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瓷胎似得小人儿,垂目与举目相对皆是画卷儿般的恬静雅致。圣人含笑打量了,心中不由感叹,那笑那眉眼更是纵容了七分,示意她上前说话。
于是,小金鱼儿便巴眨着眼,滴滴答答走到了阶前,又在众人的惊讶目光中呆呆萌萌滴滴答答拾级而上。
不说旁人,便是圣人也愣了愣,直看到那小人儿来到跟前,自然而然地向他伸出双手,要抱。
马德福惊得脱颚,方要暗抹一把额上的汗,忽地闻得圣人竟是开怀大笑起来。
打眼去看,圣人果真伸出双臂,将那小金鱼儿抱上了膝,只是那目光若有似无地,像是瞥了一眼阶下自家的长子。
圣人将小金鱼儿抱上膝头,难得有此,便低头细细将小金鱼儿看个透,又童言童语问道:“那小雪狼可好?”
小金鱼儿认真点头。
圣人又问:“日前元吉行恶冲撞了你,可受惊了?”
小金鱼儿做事已过了状,认真摇头。
圣人只得笑,望着这不知世事的孩子,心中思忆自家曾几何时也有过这般稚子绕膝,不禁惆怅百感。
忽听闻小金鱼儿软糯开腔,煞有其事道:“小金鱼儿随父探望家主,至今未曾听得家主爷爷安康,可是家主爷爷心中有郁?”
圣人讶然。这小家伙一口一个家主一口一个爷爷,若是真未开智,何来这番话语?
小金鱼儿见圣人不答,挪了挪小短腿,叫自己坐得不那么别扭,好更方便探视圣颜:“小金鱼儿日前听得人说‘分忧’,小金鱼儿与父亲具不知何谓分忧,却只问,这几日为何家主肝火大动?”
圣人叫这稚语问到了着恼处,心思一动敷衍反问道:“若是家主爷爷说是你父明知小人要对家主进谗言,却如那闺中妇人般幽幽怨怨不置一词,你做何为?”
“啊…”小金鱼儿目瞪口呆。“父亲所为竟是这般见得?”
圣人心中好笑。
又听小金鱼儿道:“父亲不过是乘此清扫家道,身轻自是便宜日后行忠义,怎会是……”
圣人听了哦地一声,饶有兴味道:“却是所谓何事?”
小金鱼儿只得道:“小金鱼儿的姑姑胆小怯事,莫说是贤内助,只怕如此这般日后要坏了姑父功名,父亲道是既然这般还不如叫她脱离了去。所幸姑父重情重义,八戒尚有不食雁之提笔,他道是莫叫父亲日后受累,还是归隐了去罢。”
圣人起初不过是随意听着,到了后来竟是双目灼灼,直望着这睁眼说瞎话的小金鱼儿看。且不论事实是否是吕家与米家生了二心,她这番话在君前说得是在情在理,更是堂堂正正丝毫没有搬弄谗进之意,若是再有何人敢说米家小姐是那未开智的,圣人自会与他过真招!
“到了今日,家中之事尘埃落定,小金鱼儿的父亲便道不若此番一道请罪家主,万莫叫家主挂心为难。”
圣人已然眉开眼笑,戳了她鼻尖儿道:“你父倒是生得你这般簧嘴孝顺的。”
小金鱼儿竟是嘿嘿笑了,俏皮地吐了舌丁。
殿上二人叽叽咕咕半日说话,殿下的白阁老太子数人看得丈二和尚,正犹豫着是否改日再议,圣人却在此时扬声道:“即是如此,你这小金鱼儿今日胆敢素衣白腰来见,吾便许你一身轻衣,记,六品宫侍,司饲猫。”
殿下数人吧唧吧唧夹了几下眼皮反应不过,还是那马德福连忙动身,噼里啪啦跑上前大声应了诺。
自此,米家小金鱼儿便领了宫中差使,三五日一回入宫喂猫。
小金鱼儿一介小小闺中女在君前领了差使的事儿很快就传扬开了,从吕家扬言要将吕杨怀逐出家门的那一刻起,吕家人的感受什么的再没人去顾忌过。
吕杨怀带了妻儿果断毫不犹豫地投奔了大舅兄的怀抱,事已至此,便是那一家人再怎么砸杯摔碗也枉然。
父女二人踩着夕阳回到府中,良安茗一家也来与吕杨怀瞎起哄,家主妇人们在堂厅中喝酒吃菜,小儿女们自玩自的在后宅聊天说话,还有那良署明自从在小江那处吃了闷亏,这会儿拉了成小标在墙脚下学拳脚,吕家小儿子吁吁咻咻跟着瞎折腾。
成小标哪教得了人,人高马大却是笨嘴笨舌的不善言辞,他就只管自己打拳,看得吕家小儿子两眼直冒光地蹦跶,良署明欲哭无泪地看着。
小金鱼儿进得门来,听得院内葡萄架下的良安莠故意取笑吕清玉道:“莫不是清玉姐姐日后要随小金鱼儿姓米了?”
吕清玉叽叽咕咕地也不知说了句什么,逗得姐妹俩哈哈大笑起来。
小金鱼儿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见成小标教的那套是外头常见的拳法,也不说什么,只管带了前院等了她半日的芝兰进去。
良安莠立刻高声道:“小金鱼儿回来了!”
三女一齐举目笑望着她,安茗问:“如何?”
小金鱼儿只管点头,虫草忙倒了温热茶水来给她。她接过喝了,安茗上来拉了她一起坐,安莠便逗清玉道:“小金鱼儿与姑父好生忍心,居然叫清玉姐姐哭了这么些日子。”
清玉叫戳了脸皮,嘿嘿嘿腼腆笑起来,这姐妹俩一唱一和地逗了她半日,就是真有过想法也叫她俩糊弄没了。这会儿只一味道:“清玉真真不敢想竟然有这么一日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说完还是笑,做梦似得。
良安茗这会儿却不逗她了,全心全意地关注着小金鱼儿,冷不丁问道:“可见着圣人了?”
清玉与安莠:“……”
二人恍然大悟这才知道了小金鱼儿方才是入宫去了,这可绝非小事,那是面圣去了!!
小金鱼儿还是只管点头。
三人就忙不迭问开了,“怕不怕?”“圣人都说了什么?”“圣人长什么样儿?”“宫里头是什么样儿?”
问得小金鱼儿没辙,只得一一答了。
三日后,宫中送来了小金鱼儿的制服,那是一套无花无纹的杏色小圆领袍,带同色发带和一顶小小的幞头,更有一驾宫中来的小马车,逢三、六、九便自来接送她喂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