵却一直听着对面桌上一胖一瘦两个男子的谈话。
只听那胖子道:“没想到堂堂金刀门的掌门居然就这么死了,天下第一流果然可怕。”
瘦子道:“天下第一流久未在江湖上出现,一来便杀了萧猛这个天下第一刀派的掌门,接下来又有很多人要睡不好觉了。”
胖子长吸了口气道:“天下第一流,只取恶人头,杀人于无形,这次我算见识了。”
瘦子笑道:“你怕什么?难道他还会杀你?”
胖子呵呵道:“就算我是恶人,恐怕也不够资格。”
瘦子道:“咱们本是来给萧猛贺喜,结果成了送终,倒也有趣。”
胖子道:“之前江湖早有传言,说萧猛杀不知从哪里抢来一个十多岁的漂亮姑娘,还杀了她全家,想不到竟然是真的。”
瘦子点头道:“萧猛被杀后,那新娘也不见了,应该是被天下第一流救走了。”
胖子愤然道:“不过这萧猛也太狂妄,抢了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也就罢了,还要大张筵席,真是活该。
瘦子对他使个眼色,道:“小声点,金刀门和我们素有交往,莫让他们的人听见了。”
胖子不以为然道:“萧猛一向不把我们仙霞门放在眼里,要不是另有要事,师父又何必带我们千里迢迢地赶来?”
瘦子道:“那倒也是,不过我们总归是客。”
胖子道:“只是萧猛一死,我们又得再多呆几天了。”
唐小虎慢慢喝着茶,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忽然楼下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唐小虎回过头来,往楼梯口看去。
只见一队身着官服的捕快气势汹汹快步跑上了楼。
领头的是个脸上有道长疤的壮汉,眸子里精光闪闪,让人忘而生畏。
他正是洛阳府衙的大捕头,李追云。
李捕头走到楼梯边一个年轻文士面前,大喝一声:“抓起来!”
两个官差便走向前,把这个年轻文士从长凳上揪了起来。
这个年轻文士刚才还在摇头晃脑地喝酒吟诗,突然被这些官差当做了犯人,一时吓得魂不附体,大喊冤枉。
李捕头道:“你刚才是不是说你是天下第一流的逍遥神仙?”
年轻文士点点头,牙齿咯咯地响。
李捕头道:“你刚才是不是说‘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年轻文士道:“大人,学生只是念诗而已,念诗而已。”
李捕头斜看了他一眼道:“念诗?那你身上这把剑又怎么解释?”
年轻文士几乎要哭出来,道:“学生只因仰慕太白仗剑游侠之风范,其实学生连鸡都未曾杀过。”
李捕头大喝一声,一巴掌打在文士脸上,道:“你明明就是天下第一流,怎么逃得过我洛阳神捕的法眼。”
那文士被打得眼冒金星,涕泗横流,白嫩的脸上起了五道深深的红印。
李捕头道:“押回去!”
那文士眼睛一翻,吓晕了过去。
唐小虎见此情景实在是荒唐透顶。
这个书呆子明明是一点武功不会,那李捕头凭他随便念了两首诗,就把他当做天下第一流,实在太可恶。
唐小虎正准备出手阻止。
突然东北角落里一张酒桌上响起了一阵掌声,一个二十来岁的黑衣男子口中大声道:“好,好,好,这位捕头大人办事如神,简直就如王八在世,在下佩服,佩服。”
李捕头霍然转身,大怒道:“你小子找死,竟敢辱骂官爷?”立刻拔刀在手。
黑衣人道:“这个书呆子明明连武功都不会,随便念了两句诗你们就把他当做天下第一流,这样的办案方法,也算是千古奇观了。”
李捕头道:“你是什么人,敢阻官爷办案?”
黑衣人冷笑一声,一字一顿道:“天下第一流。”
五字一出,举座皆惊。
李捕头先是一愣,然后哈哈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老子找得你好苦,想不到你倒自己送上门来。”
黑衣人嘿嘿一笑道:“那就要看你的本事。”
李捕头手一扬,道:“上!”
