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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立于危城

战争是在第三天凌晨打响的,南岳大军吹响了攻城的号角。

银灰色的巨浪铺天盖地般漫涌而来,城头的二十架投石机齐鸣,强烈的反作用力震得城墙和青灰色的地面仿佛都在颤抖,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

每一次石弹齐发,都会在城墙下面留下一大片血肉模糊的尸体和惨绝人寰的凄厉哀号。

纵使是如此,强悍的南岳士兵依然仿佛洪流般向前推进,踏着同伴的尸体和伤者的血肉之躯,一步步逼近,接近射程的盲点。

无数的滚木巨石从城墙被推下,烧得滚烫的热油也被一锅锅泼下,鲜血弥漫了大地,数不清的尸体堆叠在一起。不远处的洛川河再次被鲜血染红。

守城的北宴军一样伤亡惨重,投石机填充的间隙,对方会抓紧时机,用抛石车将巨型的石块抛上城墙,垛头被砸得支离破碎,青灰色的墙砖四散飞溅,随时有被砸到的士兵惨叫着倒下去,后面又有同伴不声不响地补上位置。

郭雨泽凑到蔚尹野薰身边,低声说:“相爷送来的东西已经到了,现在要不要……”

蔚尹野薰摇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压低了声音,“没有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吧?”

“将军放心,按照您的吩咐,我只带了几个亲随,直接就藏起来了。”郭雨泽回道。

蔚尹野薰满意地点点头,疲惫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宽慰。

“你们在说什么?”旁边的凉伊月听得不大分明,纳闷地问道。

“现在还不能说,也许,”蔚尹野薰眼里有了一丝调侃的笑意,“会给你个惊喜。”

居然卖关子,凉伊月不满地横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帮助匍匐在脚下的伤兵包扎伤口。

蔚尹野薰调开视线,放眼向前方望去,远处是一片银色的波涛,仿佛铺满了整片大地。突然,一抹金色光芒闪过眼瞳,他讶然问道:“那是谁?”

郭雨泽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南岳的中军方阵有一片士兵突然如潮水般向后涌去,大队人马簇拥出一个金色盔甲的男人,在一片银色海洋中如烈日朝阳般耀眼夺目。

他轻抽了一口气,低声说:“那是濮阳熙。”

凉伊月手下一紧,伤兵惨叫一声。

蔚尹野薰隐忍着转头看她的冲动,攥紧了双拳,直视着那个身影,距离太远,面孔模糊,看不清脸。

那个人,就是凉伊月心心念念的人吗?无论怎样,自己都无法取代的人。

虽然,凉伊月说,从今往后,那个人,只是敌国的将领,再无任何意义。

可是,这句话只是迫于形势的无奈吧……如果她能够选择,如果她可以选择,如果双方不是处于势不两立的位置上……

她一定不会放弃那个人吧……

隔着按兵不动的中军,可以看到濮阳熙举起长枪,对着城墙的方向指了指。

是在示威吗?

耳畔伤兵的呻吟一声比一声凄惨,蔚尹野薰双手攥得死紧,关节处都泛着青白色,他估算一下距离,差不多八百步,相当于普通射程的两倍,不过——他并不是普通的射手,只需一把同样不普通的弓箭,他转头吩咐:“把邵将军的擎天弓给我。”

郭雨泽愣了愣,还是把擎天弓和箭壶递到他手上。

凉伊月浑身一震,猛地抬眼看着他,却没有出声。

蔚尹野薰张弓、搭箭、对准目标,猛地松开弦,强劲的反弹力让手臂一阵酸麻,擎天箭挟着破空之声倏然插在马蹄正前方,受惊的战马长嘶着直立,马上的人差点被掀下来,中军阵脚顿时大乱。

城墙上则响起一片欢呼声,士气陡然高涨。

郭雨泽又是惊讶又是惋惜,“可惜,就差一点点。”

蔚尹野薰淡然地笑了。

凉伊月看着他,眉头打成结。

这场仗一直打到傍晚,双方都伤亡惨重。

好不容易有了片刻的歇息,敌军没有退去,他们自然不敢放松戒备。

火头军把盛着饭菜的大桶都搬到城头上。

蔚尹野薰盛了一碗给凉伊月,自己也端着碗坐在她旁边吃。

凉伊月慢吞吞吃了几口,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若有所思的样子。

“怎么?不合胃口?”蔚尹野薰看着她,劝道:“军中的伙食就是这样的,你尽量多吃一点,我们现在需要保持体力。”

凉伊月摇摇头,“不是的,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哦?”

