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御笔亲封的饲猫,可那圣人名下养着的喵星人又岂是那么好相与的?
小金鱼儿自午前入宫,祁舍人去了趟藏书阁,她在找那真君大帝,圣人半日办公疲乏稍憩用小食,祁舍人退避,还见她在找真君,到了午后黄昏,祁舍人饿得两眼翻白偷偷溜出来吃小食,她还在找真君……
“……”祁舍人看得不忍心,于是回头去跟圣人说了,圣人笑得直抽抽,这才叫他领了人去偏殿。
“……”祁舍人又无语了。
偏殿那是圣人养老鼠的地方。
小金鱼儿找了大半日的猫,累得个筋疲力尽连个面都没见着,回头却被领去见了……
“……”一大窝一大窝的老鼠……
小金鱼儿此时的心情祁舍人感同身受,想他初见时,也是这般叹为观止的。
于是,小金鱼儿叫留在了偏殿中。
那鼠居累了一地小墙弯弯绕绕如小型迷宫般,规模占了偏殿五分之一,上头还盖了等宽的防盗网。想来圣人养猫又养狗,还养老鼠,这安全措施非常到位……
通常圣人在正殿办公,偏殿夹道什么的是不该有闲杂人等的。小金鱼儿倒是与其父一般,有那等特质,叫人该想起时便想起,不该想起时便忘得一干二净。
她走入迷宫鼠居间的过道,探头探脑地看着那一窝窝一群群的小腮鼠们娇憨百态地,有的在木屑中咔叽咔叽地嚼用谷粮,有的往口中塞了木屑不知是吃是用,有的勾勾搭搭小打小闹。不同于灰溜溜的田鼠家鼠,这腮鼠倒是各色各样,仔细看了,灰白的、奶黄的、茶褐的、花斑的,一团团一揪揪,倒是可爱得紧。
再过得不久,外头正殿便汇聚起了好几人。那日于白阁老太子等人一道来的是朝中保和派,等闲不愿大动干戈,这今日来的却是相反,但凡是有得吵的,即便是圣人另有打算也要昂首挺胸吵的个底朝天。
小金鱼儿取了腮鼠的杂粮,用个小勺沿途往食盘中添,眼看着腮鼠们颠头颠脑地汇聚过来翻进食盘中坐占吃食,耳边却是那正殿中几位大臣三句话开场,接着便是一言不合狗咬狗般的争吵起来。
这般的轮着番地宣来议事也不是没好处的,就是为难了圣人每每要受这耳边犬吠鸡鸣的嘈杂罪。
许是早年吃尽了四方列国苦头的关系,除了那凶名扬世的武崇帝,大玚这几代国主圣人都是世人共睹的明君。这般由着议事大臣你一句我一句互相棒喝提点的议事先例,其度量可见非同一般。
圣人饮了茶捋了须,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不亦乐乎的几人。一旁的马德福却是暗自抹汗嘀咕:这要是换在几日前,指不定圣人还真敢借机将那浑水摸鱼的拖出去斩了。
这么一想,他猛地才想起小金鱼儿似乎还困守在偏殿中……
马德福心中咯噔地一下,连忙偷眼去看外头天色,心中暗叫不好。鼠类天性畏光,以至于偏殿侧门等闲不开,自那米家小姐进去后,就没再听见动静。
这自武崇帝以来,宫中圣人过日子直叫一个精打细算,能省一分便是一分。那门年久失修,动辄便是嘎吱做响。
马德福越想心中越不安,想那米家猫儿侍自午前入宫,寻真君寻得头昏眼花,怕是至今还颗粒未进……
此时另一侧夹道中的祁舍人似乎终于也想起了此事,小金鱼儿是他领进去的,由这侧偏门左拐右绕领进去,本该再出来已无需他来劳心费神。
可眼下这殿中是这般场面,除了执笔记录的他和马德福外,内外侍定是一个也无的。
这一分神,那殿中本就胡搅蛮缠的议事进程变得更加可有可无,他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摸了摸怀中偷藏的小食,搁了笔悄悄起身。
正逢马德福也悄无声息地探了头看过来,昏灯下二人目光一对,各自点头去了。
祁舍人绕过后殿左拐右绕地进了小金鱼儿所在的右偏殿,果然,要是换在前几日的保和派议事,在这片殿中也不见得能听到什么,可今日却是这几位大人。
他打眼去看,昏暗中看不清多少事物,只有那咔叽咔叽的咀嚼声细细碎碎。他不敢做声,只得小心翼翼屏息察看,最后在那立柱后的锦帘下找着了小金鱼儿。
她抓了一把饲鼠的杂粮,与那腮鼠们一般咔叽咔叽吃得正香,黑暗中两只眼睛吧唧吧唧地盯着他那悄无声息摸来的黑影看。
便是在此时,正殿中忽然安静了下来,叫这一高一矮对看的两人一时扭头屏息去听,却是圣人劝几位大臣回家吃饭去了。
祁舍人暗松了一口气,又一时不知该做何态度合适,正殿那边很快地传来了雕花门嘎吱洞开的声响,他暗叹了一声,朝小金鱼儿伸出了手。
待得正殿中的几位大人尽数告退,祁舍人牵了小金鱼儿凉飕飕的小手出去,圣人正在饮茶。祁舍人领了小金鱼儿一齐跪在了圣人玉阶下。
就见圣人手中的茶碗磕了个趄趔,面目小有惊讶,也不知心中做何想。
半晌后,圣人淡淡道:“都下去吧。”
祁舍人代小金鱼儿不动声色地谢了恩典,圣人又体贴道:“祁舍人今日也辛苦了,明日再来吧。”
直到二人顺利出了内宫,祁舍人这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二人在宫墙外听下了脚步,他在小金鱼儿面前蹲下,借着不远处的灯火光亮直视小金鱼儿的眼睛问:“方才你可是听了什么?”
小金鱼儿很识相地摇摇头,余光已经望见了宫门外火把下自家爹爹的高大身影。
祁舍人再说不得什么,对着这小人儿由始至终面色不变的诡异淡定,他就是有言之不尽的担忧也无处可说。
那厢米将军就直直地望着这边,一大一小很快又接着走,二人在宫门前照面打了招呼,随后各自告辞离去。
而那内宫中的圣人,彼时正支着下巴做沉吟状,马德福来请示何处用膳,圣人心不在焉随处指使了。
马德福领命,将去未去时,见圣人忽地勾起了嘴角,他心中一禀,小金鱼儿听去了什么他是不担心的,米家将军与小姐他都熟识,断然不会闹出什么不妥来的。
可这德季候领了失散多年的长子来请更世子玉碟,却是山雨未来之势,圣人背地里忧心多日,怎地今日竟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