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梧轩见天跟祈云筝,吏部的事务不见他帮多少忙,就是盯她盯的紧。祈云筝对此没有表示不满,反而待他很客气。林梧轩跟了她三天,到了第三天,他才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没有一个人来衙门送礼。
他以为没人来送礼是官员们怕公开行贿会暴露身份,但他私底下打探过消息,今年封都各位大人家中也没有人为考核一事来送礼。
简单的道理,林梧轩一想就明白了。
主考换了人,贴告示请人去收买她,可是没人敢去。背地里托人去说情?他们在朝堂上把云筝狠狠批判一番,哪还有脸找她去?朝中的大臣都知道云筝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没人愿意去招她,故而,这回考核没有一个人敢收礼。
林梧轩不赞同云筝的做法,却也不能不承认,她的做法收获意想不到的效果。以一人之污名,清天下官吏,万没有人有她这样的胸襟。
不过,林梧轩感慨完了,再看到云筝的时候又想,这个女人多半只是由着性子胡闹罢了,她才不会有那种胸怀天下的大觉悟。
这天,林梧轩送云筝回宫,马车在半道出了故障,两个人于是徒步而行,顺便闲聊了几句。林梧轩问及皇上的伤势,云筝似乎不想多谈,直接敷衍了过去。林梧轩心里存了疑,快到宫门时忽然问她,皇上中毒是不是她干的。
“御史大人认为是我?”
“除了你,还会有谁。”皇上信她,他不,他只相信自己的推断。
祈云筝认真想了想,也笑。“好像是没有别人了。”
林梧轩不喜欢她这副玩笑的态度。“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祈云筝一愣神,看着他气愤的模样,不禁好笑。他还真把她当凶手了?“我也想知道,不如你来告诉我?”
林梧轩皱了皱眉,她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我下毒,不会多此一举救他。”祈云筝背着手,信步走进宫门,悠悠笑着。“御史大人瞧我是那种假惺惺的人么。”
他看就是,但……
林梧轩望着她走远的身影,心里却又不确定了。他对云筝了解不多,对她招人恨的性格倒是体会颇深,但,她的确从来不做自相矛盾的事。
那么,下毒的人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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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梧轩突然提起封凌霄的伤,祈云筝表面看不出什么,可心里却添了份心事。伤口迟迟不愈合,虽说没有性命之忧,但拖下去也不是好事。封凌霄对自己的伤心里有数,他只是不说。
不说啊……
祈云筝想着心事,跨进屋子里头,没防备被一个人搂住了腰压到窗边的柜子上。她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呢,就被狠狠咬了一口——真咬,在脖子和肩膀中间。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压着他的男人发出激愤的低吼。他紧紧抱住她,像是在确认她的安全,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
“云城?”祈云筝愣了愣,推他起来,看着他。“你怎么也来了?”她送信到酒楼,让他们把旭儿送来,可他怎么也跟着一起来了?
祈云城静凝着她,很快平静下来。“我来带你走。”
“只有你?旭儿呢?”
“他在城里。”
祈云筝思量了下,眼中光芒微闪,摸了摸发疼的脖子,突然用力捶了他一拳。“你咬我干嘛?”
祈云城闷了一张脸,很不高兴。“你一声不响跟他走了。”
“他绑了玥儿。”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杀人这种事得看情绪的!”她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出手要人命的,又不是杀人如麻的变态,没事捏死个人玩玩。
对她偶然冒出来的神来之句,换作以前他一定会笑出来,但他现在没有这种心情。“他对你很好?”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原因了。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封凌霄要是对她千依百顺,她是狠不下心的。
何止是好,好到她都觉得他病的不轻了。“不是因为……”
“那是因为他是玥儿的父亲?”
祈云筝一惊。“旭儿告诉你的?”
“嗯。”
那么,他应该也知道旭儿的身份了。祈云筝找了个地方坐下,正在想要怎么跟他说,冷不丁想起没有见到兰心和玥儿。“你来的时候园子里没人?”
“没有看到。”
祈云筝默了片刻。“要走也要带玥儿一起。”
砰!
祈云城一掌用力拍在桌子上,看着她,痛心的摇摇头。“你根本没有失忆,对吧?”
“云城……”
“从刚刚见到我开始,你就一直在找理由岔开话题!你不想走,你想留在这里,想留在封凌霄身边!”回避问题时的眼神,欺瞒他时不经意泄露的心虚!他太了解她了!
