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三年
隐忍了多时的李二陛下终于觉得时机到了,开始了对朝堂的清洗。高祖李渊最信赖的裴寂首当其冲,被李二陛下找了个理由罢了官,赶回了老家。
裴寂的罢官让李渊心中最后一丝幻想也随之破灭,李渊把李二陛下召进宫,说自己作为太上皇,住在太极宫不合礼制,想搬到以前李二陛下住的弘义宫去。李二陛下挽留了几次,最终还是同意了,将弘义宫改名大安宫,还专门让工部重新修葺了一番。李渊前脚刚搬离太极宫,后脚李世民就迫不及待的搬了进去。
四月的最后一天,太极宫承天门举行了贞观朝第一次大朝会,李承乾站在李世民下首,看着广场上的满朝朱紫,各国使臣,承天门大街上围拢的泱泱百姓,心情无比的激动。
“当......当......当......”九声钟响,皇帝升座,从这一刻开始,大唐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
“好无聊啊......”李承乾放下手中的书卷,仰天长叹。
自从李二陛下搬去了太极宫,长乐她们几个小家伙想来李承乾这里也不怎么方便了。李二陛下最近在整顿朝堂,李承乾的那些太师太傅们忙的脚不沾地,已经快半个月没给李承乾讲过课了,本来今天说好了颜师古大人要过来,可谁知半路被李二陛下抓了壮丁,只好让人向李承乾告了假。
看了半天书,用过了午膳,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东宫这些藏书他早就看遍了,凭着过目不忘的本事,这些书里的东西早就倒背如流了,再看下去实在没意思。
“殿下,不如我们出宫玩玩去吧?”说话的是宰相杜如晦的次子杜荷。这些勋臣每一家都有一两个孩子送到东宫做李承乾的伴读,本来今天要上课,就让人把他们都叫了来,谁知道又不上了,这些人只好留在东宫和李承乾一起看书,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半大小子,哪里能安静的下来,听到李承乾说无聊,就像撺掇着他出去玩玩。
李承乾趴在桌上,有气无力的看了他一眼:“出了宫又能去哪?还不是很无聊。”
“是啊......”众人点点头,唐朝的娱乐活动实在太少,玩着玩着就没什么意思了。
房玄龄的大儿子房遗直突然说道:“不如我们去平康坊(青楼)吧?”
谁也没想到堂堂相国大人的公子会说出这种话,“咚咚咚”一片脑袋砸在桌子上的声音,接着一个个装作老学究的模样,一脸正经,学着几位太师的样子,摸着颔下的“胡子”,点点头:“甚好,甚好。”
李承乾看了房遗直一眼,说道:“房夫人会让你去那种地方?”房玄龄家教甚严,这一点千年以后都妇孺皆知。
“不是还有太子殿下在前面顶着吗?”房遗直一脸无所谓的说道,显然有这个想法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我就知道是找我背黑锅的。李承乾腹诽一句,说道:“孤也想去见识见识,可是那帮御史言官不是闹着玩的。上回孤就看了一场舞,正巧被孔大人撞见了,参了我一本沉迷声色,不思进取,父皇罚孤抄了五十遍《论语》。这帮子御史一天到晚不干正事,成天跟狗似的到处寻摸,要是被他们看到孤去那种地方,那就有乐子瞧了。你们去吧,大不了孤给你们报销。”
房遗直蔫了:“唉,殿下不去,我们自己去有什么意思?不去了。”说是这么说,其实他不过是怕自己去,回家房夫人饶不了他罢了。
既然去不了青楼,众人只好继续待着大眼瞪小眼。
就在众人看着门外的太阳看的眼睛都花了的时候,一个清越的声音传来:“哟,这是什么情况啊?都中了定身法了?”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映入眼帘的是李恪玩世不恭的笑脸。
李恪上前几步,正要行礼:“参见......”
