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清玉生性活泼,又年方十二正是灵动好玩的时候,可若是谁问她何处肖母,那便是那遇事战兢哆嗦的传承,其实一如米老太太。
她当下便封了自己的嘴,行大礼俯身趴了下去。直到外头小祁侍郎的马车走远了,这才战战兢兢出声请罪,眼看便要露了哭腔。
福娘一时并不做声,她自认并非是无条件容人的大肚大量之人,此事可大可小,全看肇事者怎么个态度。
良安茗却没有多想,嘿嘿嘿做虚惊一场状吐着舌头将她扶了起来,调侃她道:“你也未说什么,小祁大人自是不与你一般见识的。怎地就趴了下去,当自个儿是孵蛋的母鸡么?可别事事孵时时孵了,叫外人看了要笑话的。”
吕清玉红着脸讪讪笑了下,明白了安茗是在编排她老爱小事大化。
若说此时小祁侍郎为何出就现在这儿,也莫怪吕清玉莽撞,他本是新丧之人,这京中的大聚会多是打的儿女姻亲主意的,他那结亲名声已然响亮得闻者退避,本是不该来的。
若问缘由,便是那圣人折腾的怪事儿。
话说四日前圣人将自个儿掏心掏肺小心照看的腮鼠给了小祁侍郎几只,昨儿忽然又召了他去。彼时小祁侍郎仍如上回是只身觐见。
事后是那宫人将那缘由传了出来的,说是圣人问了老鼠,对小祁侍郎道:“吾儿托付于你已有三日,是时候回门了吧?”
小祁侍郎当下就冒了一脑门的汗。
那腮鼠……当日便叫他府中庶子捏死了一只……
便有了今日之事。圣人听说他那心肝儿横死了一只,当下就怒了,说是秋后论罪,叫他先将诸王及眷属招待好,回头洗干净脖子等收拾。
福娘将这缘由风轻云淡说了,良安茗与吕清玉想笑不敢笑,只面面相觑啼笑皆非。
其实,真要放胆儿说的话,当今陛下实乃喜怒无常之性。
小金鱼儿趴在窗帘子下掀了一角露出小鼻透气,听是听着,却迷迷糊糊还弄不清楚她们闹得哪般,这会儿插上话了,便问:“你们到底说的甚?”
三人合起来拿话逗她。
这时,车夫出了声,道:“小姐,秋园已至。”
福娘兀地一惊,竟是错了与三人讲那德季候与尚善公主!自京中贵妇闺女们将逢秋觐见诸王妃定点在了秋园起,凡是赴会者皆惯例在这秋园门前下马车,自己有差使在身这便该去应卯的,此时再来说什么都已是来不及。
福娘有些担忧,生怕不在此将那叫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二人给她们提个警醒,到时候出了什么差错便是晚矣。可同时又觉得,只要没沾惹上那二人,那等阴私晦暗之事不提也罢。
怀着那矛盾心思,她领了三人先后下了车。
小金鱼儿嘀嘀咕咕下了车,一直惦记着二货哈还未来与她报道,待下了车打眼一看,叫眼前的车马人群吓得倒退了一大步,正好撞在了先她一步下来的福娘腿上。
就听她颤颤巍巍自言自语道:“我许是有人群恐惧!”
福娘听得楞了一楞,随即噗嗤笑出了声来。这小东西人又小身子又软,撞在腿上就如小猫儿蹭了蹭。她还说了那么可爱的话,叫不经意闻得乡音的福娘心中又生了几分亲切。
福娘不禁伸出了手,犹如做母亲的般扶了她的小肩膀,护了她又退开几步让车上的良安茗与吕清玉下来。
家中内宅闲来无事,伯母婶母嫂嫂常拿了京中趣事聊了解闷,她时时在旁边听着,自然听说过小金鱼儿在暑关游行中走失过的事。以至于那伸出去的手,更是不自察地带了几分安抚之意。
她忽地,有了将这三人领了来,也要平平安安领了回去的实感。
良安茗下得车来,她是家中帮手,早见惯了人来人往,这会儿也只是嘘吁了一下那香车美人的奢华,却是对福娘的笑更感兴趣些,便大大咧咧跟着笑了问:“姐姐笑的什么?”她明眼看着,就知福娘这会儿笑得比方才真心愉悦了不少。
福娘还不及回应,车上的吕清玉也小心翼翼地踩着脚凳下来了,她平日里便是少见大场面的,纵然性子再活泼,方才车上的事也叫她拘谨犯怂,良安茗下车前就听她欲哭无泪地道是腿儿都打颤了。
良安茗想起她的话,回头又去搭了她的手,兴致勃勃对她道:“方才福娘姐姐也不知笑的什么,很是高兴的模样,我正问她呢。”
吕清玉望着她,又不经意扫了一眼秋园门前为数众多的太太小姐公子以及驾车家奴,真想现在就缩回车里叫车夫大叔将自己一道再拉回去。
她小声感叹道:“安茗表姐真厉害,一点儿不带犯怂的。”
良安茗呲了她一声儿,就跟戳上了她鼻头似得。“你才是奇了怪了,明明是活泼好动的,这会儿怎地就来了个弱柳扶风的?还不老实交代,吕氏清玉叫你这妖怪藏到了何处?!快快还回来!”
吕清玉当下便噗笑出声。
她们这边说着话,那边忽地也有人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四个女孩儿一齐扭头望去,却是几步开外,一位华服公子掀了帘子正在下车,一下子让逗得扶着车辕捧住肚子笑得打抽。
奇的是,那四人到时那马车已经停在了那处,这人却是此时才下得车来。
良安茗就是再大大咧咧那也禁不住人家拿她看笑话,她脸上红了个透,又见那十六七岁的少年公子穿得光鲜考究,身旁那马车却是不打眼,心中定了定,便道:“你这人好失礼,女儿家的话,听了什么去也该躲了笑才是,怎地能当面笑话人。”
她这话却不算无礼,那公子直摆手,忍了又忍才堪堪能正经说话,便整装遥遥对她们拱手做礼致歉,视线对上了良安茗与吕清玉又是喉头一痒,连忙调转,却又看到了一齐望着这处的领着小女娃儿在身侧端庄函雅的福娘,脸忽地红了。
良氏安茗素来有识人之能,见他话又说的得体,便敛衽回了一礼,算是揭过。
过了这一事,四人这才真地往大门洞开的秋园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