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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各取所需

凉伊月迷迷糊糊趴在蔚尹野薰背上,打摆子般不停地抽搐战栗,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她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在两个极端,一会儿在火里炙烤着,一会儿又被抛到冰窟中,忽冷忽热,那难耐的感觉,令人几乎要发狂。

隔着薄薄的衣衫,蔚尹野薰感觉到她的异样,知道她在发烧,心里也像烧灼似的难受。她先中了剧毒,又在冷水里泡了大半天,不发烧才奇怪。

好不容易凭着经验,找到点药草,半哄着她吃下去。

过了一会儿,药性上来了,凉伊月才颤抖得不那么厉害。紧贴着的温热体温让她觉得很熨帖,宽厚的肩膀靠着也很舒适,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恍惚中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被奶娘抱在怀中摇哄般的安心妥帖。

蔚尹野薰每一步都走得很踏实,不急不缓、淡定从容,凉伊月迷迷糊糊地想着,他果然不愧是蔚尹山的儿子,即使面对生死难关、困境歧途,依然波澜不惊、云淡风轻,忍不住低声呢哝着问道:“蔚尹野薰,你学过兵法吗?”

蔚尹野薰怔了怔,迟疑着答道:“没有。”

“你们家不是将门世家吗?”凉伊月颇感意外。

“因为我母亲不想让我从军。”

“唔……”凉伊月疲累到极点,脑子烧得昏昏沉沉的,声音已经有些模糊了,低喃:“你的三个哥哥都死在战场上……可是,我有个感觉,如果你成为将军,一定会很出色。”

蔚尹野薰凝视着被瘴气笼罩得雾蒙蒙的树林一会儿,低声说:“也许吧……我听父亲说,公主在战场上也很英勇。”

“他说的是剑凌关一役吧……”似有若无的声音从身后飘过来,“是逼不得已啊,剑凌关失守,我们就连最后的屏障也失去了……大哥也许不会杀我,却绝对不会放过皇兄……我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哥哥被另一个哥哥杀死……”她的声音轻微缥缈得好像是一种错觉,大概是夜色太好、周围太静谧、气氛太柔和,隐藏在心底的话就那么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大哥其实很可怜的,他是父皇一时心血来潮,临幸一个宫女生下的,从小就不得宠……后来有朝臣上奏,说是自古立长不立幼,请求立他为太子。”凉伊月突然一阵战栗,声音也有些发抖,“那个大臣没几天就被人举报结党营私、图谋不轨,被满门抄斩……大哥的母亲也突然猝死宫中……我知道,这些都是母后干的……”

“不要难过,”蔚尹野薰垂下头,睫毛微微悸颤,低声重复了一遍,“都过去了,所以,不要难过。”

凉伊月半晌都没有回答,久到蔚尹野薰以为她睡着了。

慢慢地,有凉凉的液体滴落他的后背,蔚尹野薰不敢置信地僵直了好一会儿,才醒悟到她在哭,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酸涩瞬间涌上心头。

凉伊月是在一股烤肉的香味中醒过来的。

天已经大亮,阳光透过头顶葱茏的树冠,斑斑驳驳交错着射下来,照得她浑身暖洋洋的,分外舒坦。不远处的枝头,一只灰色小鸟歪着头,漆黑的眼珠好奇地打量着她,空气中脉脉流转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让人很是心旷神怡。

不远处空地上,正在火堆旁烤兔子的蔚尹野薰听到动静,抬眼看过来,抿唇一笑,“你醒了?马上就可以吃兔肉了。”

看到他的脸,一下子想起昨夜过于亲密的举止,凉伊月顿时有点不好意思面对他,别过脸,活动下四肢,还是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只不过比昨夜感觉已经好了很多。

兔肉的香气不停飘过来,吱吱冒油的声音分外清晰,她悄悄咽了口唾沫。

蔚尹野薰撕下烤得焦黄的一条腿拿过来给她,抱歉地说:“没有椒盐,你将就吃吧。”

凉伊月真是饿得狠了,接过来,用力咬一大口,烫得抖着睫毛直咋舌。

从未想过她会有这样孩子气的动作,蔚尹野薰又是惊讶又是欣喜,笑着说:“慢慢来。”

被他看见自己的失态,凉伊月顿时板起脸。

看到她又变成冰山美人,蔚尹野薰微有点失望,拿着兔子坐在她旁边,也撕下一块肉吃。

凉伊月低垂着头,无意中瞄到他裹着布袜的脚,微微愣怔。

那布袜支离破碎,已经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凝结着大片大片的暗褐,不停地有殷红的液体渗出来。

察觉到她的视线,蔚尹野薰瞥了一眼,淡然一笑,“没事,都是些皮肉伤。”

凉伊月看着自己脚上过大的鞋子,闷不吭声。

蔚尹野薰语气轻松地调侃:“公主,您曾经浴血沙场,不会连这点小伤都看不下去吧?”