十几个官差持刀蜂拥而上。
突然间“啊”、“哎哟”、“扑”的声音此起彼伏,眨眼间十几个官差全部滚倒在地,痛苦呻吟。
原来那黑衣人抓了一把筷子,一下挥出,数十根筷子就变成了极为霸道的暗器,全部打在了那些官差的身上要害处。
唐小虎暗赞一声,好功夫。
李捕头心下早已慌了,但是此时已不得不出手。
只见他大喝一声,钢刀泼风般向黑衣人砍去。
但只听得“叮”一声响。
李捕头手中一震,又是“当”的一声,半截钢刀落地。
而那黑衣人坐在那里,似乎动也没动,只是悠然的喝着酒。
李捕头头上汗水涔涔,惊道:“你——你这是什么妖法?”
黑衣人摇头道:“像你们这样的官府中人,也就只能欺负欺负善良的老百姓了。”
唐小虎知道刚才黑衣人击断李捕头的钢刀,当然用得不是什么妖法。
那黑衣人只不过是以极快的速度,用筷子夹了一个牛肉丸子,然后以内力射出,钢刀立断。
牛肉丸子本来是极为柔软之物,但是这个黑衣人竟然能以此击断钢刀,这份内力实在难以想象。
李捕头手握半截钢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哭笑不得,十分尴尬。
黑衣人道:“还不快滚!”
李捕头如蒙大赦,率着部下飞一般逃出了酒楼。
唐小虎暗暗叫好,正要起身上前和这黑衣人结识。
这时又有三个人从围观的人群中像那黑衣男子走了去。
他们都是一色紧身短衣,背挂大刀。
黑衣男子抬头扫了一眼站在他前面的三人,道:“各位也想陪在下喝几杯?”
中间的浓眉壮汉双眼狠盯着他道:“你就是天下第一流?”
黑衣人道:“是又如何?”
浓眉壮汉表情严肃道:“阁下杀了我师父,我自然要为师父报仇。”
黑衣人眼睛一亮,笑道:“原来是金刀门的‘金刀四杰’,怎么只来了三个?”
金刀四杰,飞云双秀,被公认为是当今江湖中最杰出的后起之秀。
但这个年轻人竟然一点都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的意思。
三人脸色都十分难看。
这个浓眉壮汉正是金刀门的二弟子宋霆,另外二人是西门杰和武名扬。
宋霆狠狠地盯着黑衣人道:“你是自己跟我们回去,还是想让人把你抬回去?”
黑衣人往窗外看了一眼,笑道:“你这么有把握?”
宋霆晃了晃手中大刀道:“你就是插翅也难飞。”
黑衣人嘿嘿一笑,突然猛地一下把桌子掀了起来。
一道寒光闪过,木桌已经成了两半,酒水四溅,杯盘哗啦啦摔碎在地上。
宋霆一看,眼前已经没人了。
再看那黑衣人,早已经站在了酒楼阳台的木栏之上。
他朝三杰笑了笑,便纵身向对面屋顶飞掠而去。
宋霆大声道:“别让他跑了,快追!”
那二人没料到黑衣人身手竟如此之快,都还在惊讶。
此刻听到宋霆一喊,便立刻和他掠出了酒楼外。
酒楼小二望着一个个飘然远去的背影,愤愤道:“妈的,什么江湖人啊,又吃白食。”
话没说完,唐小虎也从他身边飞了出去。
那黑衣人飞檐过房,很快就出了城,三杰展开轻功,紧追不舍。
而唐小虎则像只燕子般紧跟三杰之后。
追了十来里路,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悠扬的钟声。
紧接着古木森森中红墙显现,他们来到了一座寺庙。
白马寺。
洛阳白马寺号称中原第一古刹,此时梵唱声声,出尘绝世。
那黑衣人忽然在树林的空地上停了下来,三杰立刻把他包围在圈中。
唐小虎藏身于一棵直穿入云的古树之上,躲在树叶后往下观望。
那黑衣人闭着双眼,负手静立原地,一幅十分惬意的样子。
宋霆道:“看你还怎么跑?”
