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落扬在眼里的笑意渐渐敛去,等黎月哭得差不多了,飞身带她到竹桌前坐下,一脸严肃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秦临风……”黎月刚说出他的名字,接下来的话却像是梗在喉头,再说不下去。她也不再哇哇大哭,只是眼角的泪落得更勤。
苏小落看得心里着急,听黎月提起秦临风,又见她衣衫不整,以为是被秦临风轻薄至此。幻出凝思就霍的站起身来,怒道:“好你个秦临风,先前的苦头还嫌没吃够,居然敢欺负我徒弟,这次定将你大卸八块!”
眼见苏小落一股山雨欲来的架势,黎月一把拉住苏小落握剑的手,轻轻摇头,眼中再无往日的神采飞扬:“不是……他……他……死了……”
“什么?!”苏小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端端怎么就死了?”
阿邑也在一旁疑惑不已:“不可能啊,山神的阵法不可能害人。”
黎月心中悲伤不已,又想起先前的事情,干脆趴伏在竹桌上,肩膀一耸一耸的,啜泣声怎么也停不下来。
苏小落看向阿邑,阿邑摇摇头道:“姐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等山神回来就知道了吧。”
“嗯。”
黎月因为悲伤过度,哭了不久就睡着了,阿邑帮忙把她移到屋中床榻上去,即便在睡梦中,黎月仍旧是悲伤的表情。
眼睁睁看着自家徒弟那样难过,她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感觉让苏小落格外烦躁。一整天都坐立难安,就连最爱吃的鸡腿看着都没了胃口。
“姐姐,不要担心了。”阿邑在苏小落身旁站定,随着她的视线一齐望向小溪的转角处,那里的进入流水境的落脚点,“山神大人应该过不久就回来了。”
毕竟山神真的是十分厌恶血腥气,所以才一直吃素食。反正就阿邑所知,九百年前山神曾外出一日,回来后满身血迹,从此以后,他便绝了所有的素食。还劈出这个流水境来,同他一起慢慢将空无一物的流水境打造的地如其名。
在山神眼中,诸如受伤、生病、死亡之类与生命有关的衰微之态,都有不同程度的血腥气。曾有人类误打误撞闯进了巳渊山,差点冻死在这里,山神毫不留情地将那人送到了万里之外,并且那人待过的所有地方都被他一掌毁掉,不留痕迹。由此可见他对腥气有多厌恶。
秦临风若是死了,山神不会没有察觉,那他必定会回来的,并且是最快的速度。
果不其然,阿邑对苏小落说了这话的第二日,山神便回到了流水境,并且带来了剩下的人。
泡泡见到苏小落,三步并作两步往她那边跑去,嫌速度太慢,幻出一朵云就飘将过去,一把扑进苏小落的怀里:“主人,泡泡好想你!”
几日不见,倒像是隔了几百年一样,腻歪得很。苏小落情绪本也不佳,只随意嗯了一声,就看向正往此处走来的众人。
明明都不是凡人,那几只却偏偏一步一个脚印地走来走去,苏小落看得甚是心急。直到所有人都在竹屋前站定,苏小落并未发现秦临风的身影,只是不抱希望地问:“秦临风呢?”
没人回答她的问题,苏小落眼神一一从众人脸上看过去,没有谁正视她的眼,气氛一时僵得厉害。
打破僵局的还是山神,他当下便坐在竹桌旁,还拉着苏小落一道坐下:“丫头别急,他们不说我说。”
木子衿欲言又止,被山神一抬手给打断:“丫头,那个什么秦临风是你什么人?”
“倒不是什么人,只是有些相熟罢了。”苏小落答道。
“那和你徒弟又是什么关系?”
“咦,你怎知我有徒弟?”苏小落可不记得她有告诉过山神,况且那是他们相处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要告诉也来不及吧。
“莫问那么多,你告诉我便是。”
“也没什么关系,我们不过是正好顺路碰上。”
山神看向苏小落的眼神充满探究,倒不知对她的话是信了几分。捋了捋不存在的胡须后慢悠悠道:“那这一个魔君一个神君,倒也是顺路来的?”
木子衿亦悠然回道:“正是。”
同木子衿的迂回不同,千觞则是向前一步,满眼的正义凛然,道:“本君可不是顺路,而是特意前来追求小落的。”
山神看了千觞一眼,叹道:“倒是个直率的性子,可惜是个魔君。”
一听此话,千觞收起先前的神色,冷哼一声,双手抱于胸前,一脸傲然不吭声。
“神君去往人界不久,倒是愈发狡猾了。”对于木子衿的顺口接话,山神显然是更满意千觞的如实奉告。
“山神说笑了。”木子衿眼中沉沉,道,“她在哪儿我便在哪儿,不就是顺路么?”