李承乾挥挥手:“行了,自家兄弟,不用行礼了。”
听到这话,李恪还没弯下去的腰顺势就直了起来,弄的李承乾又好气又好笑:“不想行礼就别做出这儿个样子,下次孤不打断你,就让你跪在那,看你如何。”
李恪笑了笑:“大哥何必跟我一般见识,每天给太子殿下行礼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我这一个。”
“行了,别逗闷子了,这么多天没见你,今天怎么想起来东宫了?李师允许你出门了?”
李师是谁?蜀王府长史李纲是也。
听到李纲这个名字,李恪顿时一脸悲愤:“你还有脸说,我今天就是来找你算账的,要不是你和李纲那老头子吵架,气的他到父皇那告状,父皇怎么会把他派到我府上做长史?!”
李恪这句话顿时把众人的兴趣吊起来,除了少数的几个人,后来进宫的房遗爱等人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连忙追问到底是什么情况。长孙冲从秦王府时期就是李承乾的伴读,这件事他倒是知道,当下便解释起来。
原来这李纲本来是李承乾的太子少师,这人学问不错,就是好钻牛角尖,死脑筋。有一天再和李承乾解说《论语·泰伯》的时候提到一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李纲坚持认为圣人教诲的是学问要传给可传之人,法不传六耳,有缘才可得之,不是人人都有学习的资格的。李承乾却认为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主张所有人都有学习的资格,教育,就是为了提高百姓的素质,让所有人都能归于王化。
其实关于这个问题到底哪一种解释是对的至今都没有定论,何况是唐朝的时候。于是,两个人就在东宫吵了起来,李纲连午饭没回去吃,在东宫蹭了一顿午饭,下午接着吵,连每天下午教授李承乾武艺的将军都被暴怒的李大人轰了下去。就这样,两人一个是饱学之士,学贯古今,一个拥有现代的思想,过目不忘的本事。两人引经据典,吵了整整一天,不仅没解决问题,反而又多了其他的矛盾。最后,宫门都要落锁了,李大人才不情不愿的出宫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承乾备足了茶水,准备继续和这位李大人大战三百回合,谁知道李纲想了一晚上好像想通了,没有和李承乾继续吵,直接在朝会上把李承乾告到御前,说他“不尊师道,顽劣不堪”。这下把李二陛下气得不轻,皇太子是储君,代表的那是皇家的脸面啊,怎么能如此胡闹,当下差人传召李承乾。在此插句闲言,这事也就是发生在唐朝,后世哪会有这种臣子,满清的时候,皇子再乖戾,那也是主子,哪个没长眼的敢说他们的坏话啊,满洲黄丝带杀人那都是无罪的,所以我一直对满清没好感。
书归正传,李承乾来到太极殿,把事情原委一说,可有热闹瞧了,大殿上的文臣顿时分成了两派,吵的不可开交,有些性子急的已经撸起袖子准备动手了。
“够了!大殿之上,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李二陛下一声大喝,制止了众人的吵闹,对一边默不作声的国子监祭酒孔颖达问道:“孔卿认为谁的话更有道理啊?”这孔颖达乃是孔子的第三十一代孙,李二陛下想着让他来评评理。
孔颖达正起身来,怀抱芴板,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说道:“臣以为太子殿下和李大人所说均有其道理,至于谁对谁错,委实难以决断,望陛下龙意天裁。”
他这就是耍滑头了,知道不管怎么选都会得罪人,干脆把这个皮球踢回给了李二陛下。他这么做了,李二陛下可麻烦了。怎么回事呢?因为他不管怎么说都不好办。谁对谁错?说太子对,人家说他偏私,说李纲对,更不可以啊,重用寒门,举办科举,为的就是招揽更多的人才,削弱世家的权力,如果同意了李纲的话,以前做的那么多事不都没用了吗。
李二陛下还在那纠结,李承乾奏道:“父皇,既然孔大人都不知该如何决断,那想必天下士子对于各类经义的理解也难免有所不同,相互之间甚至南辕北辙,为防有人曲解圣人微言大义,儿臣请于国子监内设立一馆,延请天下大儒,为经典断句,用一些符号予以区别。一来,可以帮助学子更快的理解圣人之言,二来,避免有人假借圣人之言迷惑百姓。”
李二陛下一想这办法挺不错的,让你们这些儒生自己去吵,吵出来个结果朕再下旨。只要朕稍加引导,这结果还不是朕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同时还能让尔等无话可说。
李二陛下刚想答应,孔颖达给身后的国子监司业颜师古打了个眼色。二人合作多年,颜师古立马就明白了孔颖达的意思,这个工作看似光鲜,其实吃力不讨好,具体要怎么干陛下心中早有定计,最后的黑锅还得自己来背。这种事绝对不能答应,当下站了出来:“陛下,国子监乃朝廷所属,监生又多是朝中各位大人家的子嗣。若由国子监执行此事,恐耽误国子监日常事务,有违陛下所托。臣以为不妥。”
“那颜卿以为该当如何?”