凉伊月深深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垂下头去,低声说:“你的伤,是为了我受的。”

蔚尹野薰怔了怔,半晌,又笑开来,“能为公主受伤,是我们这种草民的荣幸啊。”

“是吗?”好一会儿,凉伊月才淡淡应了一声。

两个人一时间都觉得有点气闷,安静地吃完兔肉,蔚尹野薰又背着凉伊月,缓步向山下走。

凉伊月昨夜昏昏沉沉地趴在他身上,还没什么感觉,今天神志清醒,顿时脸红得能滴下血来,低头看着走过的地方,断断续续的淡淡血痕,那是蔚尹野薰受伤的脚留下的,不禁心里微微一颤。

轻风撩拨起他鬓边的发丝,拂过凉伊月的脸颊,轻柔得犹如情人间的摩挲,心脏就那么又猛地蹦起,半天才落下,抓着他衣襟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没有留意到她的异样,蔚尹野薰突然停下步子,低喃:“奇怪……”

“怎么了?”凉伊月问道。

“这里,我们刚刚走过了。”蔚尹野薰沉声说。

凉伊月细细打量周遭一圈,果然有些眼熟,微微有些诧异,“这是怎么回事?”

蔚尹野薰看着周围错落有致的参天古树,皱起眉头,“这恐怕是个棋阵。”

“棋阵?”凉伊月有听没有懂。

“是一个很精通阵法的人利用古树设定的棋阵,”蔚尹野薰解释道,“他把不需要的树木都伐掉了。”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一个个树墩上,“我曾经在鬼谷子的《漯河阵图》中看到过这个阵势,它非常的古怪,将入阵的人当作组阵的棋子,如果不下完这局棋,就绝对出不去。”

这世上居然还有如此诡异的阵法,凉伊月凛然,问道:“如果入阵的人输了会怎么样?”

蔚尹野薰缓缓道:“输了的棋子,自然是会被吃掉。”

“你既然看过这个阵图,有把握破阵吗?”凉伊月盯着他的侧脸。

背对着她的蔚尹野薰没有看到她眼中乍起的精光,误以为她在担忧,安慰道:“你放心,我棋下得还是不错的。”

凉伊月偏了偏头,没做声,微颦的秀眉显示她正在思考着什么。

蔚尹野薰走戊位,过庚位,穿林绕木,专挑死门走,不一会儿就自癸门而出,踏出的瞬间,身后突然一声巨响,两个人惶然回头,只见一棵缸口粗的老树轰然倒塌,劈头砸过来,蔚尹野薰脚尖一点,背着凉伊月腾身跃起,翩若惊鸿,落在三丈开外。

饶是如此,剧烈的震动,依然使他们身不由己晃了晃。

“那棵树就是阵主之位。”蔚尹野薰低喃。

凉伊月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衣衫破旧的少年,突然想起初识那日在如梦崖上想要杀他的情景,一个不小心忽略的事实浮现脑际,他的身手——实在好得不可思议,还精通古阵法,也许,她和皇兄一直想要寻找的人——她盯着他的后脑,神情变得凝重。

骤然看到高高在上的公主被一个男子背回来,七零八落的衣衫布满污渍,弥漫着一股脏兮兮的刺鼻味道,皱皱巴巴的衣料,好像冬天未泡开的梅干菜,守城的官兵唬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一群人连滚带爬地跑过来,一边磕头问安,一边悄悄打量,就是不敢揣测发生了什么事。

蔚尹野薰毫不客气地吩咐道:“公主受伤了,你们找辆马车来。”

那些官兵虽然不认识他,但见他和公主形迹如此亲密,自然不敢违抗,马上强行征用了一辆马车。

蔚尹野薰小心翼翼把凉伊月放入车厢,笑着道:“公主,草民就送您到这里了。”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放下毡帘。

“等一下!”凉伊月探出头来,打量了周围的军士一圈,指着一人道:“你,把鞋脱下来!”