祈云筝对他气愤的神情很是陌生,他会生气,但从来不会对她发脾气,所以,他必是气极了才会克制不住。“我没想留下。”
“那就马上跟我走!”
“玥儿在他手上。”
“我去把她带来。”祈云城说着就要走。
祈云筝站起来,厉声喝道:“云城!回来!”
“别再骗你自己了!”祈云城怒然转回过身。“你爱上他了,为了试探他对你是否有感情,连自己的性命都弃之不顾!祈云筝,你已经输了!”
“你叫她什么?”
突然多出来的一个声音让他们同时怔住。院子外面,封凌霄一脸震惊的看着她,祈云筝当即就避开了他的目光。
这件事已经不再是值得追究的秘密,祈云城不管他心中作何感想,挡在他和云筝中间,直接要人。“封凌霄,把玥儿交出来!”
封凌霄好似没见到他这个人,笔直走向祈云筝。祈云城见状,横劈一掌打在他胸前。
“云城,住手!”祈云筝飞身过去,挡住了下一击。封凌霄身前身后都是伤,伤口本就难以愈合,哪经得住他这么个打法?
祈云城当然是不会跟她交手,可她保护封凌霄的举动深深伤了他。那可是将她置之死地的人啊,她到现在都还护着他?那么多年,他为她守着国,守着家,没有一刻不是在思念和懊悔中度过,可是到头来,他只一个无关的人……她的心里只有封凌霄。
“云城,你听我说——”她走上前想要留住他,他却已经走了。祈云筝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备感心痛。懿园内外让侍卫守的密不透风,他来,封凌霄马上就知道了,他扣住了玥儿,她又怎么能跟他走?
祈云筝排遣不去压在心头的沉重。从知道他对她抱有亲情之外的感情,每一次他的负气而去都让她有一种深深的负疚感。
封凌霄来到她身后,见她情绪低落,把手轻轻搭在她肩上。祈云筝激动的拍开他的手,所有的怒气都针对了他。
可是,当她看到他的脚下滴落的血迹,激烈的情绪又都归于了平静。
“跟我进来。”
祈云筝进了屋,拿出药箱放在桌上,从里面拿出纱布,药瓶,一样一样摆好。封凌霄坐下,看着她闷闷不乐的表情,却又不知能对她说些什么。
“衣服脱了。”
祈云筝去外面打了盆水,拿了一条毛巾把伤口周围擦干净,按步骤敷药,包扎。她弯着腰,一侧的领子滑下来,露出祈云城弄的咬痕。封凌霄抬起手轻轻碰,祈云筝只回了个眼神,便没有再理。
“我听到他叫你的名字。”
“你听错了。”祈云筝弄好了前面的,转过去处理后面的。封凌霄抓着她的手又把她拉了回来。
“是你。”封凌霄凝视着她,目光在她的眉眼游移,虽然这是荒诞且难以解释的事情,但他知道她是,也终于明白一直以来他想不通的地方。
她所知道的真相,以及对白竞天的恨。
祈云筝心烦的甩开他的手。“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以前你不信我,现在就会信吗?”
“你没有告诉我!”
祈云筝坦然面对他的质问,勾起自嘲的笑。“祈云锦在我死之前告诉我,在定澜城救我一命的人其实是你,我才知道封王陛下原来对我仰慕已久。那么,向陛下表明身份,搏取同情,投入你的怀抱接受你的帮助和保护,一切也该是理所当然的了?”那不是她,她永远不会自降身份去迎合任何一个人,她想要的一切都必须由她亲手夺得,不需要施舍!
“我不会看轻你。”封凌霄无比认真。他不在乎,哪怕是有意的利用,他也希望她可以依靠他。他爱她,当然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我会。”
封凌霄看着她眼神中不经意流泄的傲慢,竟无言以对。爱一个心比天高的女人有多难?她宁愿被他中伤,误会,都不肯告诉他真相,因为她的自尊不允许她低头。
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他自始至终都在矛盾一件事,她和祈云筝太像,像到他几乎无法分辨。因此当她穿着祈国的皇袍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忽然惊觉,在与她朝夕相处的日子里,他把祈云筝忘在了脑后。
他不能原谅自己对一个替身动心,也就迁怒于她,可就连他自己也解释不了对她的不忍和心疼……他怎么会想到她们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
“你可以相信我。”
信任,说来容易。以前她还觉得自己是一个不会被感情影响理智的人,到最后却是连自己都信不过。“你我之间没有信任存在。”祈云筝绕到他背后,慢慢把药抹在他的伤口上面,淡静的神情有种认了的无奈。“这是无法回避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