“依臣看来,此事关乎我大唐国运,不可不慎。门下省有弘文馆,本就聚书二十余万卷,更有虞世南,褚亮等博学鸿儒执掌馆事,陛下再下一道圣旨,搜集天下书籍,延请大儒注释经义,必然不负陛下所托。”颜师古还有句话没说出来,这弘文馆除了以上的作用,还有一点就是教导皇室贵戚和京城高官子弟,李承乾名义上就是弘文馆的学生。虽然他从来不在弘文馆上课,而是由太师太傅在东宫教学,可是如果发生争论,有太子在场的话,结果不就很清楚了吗。颜师古的这个建议其实就是将这件事交给太子来做了,这样一来,比别人做更能让李二陛下放心。
李二陛下想了想,这样子的确挺不错,便答应下来:“颜卿此议甚好,既然这样,此事便交由弘文馆负责。虞卿,你们回去拟个条呈上来。”
“臣遵旨。”
虞世南这边刚说完,那边李纲跪下了:“启禀陛下,臣德行浅薄,学识不足,不堪教导太子,恳请陛下准许臣辞去太子少师之职。”
“李卿,此事与你无关,承乾年幼,胡闹了些,何以便要辞官。”李二陛下安抚道。
李纲不说话,只是将芴板放到一边,一个头磕在地上,再没有起身。
李二陛下知道他的性子,只好准了,正好李恪到了开府的年纪,府上少了个长史,便让李纲做了蜀王府的长史,教导李恪。
李恪是杨妃的儿子,这杨妃乃是前朝隋炀帝的女儿,虽然不是皇后贵妃之女,但好歹也是个公主。隋被唐灭后,杨妃论功被赏给了李世民,杨妃在宫里一直很谨慎,这种谨慎遗传给了李恪,李世民众多的儿子中,李恪的能力绝对能排进前三,李世民也曾说他“英果类我”。
可是就是这么有能力的一个人,行事却一直很低调,从来不做可能让李世民误会的事。他的这种性子和李纲倒是挺配的,一个咄咄逼人,一个处处忍让,李纲逢人便说李恪有多贤明,多虚心纳谏,他可不知道,这个世上最烦他的人可不是李承乾,而是整天被他挂在嘴边的李恪。
听了李恪的悲惨遭遇,众人很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长孙冲问道:“殿下,此次重整弘文馆,应该不会影响到我们吧?”虽然说陪太子读书就是个打酱油的活,可是这个酱油可不是谁想打就能打的,有了这么个资历,以后混迹官场,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助力。
李承乾说道:“废话,你们本来就是孤的侍读,自然少不了你们。虞师那边准备的有些日子了,旨意应该快下来了,估计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对了,差点忘了,你来我这儿干嘛来了?”最后一句话是对着一边的李恪说的。
李恪叹了口气,说道:“还不是因为弘文馆的事,李师想让他的孙子进弘文馆,他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点小事绝不会去找陛下的,又不好意思来找你,正好我要进宫给母妃请安,顺路到你这里来说一声。”
李承乾说道:“嗨,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李纲也真是,那么点小事,到现在还放不下,这小心眼的劲儿也是没谁了。”
“你同意就行,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出宫了。”
李恪正要起身,李承乾拦道:“别忙啊,反正也快到用膳的时辰了,吃完了再走不迟。”
李恪想了想,答应了下来,众人用过晚膳,各自告辞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