那个军士愣了愣,还是听话地脱下鞋。

“你穿上。”她瞥一眼蔚尹野薰,淡淡地说。

脚上一暖的同时,心也跟着暖了起来,好像春天的残雪遇到正午的太阳,完全没有自主力地开始彻底融化——成水。蔚尹野薰看着在自己视线中渐渐消失的马车,嘴角溢出发自内心的朗朗笑意。

蔚尹山盯着儿子已经整整一炷香的工夫。

这一炷香的时间里,蔚尹野薰一直看着面前的靴子发呆,偶尔露出微笑,吓得蔚尹山心里毛毛的,琢磨着儿子是不是在山里撞到了什么“东西”,认真思考要不要找道士来驱邪。

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那都是一双普通的军靴,玄色、葛布滚边,因为磨损得太厉害,前尖都露出了粗麻布里子。

蔚尹山实在忍不住,清了清嗓子,试探着问:“野薰,这双靴子有什么不妥吗?”

蔚尹野薰依旧盯着靴子发呆,似乎根本没听进去。

“野薰,这双军靴,是别人送你的吗?”

蔚尹野薰这才回过神来,又露出那种让蔚尹山毛骨悚然的笑容,“是啊。”

“送靴子给你的人……是不是很好看啊?”蔚尹山简直快要哭出来了。

蔚尹野薰想了想,笑意加深,“的确很好看。”

“儿子!”蔚尹山哀号一声,扑过去抱住他,“爹知道你娘过世得早,爹只顾着打仗,都没有照顾过你,可是你,你也不能……”

蔚尹野薰呆了呆,转过头看着他,“爹,你在说什么啊?”

“我们家世代清白,你绝对不能做出那种龌龊下流卑鄙无耻之事啊!”蔚尹山老泪纵横。

“到底是什么事?爹能不能说清楚?”蔚尹野薰皱眉。

蔚尹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讷讷不能言。

蔚尹野薰从未见过父亲这么吞吞吐吐的样子,耸耸肩,又转头继续看着那靴子,淡淡道:“爹不想说,就算了。”

蔚尹山一双眼睛骤然间利若刀剑,咬咬牙道:“你,你怎么可以……”

“我怎么啦?”

“男风!”

“南风?”蔚尹野薰茫然不解。

“自古天子常好男风!那是浪荡恣行,为天下所不齿!你,你怎么可以……”蔚尹山哆哆嗦嗦地说着,眼泪又在眼眶中打转。

蔚尹野薰呆了呆,哭笑不得,“爹,您胡说什么?谁说我……好男风?”说出那两个字,他有点不好意思,脸颊染上薄薄的红晕。

“你不喜欢男人?”蔚尹山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爹,您是不是伤势加重,病得糊涂了?”蔚尹野薰白了他一眼。

“那你干吗这么宝贝这双靴子?”蔚尹山还是不相信,“一定是因为喜欢那个送靴子给你的人!”

“爹!”蔚尹野薰用力挠头,挠了半天才说:“可是送靴子给我的人是个女子啊。”

“什么?!”蔚尹山怔住,又很快喜出望外,笑眯了一双眼,“是哪家的姑娘?你们到什么程度了?要不要爹找媒婆去提亲……”

他还在唠唠叨叨,蔚尹野薰越听越头痛,干脆站起来把他推出去,“爹,您去洗洗脸吧,可别让人看见您这副样子,亏您以前还是大将军呢,真是丢脸。”

“等一下……你先跟爹说清楚……”蔚尹山挣扎着,终于被儿子推了出去。

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蔚尹野薰怔怔看着那靴子,半晌,低喃:“提亲……”他自嘲地摇摇头,长叹一声。

站在门外的蔚尹山心脏蓦地颤了颤,那一声叹息,仿佛一生一世的郁结惆怅都尽积在其中,只觉得像人置身在汪洋之中,种种辛酸无奈,都从四面八方漫涌而来。

儿子,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女人呢?

春去秋来,转眼已过了白露,北方冬季来得特别早,茫茫大地一片肃杀,万里萧条。

正是腊梅盛开的时节,轻风涌帘动,暗香渺渺来,而梅花又以城东广安寺为最盛。

这日,蔚尹野薰去广安寺踏梅回来,走到自家栅门外,吃惊地发现门旁的老榆树上拴了两匹高头大马,普通人家拥有一匹马都是奢望,更何况那两匹马都是难得一见的宝马良驹。蔚尹野薰暗暗攒眉,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穿过院子,走进大厅,只见凉伊月擎着一杯茶,端坐在堂上,身后站着那个轻摇折扇的青年公子若子枫,自己的父亲则恭恭敬敬立在下首,看到蔚尹野薰进来,皱着眉头轻斥:“你怎么才回来?”