“野薰,”凉伊月有点为难地开口,“你射濮阳熙的那一箭,是故意失手的吗?”

蔚尹野薰愣了愣,摇头嗤笑,“怎么可能?杀了濮阳熙,我们得胜的机会就增加一大半,我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故意失手。”

凉伊月将信将疑地看了他半晌,然后埋头吃饭,没有再说话。

蔚尹野薰手中的筷子却渐渐停了下来,神情有些恍惚。被你看出来了啊?我怎么能——当着你的面,杀死你心爱的人呢?即使,我很想——终穷还是做不到。

他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一连数天,南岳日夜不停地进攻着。

南岳固然伤亡很大,北宴状况就更糟。

他们本来人数上就居于劣势,迫不得已把驻守后面通古城的士兵调了一部分过来支援。

乌云蔽月,夜色晦暗迷离。

晚风习习,大战前的静谧压抑得令人窒息。

城墙下漫山遍野燃烧的火把,汇成灿烂的图画。

蔚尹野薰站在城头,蹙紧眉头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军队,突然问身旁的凉伊月:“公主对濮阳熙这个人应该很了解吧?”

“你想问什么?”凉伊月打量他的侧颜,微皱起眉头。

“我曾经听我父亲说过,”蔚尹野薰眯起眼睛,低喃,“濮阳熙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哦,好像是的。”凉伊月勉强点了下头。

“那么……”蔚尹野薰托着下巴沉吟,良久方道:“他日夜不停地攻城,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不是为了攻城吗?”凉伊月纳闷地说。

蔚尹野薰露出一丝虑色,思索着道:“怎么想都有点奇怪,这样盲目地进攻,我们虽然很累,伤亡很大,可是怎么看,他们都更不划算。”

凉伊月思忖片刻,困惑地说道:“攻城除了直接进攻,难道还有更有效的法子吗?我们人数上处于劣势,他选择直接进攻,想必也没错吧。”

蔚尹野薰低头沉思,半晌,眼中突然寒光一闪,大声招呼道:“郭将军!”

郭雨泽跑过来躬身施礼,“将军有什么吩咐?”

“现在守着通古城的还有多少人?”蔚尹野薰急促地问道。

郭雨泽挠了挠头,回答:“昨日又撤过来两万人,估计现在还剩下不到两万人,要不要再调一万过来?”

蔚尹野薰沉声吩咐:“马上拨三万人过去。”

“啊?”郭雨泽愣住。

“快去!”蔚尹野薰喃喃,“再迟就来不及了。”

郭雨泽虽然不解,还是下去传令。

凉伊月露出震惊的神情,低声问道:“你认为,濮阳熙在声东击西?他的目的是通古城?”

蔚尹野薰撩开被风吹得遮住额头的碎发,缓缓点头。

“不可能,”凉伊月摇头,“他占据通古城有什么用?那里夹在剑凌关和合阳郡之间,他就不怕腹背受敌?”

“公主,”蔚尹野薰轻叹,“你认为行军打仗,最重要的是什么?”

“当然是兵力的多寡。”

“你错了。”蔚尹野薰看着黑漆漆的天空,发了一会儿呆,低声说,“是粮草。皇帝不差饿兵,如果通古城被占,我们就失去了供应粮草的通道,到时候,十几万大军困在剑凌关……”迎面吹来的冷风令他打了个寒噤。

凉伊月心中也是一凛,察觉到他的担忧,勉强安慰道:“不会的,也许不会像你想的那样。”

蔚尹野薰苦笑不语。

凉伊月还待要说什么,远远地突然传来郭雨泽惊慌失措的大喊:“将军!蔚尹将军!”