“连自称都改了。”山神看向木子衿的眼神满是玩味,“倒是一番诚心的模样。”
木子衿嘴角轻扬,不置可否。
哪知这个看似自信的笑容,却让山神倒吸口气,嫌恶道:“可别笑了,往昔不曾见神君笑过还心生好奇,今日一见方才明白缘由。实在是……有碍观瞻。”
木子衿笑容僵在嘴角,显得那张原本就不染谪尘的脸更加扭曲。
神君大人天生貌美,只可惜笑容确是惨不忍睹。
时至今日,这个藏在众人心中多久的想法,被山神大人一语道破,尴尬的可不止木子衿一个。
“当真……很丑么?”木子衿摸了摸自己的脸,总有些不相信,话本子上不是说,就要有那种时不时露出的会心一笑,才能更深入人心么?
“呃……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妥。”眼见木子衿的眼神直直望向她,苏小落不得不绞尽脑汁想了个折中的词语,毕竟直接说“你笑起来真的好惊天地泣鬼神丑的不一般”太伤人自尊了。
其实也不是真的很丑,只是他的笑容真的十分僵硬。怎么看怎么给人一股冷飕飕透心凉的感觉,反而破坏了他原本如玉的气质。说到气质,苏小落倒一直认为木子衿是个无心无情之人,毕竟是天上的神君,想来看他们也当在看蝼蚁一般吧。
“你们刚刚不是在说那个死人的事情么?”泡泡仰着头,一脸天真道。
死人……
这两个字,像是一下子惊醒了在场的众人。山神一把敲在泡泡的头上:“他可还没死呢,你这个小不点嘴上可饶着点人哪。”
“没死?”情急之下,苏小落激动到一把抓住山神的前襟,急切道,“当真?”
之前黎月在她面前痛哭失声的样子犹在眼前,乍一听到山神说秦临风并没死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庆幸而是愤怒,要是他没死,那岂不是让她徒弟白白伤心了一场?!
眼见苏小落情绪貌似快要失控,山神将手伸在苏小落头上,肉眼可见的青色光芒缓缓融进苏小落的头顶,苏小落的神情也渐渐平静下来。众人皆知山神是在用法力控制苏小落的情绪,倒也没人出声打扰,连一向不容他人随意触碰自家主人的泡泡都老老实实呆在一边,攥着小手一脸紧张地看着苏小落。
当山神收回手,苏小落也闭上了眼。这一次,木子衿不再犹豫,率先伸出手将苏小落接在怀中,打横抱起,径直往竹屋内走,仿佛对这竹屋的构造十分熟悉。
将苏小落轻轻放在床榻上和黎月并肩躺好,木子衿望着闭着眼的师徒俩,轻轻叹了口气,走出屋外。
屋外几只早已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只有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年站在不远处,表情木讷似是人偶一般。他也并未在意,走向竹桌,向山神颔首示意后挑了一方坐下。
“你们几时相遇的?”山神问木子衿道。
心知是在问他与苏小落的事情,木子衿也未撒谎,如实回道:“已两月有余。”
山神点点头,又问千觞:“你呢?”
“本君为何要告诉你。”千觞撇过头,还在为之前山神的话而心有不愉。
“呵呵。”山神轻笑一声,对木子衿道,“我虽不怎么看好你,不过丫头倒是更适合你的。”
木子衿下意识想露出微笑,猛然想起之前的事情,又戛然止住,只点点头,从眼中可见能得到山神的肯定他是颇有些满足感的。
“哼,别以为本君不知你同小落的关系。”千觞冷哼道,“可惜本君偏不受你威胁。”
“威胁?”山神慈祥一笑,“我可从未威胁于你。”
“说吧,你到底想怎样?之前故意将我们困在幻境之中,现在又不准我带走小落。”千觞面露不耐,“你到底是何居心?”
山神笑道:“不是你们自己前来的么?”
他们几人千里而来,却遇到阵法阻挠。困在幻境中又何止十日,幻境中的时光交错,有的人甚至以为早已过了千万年。乍一出来,还未反应过来这是哪里,见到苏小落的第一想法自然是带她离开此处,早忘了来此的初衷。
幸而他们也都不是泛泛之辈,时光交错的影响稍微修整一下便调息了过来。不过继续留在这里只是木子衿的想法,千觞可是从一开始就打算将苏小落带离这里的。之前不过是晚了一步,苏小落已经踏入阵法之中,除非她放弃,不然就只得等破了阵法才能离开。
“这场荒唐的赌局,也是时候停止了。”山神悠然道。
“本君的赌局,岂容你说听就停?”千觞哼笑,“不过一方小小山神,居然妄图对本君说道!”
泡泡百无聊赖地坐着,随着他们的对话一时看看这个,一时又偏头看向那个,听了半天觉得索然无味,便立即起身,往竹屋内走去,看着自家主人睡觉的样子都比听他们说话有趣。
山神望了望泡泡的身影,对景媵知意味深长道:“司命星君怎么也有这闲情陪着他们在人界如此闲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