蔚尹野薰直视着凉伊月,眉头打成结。

“野薰,还不快拜见公主!”狠狠剜了儿子两眼,蔚尹山斥道。

蔚尹野薰刚一屈膝,凉伊月已经淡淡道:“不必了,蔚尹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自然不用拘礼。”

蔚尹野薰马上直起身子,蔚尹山瞪了他一眼,他也装作没看见。

“本该早就过来的,只是最近宫中事多,就一直耽搁了,你救了我的命,皇上说要重重地赏你,不管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凉伊月直视着他。

“赏赐?”蔚尹野薰没料到她会提这个,愣了愣。

“是啊,金银珠宝、宝马貂裘……你出身将门世家,想要个一官半职也不是不可以。”凉伊月微笑道,她平日里难得笑,因此总是给人冰冷、高傲、遥不可及的感觉,展开笑容的脸上平添了一种柔和,看在蔚尹野薰眼里,胸膛里顿时又揣了只小兔子,怦怦乱跳。

他垂眼,低声说:“草民才疏学浅,当不了官,如果公主一定要赏赐,就赏草民点钱吧。”

房里顿时一片压抑的静谧,连若子枫都多看了他两眼,蔚尹山直喘粗气,拼命瞪他,他却置若罔闻。

凉伊月瞥他一眼,淡淡道:“就这么着吧。”

“那么,草民先谢过公主了。”蔚尹野薰躬身一礼。

凉伊月看了他良久,半晌又道:“刚才蔚尹将军给我演示了几局公子破解的残棋,果然不愧是将门世家,杀伐决断,别有一番见地。”

蔚尹野薰嗔怪地瞥了父亲一眼,小心翼翼道:“雕虫小技,不过是孩子的玩意罢了,让公主见笑了。”

“我也嗜好下棋,不知道能否有这个荣幸,跟公子对弈一局呢?”凉伊月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浅笑。

蔚尹野薰低声苦笑:“敢不从命。”

凉伊月看着面前的残棋,身子微微前倾,眉头紧锁,一颗白子夹在指间,久久不肯落下。

蔚尹野薰单手托着下巴,低垂眉睫,另一只手放在黑子盒里拨弄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掂掇了许久,凉伊月才落子,眉尖依然微颦。

蔚尹野薰拾起一颗黑子落在白子下方。凉伊月又思忖了一会儿,嘴角渐渐露出浅笑,迅速拿过一颗白子落下,抬眼,“你输了。”

蔚尹野薰微微一笑,“是,我输了。”

“你已经连输了三盘。”

“公主棋艺高超,野薰由衷佩服。”蔚尹野薰依然是云淡风轻地笑。

“你不觉得每局我都险胜你三四手很幸运?”凉伊月敛了笑容,冷冷地说。

“公主的确很幸运。”蔚尹野薰笑容有点勉强了。

凉伊月脸色一沉,不轻不重地冷哼一声,“蔚尹野薰,你故意输给我是什么意思?”

“此言差矣,”蔚尹野薰沉着地道:“公主棋艺高超,野薰是甘拜下风。”

凉伊月眯着眼看他,“你真的不想做官?”

“是。”

“国家正是多事之秋,你也是将门之后,难道就不想成就一番功业吗?”

蔚尹野薰听了她的话,只是笑了笑,“我只想做个闲人。”

“野薰!”蔚尹山皱着眉头插话道,“公主如此赏识你,你就不要固执了……”

凉伊月抬手,止住他未说完的话头,慢慢说道:“蔚尹野薰,现在外有南岳虎视眈眈,内有伯夷古狼子野心,你身为南岳忠良之后,怎么能置身事外、独善其身呢?”

“公主,难道我们家曾经几代效忠朝廷,就必须代代效忠吗?”蔚尹野薰一笑。

“放肆!”蔚尹山斥道,又对凉伊月连连躬身施礼,汗颜道:“老臣教子无方,请公主恕罪。”

凉伊月心中虽然不悦,面上却不露声色,“蔚尹公子说的是心里话,我自然不会怪罪他,不过,现在的确是用人之时,皇上迫切需要像蔚尹公子这样的人才,如果公子改变主意,不论你有什么要求,都但说无妨。”

蔚尹山惶恐,“陛下和公主肯倚重小儿,是他的福气,说什么要求不要求的。”

凉伊月定定地看着蔚尹野薰,“不论什么事,只要我力所能及,都可以答应你。”

她眼眸沉沉,声音甜美,蔚尹野薰本想回绝,却脱口而出:“真的什么都可以?”

