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苏梨才觉得,自己真是愚蠢至极。
事情败露的那天,言绥狠狠推开了想解释的苏梨,她的身子早就大不如前了,言绥没轻没重,硬是让她一个踉跄跌在了寒冷刺骨的冰川上。
她低头看着地上的倒影,还好,眉如远山凝黛,眸似西子湖畔烟水潋滟,还是那个艳压群芳的苏梨,还是言绥眼里最好看的那个苏梨。
“我本以为你跟了我这么久,已经改邪归正一心向善,可你为了你的容貌,竟然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还向栖月下了毒手害的她如今生死未卜,你的皮相就如此重要?值得你去杀害那么多无辜女子用性命来换吗?!”言绥握着画影的手都在颤抖,脸色已经变了好几遭了。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姑娘啊,为了她,他甚至想过放弃仙途与她尘世逍遥,他想终有一日要与她共饮合卺酒,结发为夫妻。人鬼之别他都可以不在乎,他只想和她那样平平淡淡的过很久很久,便是百年之后他也死了,到时候再一起过奈何桥,一起历经轮回转世,来生来世,生生世世,都要娶她苏梨一人为妻。
可他如何知晓,苏梨竟是这般蛇蝎心肠的女子。这简直让他连恨,都嫌不够解气。
苏梨抬起手,紧紧握住他的剑身,静如止水的目光顺着长剑望向他阴鸷的脸,还有那双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碎尸万段的眼。
她曾经也陷进过那双眼睛,那里有晴昼海三月的星光,那是她见过最美的风景。
她一用力,将剑锋向自己拉近了一些,她想解释,可是明明已经打好了的腹稿,却如何也说不出来,生怕一开口,就暴露了胸口那沉积了许久的哽咽与抽泣。
她想告诉他,不是我的皮相重要,而是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然而最终,言绥听到的只是苏梨一句不知悔改的执意。
“言绥,你会后悔的。”
昆仑风雪一片冰清,划过他离开时的背影,看在苏梨眼里,像是一场生死诀别。
抚玉来为苏梨送行的时候说,你真的太碍事了。
当初她得知自己的徒弟爱上了一位万花女子时,她便开始担忧言绥会放弃修行,果然,为情所绊的他,的确只想做个江湖侠士,而并非什么得道成仙。那一年,正值恶人谷与浩气盟在太原开战,抚玉借浩气盟之手,以言绥的性命做威胁,让苏梨先将千年忘劝言绥饮下,随后自己也喝下千年忘,忘尽前尘,斩断旧情。
可谁都未曾料想,言绥杯中的的确是千年忘,而苏梨的,却是一杯被抚玉提前做了手脚的毒鸠酒。
所以言绥忘了一切,而苏梨死了。对于爱徒心切望徒成仙的抚玉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
因为言绥只要能过了这一场情关,再潜心修炼十年左右,得道飞升志在必得。
本以为苏梨死了,言绥与苏梨的情事也就算了结了,言绥的情劫也历了。可人算不如天算,苏梨虽死,掌心的姻缘线却未断,残念支撑着她在这人间游荡,最终在兰若寺邂逅了言绥。
即便再相见时两人都不记得彼此,可上天这样作弄,谁也无法更改。
言绥带苏梨回了昆仑,抚玉一见苏梨便知道自己当年的计划全然失败,于是她先是鼓励苏梨与言绥在一起,然后不惜让栖月以身试险,来试苏梨犯下大错。言绥找到冰晶归来,她便将苏梨杀人饮血保容颜一事全盘抖出,言绥一气之下,与苏梨恩断义绝,发誓从此江湖不见,老死不相往来。
言绥很是受挫,决心出世隐居,远离世俗红尘,不再问江湖凡尘之事。
曲暮蕤是在苏梨走投无路之时唯一愿意帮她的人。当然,绝对不是免费帮。
曲暮蕤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虽然她觉得,和苏梨的交易,让自己赚的有点太多了,她心有不安,所以她再三提醒苏梨,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可是苏梨早已经不在乎了。
“我不想再与天地争长久,也不愿意轮回等一遭,这是我和他此生最后的缘分,与其寄托来生,还不如换今生最后的十年光阴,哪怕,就是让我看看他,也好。”
苏梨这样说。
她望着漫天的大雪,纷扬间,将过往一夜埋葬,吹落了满头的雪花,依稀像是到了白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