黑衣人睁开眼睛,嘿嘿一笑道:“跑?你以为我是想跑么?”
三杰都戒备地看着他,生怕他像在酒楼里那样突然逃走。
寺内钟声又响了几下,然后安静。
黑衣人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道:“马寺钟声,天下闻名,幸好没有错过。”
宋霆道:“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天下第一流是不是真的和传说中的那么神?”
黑衣人淡淡一笑,道:“请。”
宋霆大喊一声:“看招!”
“招”字出口,大刀已幻成三道光影,连袭黑衣人上中下三路。
在这么短的距离他竟能瞬间连出三刀,足见他刀法之快。
刀锋所过,寒气逼人。
他想,刚才在酒楼中要不是有桌子掩护,这黑衣人也是万难躲过他这一刀的。
可惜他错了。
他的刀砍空了,前面的人已不见,他都没看到黑衣人是如何躲开的。
他后面一个声音道:“好刀法,可惜还不够快。”
宋霆猛地回头。
黑衣人正站在他刚才的位置,似乎他原来就是站在那里的。
还不够快!
这四个字就像一把刀捅在了他的身上。
宋霆一向以自己的快刀自负,此刻竟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刀还不够快。
他心中已是一惊。
另外二杰的脸色也不禁变了。
宋霆忽然大喝一声,刀光如流星般射向黑衣人喉咙。
这一刀更快。
因为他只出一刀。
黑衣人嘴角一笑。
只听得震天一响,火星四溅。
宋霆直往后大退了几步,手中长刀差点跌落。
黑衣人仍在原地,但是他的刀已在手。
一柄普通的龙鳞刀,刀身在阳光下反射出粼粼金光。
黑衣人笑道:“快是快了,可惜力道差了点,枉费了这么个大个子。”
宋霆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手心里都是汗。
这个人要比他想象的要可怕得多。
西门杰忽然大声道:“我们一起上!”
说话间,他已经和武名扬挥刀齐向黑衣人攻去。
黑衣人嘿嘿一笑道:“早该一起上了!”
手中刀若游龙,当当当接连化去三人向他攻来的几刀。
三杰连攻,你进我退,立刻组成了一个刀阵。
他们配合天衣无缝,刀网织得密不透风,连只苍蝇都难飞出。
刀势如浩浩江水,奔流不绝,无孔不入。
刀阵的威力惊人。
连空气都似乎变得更加凝重。
然而在如此密集的刀影中,黑衣人仍丝毫没有慌乱之相。
只见他身如鬼魅般在刀影中穿梭,游刃有余,竟如穿花拂柳一般。
唐小虎在古树之上看得暗暗叫好。
树林中寒光四射,兵器相交之声惊心动魄。
忽然间“当”的一声响,一把刀飞出了阵外,直插在一棵古树之上。
然后一个人也飞了出来。
西门杰远远跌落在地,哗地吐出一口鲜血。
黑衣人连环三腿,迅如疾风。
宋霆和武名扬也相继中招,全部摔出老远。
刀阵已破!
黑衣人看了看地上的三杰,一边收刀入鞘,一边摇头道:“金刀四杰,不过如此。”
西门杰捂住胸口,痛苦道:“都怪西门杰学艺不精,连累了师兄们。”
宋霆摇摇摆摆站起来道:“此人武功太高,连师父都死在他手里,怪不得你。”
武名扬用力捶了下地,咬牙道:“要是大师兄在就好了。”
黑衣人笑笑道:“放心,你们若是想报仇,可随时来白马寺找我。”
宋霆惊讶道:“你就这样放我们走?”
黑衣人道:“当然。”
宋霆咬了咬牙道:“好,我们一定会再来找你的。”
黑衣人道:“随时恭候大驾。”
宋霆不再说话,带着二杰迅速离开了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