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终于恢复了正常律动,午夜直起身体,抬眼的瞬间,差点再次昏过去。
眼前的女人是薇儿。一言不发,冷冷的看着午夜。
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前还是薇儿。不是眼花也不是幻觉。那这个薇儿是人是鬼呀?
午夜后退两步,再次用手捂住心脏位置,略略喘息。
薇儿倒没有再靠过来,站在原地不动。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午夜。
稍稍镇定,午夜看到薇儿脸色与常人无异,微有红润。容颜未改。
做了几个深呼吸,午夜直起身体。她是薇儿,就算是鬼也没什么可怕。
午夜主动往前一步,却不敢再走。两人间隔半步的距离,对面而站。
不敢主动说话,还是有点发虚。心想要真是鬼,那声音一定很恐怖。
午夜清楚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睫毛也是一眨一眨的。往下看,有影子唉。那便不是鬼啦?不过午夜也不敢确定。
但这个发现让午夜安定了许多。
不能就这么僵下去吧。午夜决定试探一下。嘴唇动了动。
“薇儿。”
“嗯。”虽然语调有点冷,但还是人类的声音,还很熟悉,没有异样。
就一个字,午夜觉得不能辨别得很清楚。至少要说一句话。想再问个问题,让对方回答,却一时不知要说什么。
又安静下来。黑夜将至,头顶乌云密布,凉风从两人身体之间穿梭而过。
感觉到午夜的不安,许久。薇儿主动开口,“我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死掉的,咱俩的事还没完呢。”
午夜心中一紧,她没死?这女人本事真大。绑匪都死了,人质还没事?豹团已全军覆没,却不知这空当薇儿跑到哪里逍遥去了。
真是服极,薇儿的本事比自己预估的,还要大。午夜忽然想到,薇儿是个厉害的狠角色,智谋卓越。若她和自己对立,那戏目可就更精彩了。会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幸好,他们不曾对立。
薇儿没死,还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这是个事实。
午夜心中激动又紧张。不知这对自己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劫难可还会一个接着一个的造访?
不过眼下还是很高兴,先不去想以后。
“什么事没完?我又怎么惹你了?”午夜感觉自己一下子丰盈起来,脑中某根神经被刺醒,然后有电流穿透身体。
“你惹我惹得还少吗?”
四目相对。
二人开始用眼神交流。
午夜:是,都是我当初招惹了你,真不自量力。可也不怪我,虽然已是含苞待放的蕾,但已关不住你艳丽,妖娆的本性。饱含毒汁美人花。
薇儿:罂粟要经过落红才能结出饱含毒汁的果实。一夜春雨,片片丹红为谁落?
你看着我,我也看着你。
你的眼神我无法解读,我只看到自己的倒影。
薇儿:我本无毒,你也不坏。为了惊艳地开,为了吸引你。所以也是你将我制成的毒。本性让我荼毒所有靠近我的人。
午夜:谁也别怪谁。命运如此。
薇儿:我们的相识就是一场自相残杀。我的毒,你的坏。
午夜:那就一起互食恶果吧。
“为什么骗我?你的身份为什么要隐瞒?”对视许久,薇儿再次开口,眼中微有怒意。
“哦,没有具体原因,那就是我整着玩的。”午夜明白薇儿已知晓了一切,也不惊慌,“没有什么要解释的。一句话,玩不起别玩。”
“你……欺骗比背叛还要可恨。这事没完。”对于午夜没去救自己的事,薇儿都不追问。在乎的却是这个。
“那你要怎么样呢?”午夜看薇儿因怒气而加重的呼吸,长发在胸前起伏。
薇儿竟掏出短刀来,午夜轻轻举起双手。
“我有仇必报。”薇儿微皱着眉,语气僵硬。
午夜忽然解开外套,抓住薇儿的手,隔着衬衣放在自己左腹的位置,“当时是这个位置,你刺了两次。再来一次也不要紧。我早就知道,会死在你的手里。红依。”
薇儿心头一痛,遥远记忆里的称呼。清晰感受到午夜心脏的律动,手指颤抖,薇儿抽回手,终于在午夜颈子上划了一刀。
伤口有点深,血迹渗出。但毕竟是外伤,没有大碍。
“这样可以了?要不就再划几道。泄愤为止。”午夜将薇儿左手放在自己手臂上,示意她再划要划胳膊。
薇儿忽然扔掉刀子,扑上前抱住午夜,眼泪无声落下。
午夜反手将薇儿搂在怀里,没有说话,笑容苦涩。
谁比谁吃苦?谁比谁幸福?
