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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东南的秦淮岸，玉瓦金阁垒错之地，皇甫将军府。
“黎嫣姑娘，主上还没起吗？”查元恩询问。
“嗯。”黎嫣默认，手捧黄铜方炉说，“查将军有何事，不妨跟嫣儿讲讲。”
查元恩一五一十地把昨晚在冯府误伤庄无颜的始末告诉黎嫣，又道：“黎嫣姑娘，我想了想，这件事还是让主上了解比较好。”
“知道了。”黎嫣颔首，“查将军还要回子城司当差吧？嫣儿会转告少爷的。”
查元恩谢过她离去。廊下浅水生碧烟，黎嫣稳步穿廊而过，左右丫鬟为她挑起悬于门前的紫晶短珠帘。黎嫣抬脚迈入暖郁暗香的屋内。
“今日春色正好，少爷要做些什么？”黎嫣捻两指沉香木屑添入方炉，只字不提查元恩来过。
朱雀帷前，皇甫继勋展开臂膀，两片藕白衫袖垂腰。丫鬟们跪地为他束紧碧玺腰带，并依次在其上缀环佩、香囊。皇甫继勋抬手整冠，放眼望窗外道：“天气渐看热了，我今日，就和昭平郡公他们去玄武湖泛舟垂钓吧。或许，还能捉到几只野鸭子！”
“呵，少爷今日心情不错。”黎嫣掩口，“只是时候不早了，最好遣人通报一声。”黎嫣吩咐手边一名小丫鬟：“红芍，叫人备马，少爷要进宫用早膳。”
“唔。”见黎嫣为他安排得妥妥贴贴，皇甫继勋眼波轻转、狡黠一笑，“嫣儿你入府才满一年，懂得比谁都多。哎，你这样聪慧过人，是不是偷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少爷别拿嫣儿寻开心了。”黎嫣递上他随身携带的寒铁匕首，“哪有什么特别？唯用心而已。”
收拢长袖，皇甫继勋浅笑而出。黎嫣对着他的背影屈膝恭送：“少爷走好。”再抬眸，她眼中多了一份冰冷的熟思。在她看来，庄无颜那女子没什么不好，却也没什么好的。只会给少爷添麻烦、扰乱少爷心情的名字，何须一再提起？
皇甫少爷明明，即要和她成婚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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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慵懒入照美人槛，来燕楼内空荡荡的。
到了早上，林仁肇等人仍没有返回来燕楼，宋小石自然也没出现。路孝和走前留下的房钱剩了不少，因此虎娘并不急于把客房腾出来揽生意。
来燕楼的人大多呆在屋里，西院只有小山绕着磨盘走动，不时舔舔磨盘上的粉末。
“无颜，来，这是按郎中的方子煎好的汤药，你快趁热喝了。”
宋大石坐于床头矮凳，脑门上沾有薄薄一层细汗，与一抹粗心的炉灰。他手捧药碗送上前，靠在床上的庄无颜却连忙伸伸腿脚证明说：“大石哥，我真的一点事都没有！你也知道，药材对我不起作用，你为什么要煮药？多辛苦！”
“胡说。”宋大石并不准备让庄无颜起身，把药碗硬塞到她的手里，“你摸摸你额头上鼓起来的包，像半个鸭蛋！别固执，快喝了睡一觉，我去给你抓晚上吃的药方。”
“啊？晚上还有？”庄无颜提起被子遮住眼下半张脸，可怜兮兮地望宋大石。她有十多年没害过病，所以算一算，也有十多年没吃过药啦！她根本不记得药材的味道，今日看大石哥端来粘糊糊、黑苦苦的一碗，忽觉脑袋上的大包算不得什么。
“大石哥。”庄无颜交还药碗，试着跟他商量，“……不是有那种敷在头上的药草吗？或者，你把我的手指割破，涂点血在我额头上，呵呵，肯定好得快！”
“唉。”宋大石吐气，一双坚毅的浓眉挂上只有在庄无颜面前才会偶尔显露的屈服。他退一步说：“这样好了，无颜。我喝一半，你喝掉另外一半，不能再少了。”
一半？庄无颜抿唇，少喝一半也不错。她答应：“好，大石哥你先喝。”
宋大石再吐气，抬起卷着袖管的右手，仰面灌下两口，之后满脸惊讶地强调：“这药闻着苦，喝着一点都不苦嘛，一定是阿拐婆教我放进去的林檎果起作用了。”
“真的？”庄无颜卸下防备。
“真的。”宋大石郑重点头。
小小四方屋子，光线静静流淌，映衬庄无颜左颊的印记红彤彤的、生动可怜。
心中虽有疑问，可大石哥不会对她说谎，于是，庄无颜接过药碗，暖暖的温度瞬时钻入她的掌心。“咝、咝。”闻起来苦得厉害，庄无颜干脆捏住鼻子，闭目灌下去，“咕嘟、咕嘟，骗人……咕嘟。”
“哎，无颜你慢点喝，别呛着！”宋大石没料庄无颜说完“骗人”，还是一口气喝干了。那药他亲自尝过，不是美味的珍馐，而是苦得难以下咽，宋大石于心不忍地提眉问她：“无颜，不、苦么？”
“……”庄无颜抹一把嘴，深深点头，“嗯，苦。”
那你抢什么？没等宋大石问，庄无颜大着舌头说：“大石哥你又没病，犯不着喝这么苦的东西！”
“无颜……”不管什么时候，无颜总归为别人着想比为自己多。
宋大石摇首，庄无颜傻傻一笑。
宋大石起身，“对了，大石哥。”庄无颜拉住他衣角，宋大石回望，她却埋下头。
“我昨晚，去冯府，是为了帮秋水姐姐送信……”庄无颜吞吞吐吐地说着，“我被冯休识破，后来又撞上小石哥他们……大石哥。”她愧疚抬头，“我知道错了，你不要生气，也不要怪小石哥，好不好？”
“我没有生气，无颜你不必担心。”宋大石侧对她，神色变暗，继续道，“虎少爷说，小石头丢下你们，回去找林将军。他现在，可能还和林将军他们在一起吧。”
“小石哥没有回来燕楼？”庄无颜微惊，继而自责，“如果我没有昏过去就好了，至少能问清他们的去处……”
“无颜。”宋大石转眸而视庄无颜，认真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深沉，“无颜，我要你知道，在我心中，你和小石头的分量是一样。你能平安回来，我很开心……”
“大石哥？”庄无颜因感动而发呆。
偶然揭露心意的宋大石似无法再多面对庄无颜，立即匆忙转身向外走去。他立在门边稍停，道：“虎娘出去了，你放心休息吧。”
宋大石掩门。庄无颜面壁侧躺，单纯地笑着想，呵，大石哥对她最好了！
来燕楼东堂，巧儿一边擦桌子，眼睛边瞟向窗外。林虎儿就躲在外面屋顶上。
“咳。”巧儿轻咳，听不到回音，“咳、咳。”加重两声，仍是没有效果。她一气之下深深吸气，却不想爆发出一阵货真价实的苦难：“呕咳咳咳……”
“干嘛？”林虎儿被古怪的吵闹声引下来，他左腿轻搭右膝坐桌上，自斟一碗茶。
巧儿抚平胸口痛意，断断续续地嘟哝：“哼，店里半个客人都没有，这样下去，不知年末发不发得出工钱来？”
“啥？”林虎儿斜抱手臂问：“你是我娘买来的使唤丫头，你在来燕楼白吃白住，还想拿工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