蔚尹野薰脸色一沉,迎上去低声斥道:“喊什么?有话慢慢说。”

郭雨泽这才醒悟过来,打量了周遭一圈,有不少人的视线已经投了过来。

他忙走近几步,凑在蔚尹野薰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凉伊月看到,蔚尹野薰的脸色沉了下去。

她不安地压低声音:“该不会是……你猜对了吧?”

蔚尹野薰沉重地点了点头。

“天哪!”凉伊月低呼一声,变了脸色,“郭将军,剑凌关内的粮草还能坚持多久?”

郭雨泽深吸口气,“十天,其实本来是五天,如果大家俭省一点,可以维持十天。”

“十天啊……”蔚尹野薰僵了似的站了半晌,略显清秀的脸更加苍白。

凉伊月强压下心头的惊惶,安慰道:“你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

森冷的风刮在颊上,似乎让蔚尹野薰清醒了点,他给了凉伊月一个安抚的微笑,然后看了看城下绵延千里的火光,吩咐道:“五天内南岳不会攻城了,叫大家都抓紧时间休息吧。”

“呃……”郭雨泽茫然地看着他,又看看城下还没有撤退的南岳兵。

凉伊月也忍不住问他:“你怎么知道……”

话音未落,耳边突然响起南岳撤退的号角,她又是惊讶又是钦佩地看着蔚尹野薰。

面对她激赏的眼神,蔚尹野薰却毫无喜色,脸上逸出少有的惆怅,叹着气道:“濮阳熙前几日的牺牲都是为了制造机会,制造一个给我们致命一击的机会,现在他已经做到了,当然不会再做没有必要的牺牲。”他垂眼,看到凉伊月披风的带子开了,抬手仔细地系好,拢了拢,柔声说:“不管怎样,今夜可以好好休息了,我们先回去吧。”

凉伊月还在迟疑,蔚尹野薰已经拉着她往城墙下走了。

凉伊月不由自主被他拖着走,忧心忡忡地问:“我们要怎么办?”

“你别担心,”蔚尹野薰勉强笑了笑,“总会有办法的。”

夜很黑。

凉伊月睁着眼,望着窗外渗进来的稀薄月光。

房内很安静,躺在她旁边的蔚尹野薰毫无动静,但是,凉伊月知道,他并没有睡着,还在担心军粮的事吗?

夜色静谧如水,近在咫尺的人,呼吸可辨。

这是他们成亲以来,第一次如此靠近地躺在同一张床上。

脸上忽然有点发热,凉伊月咬紧了嘴唇。

一只手突然抚合她的眼睑,轻轻的、温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睡吧,别担心,我会想到办法的。”

犹如黑暗中窥视动静的小鼠,凉伊月紧张得不行,四周那么静,她觉得自己呼吸的声音太大,心跳的声音也太大,就像急行军的鼓点,嘭嘭嘭咚咚咚……

她攥紧了拳头,屏神聆听身边的动静。

近在咫尺的距离,鼻端又嗅到她淡淡的香,带着撩人的诱惑。蔚尹野薰忽然觉得嗓子发紧,呼吸急促,热血在血管里沸腾,整个人仿佛都要燃烧了。

身边的那个人,是他的妻子,他这一生最珍爱的人,愿意用一切去守护的人。

喑哑着嗓音,他低声说:“公主,你是真的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吗?”

冗长的沉默,沸腾的血液一下子就凉了,蔚尹野薰的心坠到了谷底。

他艰难地转过身,失落、委屈……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他苦苦地笑了,睫毛急促地抖动着,终究还是不行啊……

察觉到他的异样,满面通红、好像煮熟的虾子的凉伊月突然低低地“嗯”了一声。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蔚尹野薰猛地睁大眼睛,好一会儿,才颤颤地问:“你,你说什么?”

