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踌躇,一道声音插入二人中间:“不必了。”
寇寇回过头,就见楼恕书释然一笑,上前两步站定,轻轻道:“因为知府大人,就快变成死人了……死人,是不需要报恩的。”
风势起的也快散的也快,浓烟渐淡,岸上横七竖八的躺着被挤倒踩倒或是迷倒的,争相来看龙舟比赛却平白受苦的城民。左近的草木都被烧成了焦灰,热风一吹,铺天盖地纷纷扬扬。
明月楼的人占尽了先机,正切菜剁葱一般,料理着剩下的几个官兵。
楼恕书抬手弹了弹落在袖间的草叶枯灰,抬起头,神情和话语都是一样的亦真亦假,让人摸不透。
高栖止咳了一声,身侧没有一个随从护卫。
寇寇此时才想起来,七只那个很厉害的护卫,被自己和鼠鼠弄下水了。
她嘴角抽了抽,道:“鼠鼠,你又在说笑话了……”而后脸色一沉,挡在高栖止身前道:“我不准你打七只的主意!”
“打他的主意?”楼恕书眉头一挑,道:“娘子,相公我不好男色。”
“官匪两不容,七只活的好好儿的,若不是你想对他下毒手,他怎么会变成死人?不不,呸呸呸——”寇寇嘴快,话一出口后悔万分,觉得晦气,恨不得自掌嘴巴。又从腰侧摸出大菜刀,颇有气势的往胸前一横,横眉冷眼道:“管你想做什么,先问过姑奶奶的菜刀再说!”
正张牙舞爪的营造气势,突然手腕一麻,菜刀脱手飞出!
不待反应,眼前一花,只觉疾风扑面,被人拦腰抱住连连后退避让,差点被裙摆绊倒,坐在地上。
回过神时,察觉七只挡在身前。七只面前,有一柄剑,正对眉间。
而拦住这柄剑的人,竟然是鼠鼠。楼恕书侧身站着,两指扣在剑尖,笑吟吟的看着执剑之人。
剑身泛着寒光,晃得人眼睛疼。寇寇根本没看清楚这人是从哪里出来的,只觉得拿剑的人眉目冷敛,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就是那一身的狠戾神色忒吓人……
还有,这人……执剑的这人,怎么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只让人觉得如此面熟……太面熟了。
“王二兄,好久不见。”楼恕书说着话,两指拈动,剑身从中断成两截。
王二?寇寇上前两步仔细看看,皱眉回想了一下,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可是、可是王二不该是七只的手下么……做什么用剑对着自家主子?
王二手中捏着半柄残剑,一动不动地定定站着,神情僵硬,看来是被点了穴。
寇寇百思不得其解,只好转过头去看高栖止,打算从他脸上看出眉目,哪知一转身,触目惊心!
高栖止额头有一道浅浅的伤口,渗了血,在眉心凝成一道痕,蜿蜒流下。他闭了闭眼,身形轻微的晃了晃,才抬起袖口,轻轻拭去血迹。
寇寇打个激灵,才猛地反应过来,喊道:“别动!”
她伸手在怀中左掏右掏,然后摸出一方皱巴巴的巾帕,随便抚了抚,没抚平,也不管这么多,踮起脚往七只额头一覆,狠狠按住。
还好……上次七只拿给自己的帕子被顺手拿走,这会儿可不正好派上了用场!
寇寇轻轻呵着气,一边给高栖止止血,一边关切道:“七只,你忍忍,疼一会儿止了血,就好了。”
高栖止笑了笑,松开了在帕子底下微微皱起的眉头。
“向来是在下那边鱼龙混杂被人唆使挑拨,难得看见知府大人窝里反呐……”楼恕书走近一步,冷笑着打趣。
“楼公子说笑了。”高栖止苦笑一声,拉下寇寇覆在额上的手:“寇寇,好了。”
“不行不行,多按一会儿,七只你常在屋子里,没经过风吹日晒雨淋,细皮嫩肉,面儿也薄,伤口很容易又破开的,还是多按按……”寇寇使劲按住高栖止额头,唯恐没按好,方才那触目惊心的血液又流渗出来。
“娘子,”楼恕书唤了一声,走近前来,拿开寇寇的手,挡住她视线,哼道:“我救了你的小白脸,你答应过要帮我娘去求金笔的事情,不许再粗心大意了。”
“姑奶奶说到做到,有一绝不说二,答应了你就不会忘记,鼠鼠,你只管婆婆妈妈的做什么?”
楼恕书满意的点点头:“你记得就好。”
又转身对着高栖止,笑得开怀不已:“知府大人,看来你的这位恩人,大概觉得你对他来说,没什么用处了……”
高栖止笑着摇头:“不论恩人他怎么想,有恩在身,栖止是一定要报的。”
他转过脸,“寇寇,请你带我回清风寨,见金笔老前辈。”
……一瞬之间,寇寇脑子里百鸟齐鸣仙乐飘飘,嗡嗡乱响个不停。
七只他,主动要跟自己回山寨?不用自己动手,不用自己强迫,不用自己打劫……心甘情愿的啊!
“七只,你……”寇寇满脸激动,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高栖止,不容他再有半分后悔的意头:“你说要我带你回山寨,我听得清清楚楚!你们读书人讲究驷马难追,不许你反悔。”
高栖止点头一笑:“不反悔。”
“知府大人他就是想反悔,也来不及了。难道娘子以为……与江湖勾结,闹出这么大动静的知府大人,还可以安安心心的做他的知府大人?”
楼恕书上前拉下寇寇攥住高栖止的手,笑得殷切,又继续道:“娘子一直想把小白脸劫回去,为夫只好违心帮你,好遂了娘子的意,称了娘子的心——
他换上一副邀功神色:“娘子,为夫我做的好不好?”
寇寇一巴掌招呼过去,怒道:“你又败坏七只的名声!”
“娘子此言差矣,知府大人迂腐的紧,不败坏败坏,怕是不肯毫无牵挂的跟我们走呢。”
寇寇想了想,觉得有道理,“那你——”她偷眼打量一眼七只,凑过头去悄悄地在楼恕书耳边问:“那你败坏的彻不彻底?”
楼恕书一脸了然的笑,也小声道:“在下特意交代,放了娄知县一条小命。娄知县添油加醋的本事,娘子是知道的。”
他抬起头,扬声道:“知府大人他,已经无路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