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林里转了两个月,第5军全军都是病号,每名官兵身上至少有一种疾病,无一例外,全军将士长期营养不良、长期处于饥饿状态,胃严重萎缩,看到食物,怎么吃都吃不饱,不论吃下去多少食物,依然感觉饥饿难耐,直到食物在体内发酵、膨胀,把自己撑死。
有食物了、有医生了、有药品了,但是非战斗减员急速增加,第二天,军部下令,严格限制官兵的饮食。但是,木已成舟,第三天、第四天,直到第五天才没有人被撑死。
美国不愧是超级大国,国力雄厚,美军的食物尽是牛肉和精粮,第5军的将士长期营养不良,吃下这么多优质的食物,肠胃一时无法适应,也吸收不了如此丰富的营养,超过半数的官兵都在拉肚子,拉肚子拉得都没力气从地上站起来、拉肚子拉得都快没有力气提起裤子……整个营地空气污浊,到处散发粪便和尸体的恶臭,第5军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更换营地。
杜长官没给加强营补充兵力,也没给闷宝更换军衔,只是让加强营随同第5军军部驻扎。在许章无微不至的护理下,闷宝的病情得到了控制,体力基本恢复,不在一会喊冷、一会喊热。
“长官,请跟我来,军座要见你!”军部的通信兵说道。
在通信兵的带领下,闷宝在一片密林里见到第5军军长——杜聿明。
“军座!”闷宝向杜长官敬礼。
“非常好!处于生与死的边缘,还能保持军人的形象和气质,安澜没有看错人;加强营军纪严明、军容整齐,没有辜负庭笈的一番苦心。”杜长官说道。
“谢长官夸奖,这些都是我们师座和团座要求的,加强营的官兵早已养成习惯,卑职只是照本宣科、按部就班!”闷宝回答道。
“我也这么要求军直属队,为什么他们没加强营做得好?”杜长官看向军直属队的官兵。
闷宝不知如何作答,也不需要回答,这话不是说给闷宝听的,而是说给直属队的官兵听,第5军军直属队的官兵急忙整理军容,有如一阵狂风吹过平静的麦田,麦浪一浪高过一浪,迅速向远方延伸。
“闷宝,在曼德勒你提醒过我,我没有采纳你的建议,导致上万弟兄丧身于虫蚊之口,加强连伤亡过半,你恨我吗?”杜长官问道。
“军座,国家积贫积弱,不能与英国平起平坐,英国担心中国远征军赖在缅甸不走,影响英国在缅甸的殖民统治,因此,英国人宁可把缅甸留给日本人,也不愿把缅甸交给中国远征军,这是由国家实力、中英两国的国家利益决定的,不是你的错。”闷宝说道。
“远见卓识,不愧是200师的青年俊杰!”杜长官说道。
“军座,卑职无能,只知杀鬼子,看得没那么长远,是黎倩倩在遗书里教卑职的。”
“黎倩倩?!就是那个为了不拖累你,在古树下自尽的女中尉?”
“是的!”
“了不起,一眼就从表象看到实质,真是个奇女子!她还和你说什么了?”
“她还说,既然英国人担心中国远征军赖在缅甸不走,影响英国在缅甸的殖民统治;同样,英国人也会担心中国远征军赖在印度不走,影响英国在印度的殖民统治,因此,英国人不会让中国远征军进入印度。第5军是中国军队的王牌、精锐和主力,代表的是国家、民族和民众,以其在印度屈身受辱,不如舍身犯险,纵然是全军覆没,也不能损害国家的主权、辱没民族的尊严、让民众痛心鬼子痛快!”