二人携手向家的方向走去,远远就看见了那只秋千,在风中来回晃荡。
薇儿忽然挣脱午夜,快步向着秋千走过去。还差好几步的距离,便腾空跃起,一脚踢下,木板四散飞裂,只剩一圈绳子在那里甩来甩去。
“你干什么?”午夜见薇儿脾气还是这般,微微叹息。
“没事。我早就想毁了它。”薇儿浅浅微笑,总是忘记。不知劫难结束了没有。这是自己的个人物品,无法忍受有别人占有它。还是毁了安心。
夜幕降临。大雨还未下,天空依旧阴霾。黑暗中的玫瑰园,在阴郁布景下有种诡异的美。薇儿抬脚跨上花池边缘,看着那幽暗谷底中尽情飞舞的黑色精灵,绽放邪魅异彩。
午夜在下面,仰头看着薇儿。昂着下巴,双手在胸前交叠,指尖巨大钻石戒指在黑暗中散发光芒。
左臂袖子被挽了起来,手表下滑。将交叠双手上移至下巴处,笑容清甜,白衣沾染上血滴。颈部血色伤痕暴露在空气中。
南宫烈见要下雨的样子,午夜却还没回去,出门来看。远远看到这一幕。
使劲揉揉眼睛,确认不是梦境。
“本事还真大。”南宫烈一时无法描述自己心情,又是激动又是欣慰又是担忧。薇儿回来不见得是好事。不过佩服她却是真的。“这样都能跑出来?这个死不了的贱货。”
大雨终于瓢泼而下,外面黑漆漆的,窗子上水气氤氲。
薇儿从浴室出来,边走边擦着头发。回到卧室,拉开衣柜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拉开另半边,还是一样。怪不得又觉得家中空旷了一些,才记起进门时好像看到鞋架已被清空。
肯定,自己的东西全被扔了。刚要发作,想想也是常情。
故平和开口,“你手怎么这么欠?才几日?这就等不及了?要给谁腾地方?”
“没有啊。死人东西留着干什么?”午夜淡淡反驳。
“干嘛这么绝?留条丝巾做纪念不行吗?”薇儿心中自然是不满的。
午夜没有回答,站在一旁看薇儿。
没了下文,薇儿有些不悦。看看周围一切如旧,不见凌乱。似乎午夜并没有因自己的死亡而受到太大干扰。再看午夜,没有一丝颓废气息,还是温润得体。刚才见到自己也没有如预想中那般惊喜。
薇儿更加气愤,胸口犯堵。却没有发作的理由,不能无故发飙。
你真的不再如从前一般爱我。还是本来就没有很爱?
是我,错把游戏当生命。
还是时间久了,对一个人真的会产生疲倦?却因着所谓的“爱”其实是责任和习惯而无法舍弃。于是呈现一种冻结状态?