“自然。”

“如果我说要娶公主呢?”

蔚尹山万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失措道:“你,你胡说什么?”

若子枫皱眉轻斥:“大胆!“

蔚尹野薰话一出口,自己也有些懊悔,本想改口说自己是在开玩笑,但听到若子枫的斥责,莫名有了火气,索性默然不语。

凉伊月面色一寒,冷冷看着蔚尹野薰,半晌没有做声,蔚尹野薰迎着她的目光,毫不畏缩。

沉默了良久,凉伊月突然说道:“好,我答应你。”

若子枫讶然惊叫:“公主!”

蔚尹山脸上则是又惊又喜。

“不过,我有个条件,”凉伊月清傲的脸上,有那么一点淡淡的讥诮,“你总得证明自己有那个价值吧?”

蔚尹野薰顿了顿,才道:“公主需要什么样的证明呢?”

“现在对我们来说,最大的对手,一个是南岳,另一个就是伯夷古,如果你有办法让伯夷古乖乖听话,辅佐皇兄复国,我就嫁给你。”

“只是这样?”蔚尹野薰挑眉。

“你以为很容易吗?”凉伊月不置可否地道,“我和皇兄可是跟他整整斗了三年,都没占到什么便宜。”

“公主,您只是想让他听话,不会管我怎么做吧?”蔚尹野薰踌躇片刻,淡然地一笑,眼中涌起层层叠叠的雾霭。

凉伊月一怔,然后生硬地点点头。

“那我们一言为定。”蔚尹野薰轻松地道。

凉伊月沉吟着对蔚尹山和若子枫摆了摆手,“你们先出去,我要和蔚尹公子谈谈。”

两个人迟疑着,躬身退下。

凉伊月浅啜一口茶,沉默良久,才蹙眉问道:“你为什么想娶我?”

“如果我说喜欢公主,对公主一见倾心,公主会不会相信呢?”蔚尹野薰低低一笑,虽然刚才一时冲动说出要娶她的话,但是,能够和她结为夫妻、朝夕相对,其实一直是他不敢奢望的梦想吧。

凉伊月看着他清澈的眸子,想起他把最后一颗解毒丸给了自己,想起他在筋疲力尽的状态下还背着自己穿过瘴气森林……心里忽然觉得一暖,语气也不知不觉温和了很多,慢慢说:“我相信。”

蔚尹野薰闻言,身子重重地一震。

“我只是不明白……”凉伊月露出困顿的神情,狐疑地问,“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蔚尹野薰倒是愣住了,喜欢就是喜欢,他从未想过自己喜欢她什么。凉伊月性子冷清,出手狠辣,可是只要想起她若霜的姿容,心脏就狂跳不已,于是他自嘲地一笑,答道:“大概是喜欢公主貌美吧,我就是那种俗不可耐的人哪。”

凉伊月沉吟片刻,半晌微微一笑,“原来是这样……那也好,你只是喜欢我的外貌,自然也会被其他女人的美貌吸引。所谓‘感情’两个字,跟我们也没有什么关系。我们就各取所需好了,你要的,我可以给你;我要的,就是你可以对我不忠贞,却必须忠于皇兄,辅佐他成就大业。”

蔚尹野薰愣了愣,一时答不上话来。

凉伊月直直看着他,平静地说:“你以为,我会在乎嫁给谁吗?我的梦想,只是希望看着北宴的铁骑踏遍关山内外,收复被夺走的锦绣江山,只要能够达成目标,我做什么都无所谓。”她放慢了语气,“你现在倒是要考虑清楚,要不要跟我成亲。”

蔚尹野薰心脏紧缩了一下,微微动了动唇,终于还是点了一下头。

“那么,等你收服了伯夷古,我们便成亲吧。”凉伊月说着站起来,向外走去。

蔚尹野薰把她的背影映在眼底,仔仔细细,没有一分遗漏,那么轻柔纤细的背影,不用看,也知道她此刻脸上清冷淡泊,毫无表情。

是因为,在意的那个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拥有,所以嫁给谁都无所谓吗?

蔚尹野薰慢慢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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