又是好长时间的沉默,长到蔚尹野薰以为她刚才的那一声“嗯”只是自己的错觉。

凉伊月终于用蚊蚋般低不可闻的声音轻轻说:“我,我愿意的。”

她虽然不似寻常闺阁女子般扭捏,可终究是个女儿家,这样的话也不好意思出口,如果不是在暗夜中,如果不是看不见他的脸,她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蔚尹野薰又惊又喜,就像穷困潦倒、被人嘲讽讥笑了一辈子的乞丐,突然被当成座上宾款待般的狂喜和不敢置信。

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凉伊月浑身都绷得紧紧的,好像很紧张,但她并没有推开他,也没有拒绝。

一瞬间,蔚尹野薰心中被浓浓的幸福充斥着,他慢慢抱紧了她。

凉伊月很害怕,很紧张,还有莫名的兴奋和隐约的期待。

粗糙的、带着厚厚硬茧的手指,一点点在她肌肤上游走,包括那些从未有人碰触过的部位,仿佛带着火种,他碰触过的地方,都燃烧起炙热的火焰,让她要窒息、要融化。

接下来的事情,似乎顺理成章。

凉伊月看不清楚蔚尹野薰的表情,但能感觉到贴近自己的躯体,那轻微的战栗和迸射出的激情。

彼此呼吸交缠,意识渐渐变得模模糊糊,脑海中云雾缭绕、翻江倒海,一波波的热浪把凉伊月彻底淹没了,理智罢工、大脑的座钟停摆,她情不自禁地低吟:“濮阳熙……”

抚摸着她的手陡然僵住,贴着自己的炙热躯体一瞬间失去了温度。

“野薰!”凉伊月心脏骤然紧缩,惊惶地睁开眼睛。

蔚尹野薰慢慢坐起来,在黑暗中沉默得像一座石像。

“野薰,你听我说……”凉伊月慌乱地说着。

“不必了。”飞快地打断她的话,蔚尹野薰慢慢平静了呼吸,黑暗中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发着光,窗外的月光已经被厚厚的云层遮蔽了,难道那是泪光?

他勉强笑了一下,整理好她有些凌乱的衣服,他的手指微微发抖,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平静:“我有点累了,改天吧。你先睡,我出去看看布防的情况。”

他站起来,疾步往外走。

“野薰!”凉伊月猛地坐起来,颤声叫道,“你听我说好不好?”声音中带着焦急哀肯的意味。

“公主,”蔚尹野薰的声音很平静,背影挺得笔直,“我没事,就是想出去看看,你好好休息。”他走了两步,停下来,补充了一句:“你也知道我们要想打赢这场仗不容易,我得看紧点。”

“野薰!”凉伊月又叫道。

蔚尹野薰只是稍微顿了一下,就大步走了出去。

凉伊月哭笑不得地想,他误会了,糟了,他误会了……

为什么会叫出濮阳熙的名字呢?她刚才其实只是想告诉他,濮阳熙曾经是她少女时代的梦想,是她最仰望的人,可是,她现在想要的人,想要永远守着的人只有他——蔚尹野薰而已。

她想在成为真正的夫妻之前,跟他说清楚,可是,他居然不肯听她解释就走掉了。

不过,没关系,等他回来再跟他解释清楚就好了。

凉伊月不在意地想。

事情比凉伊月想象中要严重,第二日,她并没有找到和蔚尹野薰解释的机会,她一大早爬起来,便看见蔚尹野薰正坐在大厅里和郭雨泽他们几个将领商量着什么。好不容易等到他们商量完了,她赶忙走过去,“野薰!”

听到她的声音,蔚尹野薰没有回头,只是温和地问:“公主有什么吩咐吗?”