“午夜,你可是还爱我?”薇儿忽然轻问,心中忐忑。我虽然骄横,却不霸道。我不想要一丝的敷衍和勉强。一句“不爱”,我便离开。
却没有回答。
薇儿胸口发闷,觉得很难过。所谓爱,不过是相互吸引后的彼此占有和掠夺。得到了人,也便失去了爱。
“薇儿,你先休息吧,我等会儿再睡。一切都不会改变。”午夜忽然开口,却没有看薇儿,“你不要多想。是爱的太多,我想收回一点儿。”
薇儿回来,环游世界的计划自动作罢。南宫烈不问,午夜也当没有说过。
放弃珠宝生意,午夜投资开了家房地产公司。
这方面倒是很旺,似乎做什么都顺手。很快大赚。
南宫烈占个闲职,有时公司去都不去。又懒又没有耐心。去了也是枯坐或睡觉,挨到下午,再也呆不住,跑出去飙车。偶尔还会去赛场打拳击。
午夜置之不理。生活方式不一样,各得其乐吧。
薇儿还是一副慵懒的姿态,没有爱好,没有目标。
南宫烈问午夜接下来有什么规划,想将薇儿怎么办。
这个问题很棘手。午夜从来就不知自己要拿薇儿怎么办,她是唯一让自己无法掌控的人。那就还这么办。
过一日算一日。
生活稳定下来,午夜却寻回了当年薇儿遗弃的孩子。领回家中时,孩子已三岁。薇儿一句话也没说,但心里是很感动的。
爱屋及乌,一片赤诚。午夜将他视为己出,改名“红歌”,随自己姓氏。
昨日,华东旭,今日,午夜红歌。
大大的眼睛,虎头虎脑。惹人喜爱。却真的与薇儿没有一丝相像。若不是他腹部左侧的胎记和丢失日期都吻合,薇儿会以为是找错了呢。
一开始有点害羞,躲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用眼角偷偷看薇儿和午夜。
看上去有些瘦弱,脸色毫不红润。似乎不像正常的孩子那样健康。看得薇儿心里有些泛酸。自己这个亲妈都这样对他,更何况别的人呢。过去那种喜恨交加的复杂情绪消失不见,只剩下愧疚和疼惜。
午夜说调养一段就好了。
几天过去,对环境慢慢熟悉,真正的性格开始显现出来。恶劣顽皮,坏坏的。依旧防备薇儿和午夜,吵着要回家。“我要找爷爷。”
薇儿镇定下来,孩子无辜,自己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悔恨至极。决意好好弥补。
可她却是做不好母亲的。别说教育,连饮食起居都照料不好。薇儿脾气暴躁,红歌又顽劣。时间长了,薇儿开始觉得烦躁。
仇视薇儿和午夜,在外面惯了一身的毛病。
据午夜描述,在此之前,红歌一岁就被人收养。那是一对已年过五十的夫妇,刚刚成年的独子意外死亡,着实受不了这打击。尚有心力,所以决定领养一个孩子,陪伴余生,好有个精神依托。本想要个十来岁的大孩子,却没有很中意的。院长推荐红歌,夫妇觉得太小不好带,精力有限。还有怕养不到孩子成年二人便会离世。
院长觉得有理,放弃劝说。可是当服务人员将孩子抱来时,夫妇一下子就改了主意。觉得很有眼缘,喜爱至极。办好手续,便接回了家中。
不料三月后养母恶疾发作,很快猝死。就剩老人独自抚养孩子。因打击过重,老人体力下降。老人本是鱼贩,收入不多。不过也有些积蓄。本来白日外出有妻子照顾孩子,这下自己又要当爹又要当妈,实在力不从心。
想着要给养子攒钱,老人白日贩鱼,孩子顾忌不上。红歌三岁还没有上幼儿园,整日疯玩。
将孩子带走,等于是要了老人半条命。可自己精力越来越差,也怕照顾不好孩子。为了红歌着想,还是点头了。
和薇儿的性子一样,倔强犀利,一头小刺猬。别看瘦小,力气惊人。三天两头惹祸,出手狠毒。将小朋友打得头破血流,总有家长找上门来。
薇儿的教育方式就是打骂。红歌却是比驴还厥,打死不低头。也不躲闪,瞪大眼睛看着薇儿,毫不畏惧。薇儿气极,手上加重。红歌别说认错,哼都不哼一声。薇儿无奈,打累了也只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