略显疏离的语气令其他人都莫名其妙地打量着他们两个。

凉伊月感到有点窘迫,低声说:“我想跟你谈谈。”

“哦?”蔚尹野薰站起来,态度恭谨有礼。

“那个……”凉伊月嗫嚅。

郭雨泽看他们两个神情古怪,咳嗽一声打圆场,“安抚士兵的事我们去就行了,蔚尹将军还是和公主好好谈谈吧。”

蔚尹野薰默然。

几个人都识趣地退了出去。

凉伊月走近几步,瞅着他复杂的脸,“野薰,我想跟你说,濮阳熙……”

蔚尹野薰猛地抬起头,眼中浓浓的哀伤竟令凉伊月骤然住了口。

仿佛从暖炉旁一下子掉到冰窟里,寒意瞬间就把她包围了。

“你能不能……”蔚尹野薰苦苦地笑着,“不要总是提起这个名字,毕竟,我现在是你的丈夫。”

被他语气里的悲凉惊呆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心脏上重重地戳了一下,闷闷地痛。

毕竟,我现在是你的丈夫!

毕竟,我现在是你的丈夫!

……

还是不能相信她吗,不能相信她的心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

“伊月,”蔚尹野薰极轻地叹了口气,走过来,在她头上轻轻抚摸了一下,低喃,“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他转身,走了出去。

凉伊月宛如被人点了穴,完全僵住。

视线渐渐有点模糊,眼前的东西都有了重影。

那么温柔地抚过她头顶的手,带着无限的怜惜和珍爱,小心翼翼,仿佛她是他最值得珍惜的宝贝……

这样深爱她的一个人,她却总是有意无意地伤害他……

“公主,你怎么在这里?吃早饭了。”翠鸾端着食盒走进来,看她一眼,忽然放下食盒,惊惶地叫道:“公主?!你怎么哭了?!”

哭了?

凉伊月茫然在脸上擦了一把,湿漉漉的,她竟然哭了。

翠鸾慌慌张张地拿帕子给她擦脸,可是越擦越多,怎么也擦不干。

翠鸾一声声叹气:“公主……唉……公主……”

凉伊月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见,眼前晃动的是蔚尹野薰悲伤的眼,耳畔回响的是他悲凉的声音……

从那天开始,蔚尹野薰再也没回房,借口要和郭雨泽他们随时讨论战术,他住进了行军大营。

他对凉伊月依然关心备至、体贴入微,两个人却没了单独说话的机会。

短短几日,凉伊月就瘦了一大圈。

除了心情,和伙食也不无关系。

如同蔚尹野薰预料的,这几日,南岳停止了进攻。

但对北宴来说,这难得的休整绝对不是好消息。

为了坚持更长的时间,每天三顿的米饭改成了两顿,晚饭换成了稀粥,每天四张的饼子也改成了两张。

凉伊月偶然发现士兵每人分到的是两张饼子时,把翠鸾骂了一顿:“不是说同甘共苦吗?为什么我每天比别人多两张饼?送回去!告诉伙头军,大家吃多少,我就吃多少!”

翠鸾为难地站着不动。

“还不快去!”凉伊月怒斥。

“公主……”翠鸾表情复杂。

凉伊月心中一动,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翠鸾被她冷森森的语气吓了一跳,本能双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带着哭腔说:“公主,不,不关奴婢的事,那多出来的两张饼子其实是驸马爷的。”

“嗯?!”凉伊月竖起眼睛。

“驸马爷把自己的饼子给了公主,还吩咐奴婢绝对不可以说出去。”翠鸾老老实实地说道。

凉伊月整个人都僵住,眼睛热辣辣的,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似乎要滚出来。

傻子!那个傻子!真是个傻子!凉伊月在心里一遍遍念着,泪水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转。干吗要对我这么好,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对我好……

“公主,真的不关奴婢的事……”翠鸾还在战战兢兢地解释着。

“驸马现在在哪里?”凉伊月喑哑着嗓子问。

翠鸾愣了愣才回答:“奴婢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他在议事厅和莫将军说话。”

凉伊月站起来便向议事厅走。

“公主,您还没用膳呢。”翠鸾在后面小声说道。

凉伊月当然没有理睬她。

刚走到议事厅的门口,就听到里面莫不问将军的大嗓门在嚷道:“……我们还要靠着士兵打仗,现在连饭都吃不饱,要怎么打仗?”

蔚尹野薰不悦的声音:“这是军中,莫将军说话注意点。”

莫不问的声音立刻小了点,但听起来还是很清楚:“末将也不是不知道规矩,不过,我们中军天天守着城墙,好不容易晚上回来休息了,居然是被饿醒的,您叫我怎么跟弟兄们交代?”

“那也没有办法,”蔚尹野薰温声说道,“现在通古城被南岳占领了,粮食运不过来,我们在这里困守,大家都不容易,你回去安抚安抚下面的弟兄,我正和郭将军他们商量解决的办法。”

“要怎么安抚?”莫不问不依不饶地叫嚷,“我们在这里流血卖命,连饭都吃不饱,我怎么安抚?”

蔚尹野薰声音里已经有了淡淡的不悦:“那你说要怎么办?”

莫不问立刻说道:“现在粮食紧缺,末将也知道。不过事有轻重缓急,我们中军天天巡值,这么辛苦,凭什么和前锋营领一样的粮食?不如把他们的省下一部分,匀给我们。”

“你说什么?!”蔚尹野薰猛地大了声音,又很快压抑下去,缓声道:“前几天守城战役,前锋营伤亡最大,你们中军损失最小,所以现在休整期间才会让你们巡值。如果现在克扣前锋营的军粮,他们就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能恢复战斗力。”他放慢了语气,“莫将军,大战在即,如果前锋营不能尽快恢复战斗力,那对我们是非常不利的。”

“可是,我们中军……”莫不问还想再说什么。

蔚尹野薰已经说道:“你不用再说了,我意已决。”

半晌,莫不问才应了声:“既然蔚尹将军这样说,末将也无话可说。”声音里隐隐有了怒意。

他推门出来,看到凉伊月站在门口,拱了拱手就走了。

凉伊月走进议事厅,只见蔚尹野薰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发怔,神情肃然,知道他心中极是烦恼,叹道:“莫将军也太不懂事了。”

蔚尹野薰回过头来,叹了口气,“那也没办法,没有粮草,军心一定会有动荡。”

“南岳不进攻,难道我们就要被困死在这里吗?”

蔚尹野薰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为今之计,只有我们挑起战端。”

“那怎么可以?”凉伊月骇然惊呼,“我们实力相差太悬殊,主动出击只有死路一条。”

“是啊,守也是死,进攻也是死。”蔚尹野薰苦笑。

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脸色苍白倦怠,凉伊月很是心疼,低声说:“你干吗把饼子都让给我?”

没想到她突然提起那个,蔚尹野薰愣了愣,才说道:“我本来食量就不大,以前也挨苦挨惯了,公主不一样啊。”

凉伊月慢慢走到他面前,拉住他的手。

蔚尹野薰挣了挣,她用力握着不肯松手,他也不敢太用力,竟然没有挣脱。

凉伊月低声说:“野薰,别干那样的傻事了,你要带兵打仗,不吃饱怎么行?”

蔚尹野薰张张嘴,却欲言又止。

凉伊月低声说:“傻瓜。”她踮起脚尖,抬起头,凑在他脸颊轻轻亲了一下。

蔚尹野薰呆住了。

虽然成亲有了一段日子,但两个人之间亲昵的举动实在少之又少。

彼此都有点尴尬,好像有一簇火焰在两个人之间突然炸开,都腾地红了脸。蔚尹野薰看到凉伊月脸颊微红,好似涂了淡淡的胭脂,不禁心脏颤巍巍的。

凉伊月第一次做出这样大胆的举动,也是羞赧不已,低声说:“我们以后,好好的。”她补充了一句,“没有别人,只有我们两个。”

再没有比这更明白的暗示,蔚尹野薰低迷了许久的心情终于有了起伏,他怔怔看着面前的女子,蓦地张开双臂,把她紧紧揽入怀中,哑着嗓子说:“好,以后,我们好好的。”

如同盟誓。

把脸埋入他怀中,聆听着他有力、坚实的心跳,凉伊月满足地合上了眼睛。

冬日暖暖的阳光透过镂花木刻窗照进来,照在两个紧紧偎依在一起的人身上,好像本来就是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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