“好!万万没想到最了解我的人,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杜长官感叹道。
名不见经传?黎倩倩在200师可不是名不见经传,她和闷宝的故事早就在200师传得沸沸扬扬,在昆仑关441高地,黎倩倩击毙八个鬼子兵和一个少佐,在200师人尽皆知,早已成为一段佳话。也是因为这一战,才将她和闷宝紧紧地绑在一起,不仅仅是因为她在得知自己击杀9个鬼子之后吐得不成样子,让人浮想联翩这么简单;而是日本鬼子出现后,闷宝一把抓住她的右肩,把她藏在身后,从那一刻,黎倩倩的心就属于闷宝。两个糖人,两年之约,始终不渝,有情人终成眷属。
黎倩倩可不是小丫头,倩倩是黎教授的独生女,名门闺秀,家里的佣人都管她叫大小姐,黎倩倩一直自称本小姐。
“新38师到达印缅边境,英军居然要求新38师摘下军帽、放下武器,以难民身份才能进入印度。完全不念新38师在仁安羌解围之恩,丧心病狂、狼心狗肺至极。当初……当然历史没有‘当初’,我若是带着6万中国远征军去到印缅边境,英军会让我们戴着军帽携带武器进入印度吗?摘下军帽、放下武器,跟俘虏无异,若真是如此,国格何在?第5军近6万将士还有何脸面回去见祖国的父老?”杜长官哭了,当着这么多下属的面,泣不成声。
数万国民革命军的精锐丧身在胡康河谷、孟拱河谷之中,就算是心如铁石,也会动容。
“军座,新38师现在在何处?”闷宝问道。
“师长孙立人据理力争,不让通过就打过去,加之新38师对英军有恩,迫使英军作出让步,总算没有辱没国家的尊严。”杜长官回答道。
“军座,我感觉方向错了,我们这是去哪?”
“到印度,新38师已经在印度站稳脚跟,日军大军压境,迫于来自盟国的巨大压力,英军同意中国远征军携带武器进入印度。”
“卑职还有一事不明,请军座示下!”
“讲!”
“新38师是不是驻扎在密支那,作为中国远征军西线的预备队?”
“是的,7000英军被一个大队千余日军围在仁安羌,东线和中路战事吃紧,抽不出兵力去解围,只能把新38师从密支那调到仁安羌。新38师走后,密支那形同一座不设防的空城,这才让日军抄了我们的后路。”
“啊……师座,你死得好冤!”闷宝蹲在地上,双手交叉,紧紧地抱着肚子,如同肠道和胃都被扭成麻花一般,脸上的肌肉如同抽筋一样,此时,闷宝的面容即狰狞又恐怖。
数十司号员同时吹响集合号,嘹亮的军号有如松涛,在密不透风的雨林里回荡。第5军的官兵从密林、山洞、帐篷……走出。中日两军沿怒江对峙,从野人山回国的通道已经被日军重兵封锁,此时,第5军距离印度最近,接到国*军统帅部的命令,国民革命军第5军开往印度列多。
只要不下雨,就有美军飞机在雨林上空为第5军指明方向,美军医生和士兵尽职尽责,中美两国的官兵亲如兄弟,一起行进在缅甸的热带雨林中。
每走一天,闷宝要么爬到树上,要么爬到山巅上,手绘地图,地图的终点就是黎倩倩的香冢,此刻,闷宝不顾蚂蟥叮咬,爬到一棵参天古树上,向远处眺望。
“亲爱的,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把你带回国,亲手交给爸爸妈妈,此去,如果非死不可,我的头一定会朝着你所在的方向。”闷宝喃喃道。
打开黎倩倩的小本子,有一段话,闷宝看了不知多少遍:“闷宝,你不仅仅是我的,还是国家的、民众的、民族的,为国尽忠、为民雪恨、为民族洗耻……是每一个中国军人的职责,帮我多杀几个日本鬼子。‘毅魄归来日,灵旗空际’,不要想我,因为我就在你身边。你说过,来世,就算不能做夫妻,也要当姐弟,我在奈何桥头等着你,爱你!”
加强营全营百余人,因为有个好营长,没人撑死,又是猴肉、又是蛇肉,加强连官兵的体质明显优于第5军直属队和新22师的官兵。当然,部分官兵吃得太多,一连拉了好几天肚子。长路漫漫,连日行军,官兵疲惫不堪,好在有充足的食物,女兵苍白的脸上也长出了红晕。
第5军,懂英语的人不多,加强营例外,加强营的女兵个个都受过高等教育,能说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不仅美国大兵喜欢往加强营跑,就连美国军医都喜欢上了加强营。许章和美国医生相处得非常融洽,用流利的英语向美国军医讲述黎倩倩和闷宝的爱情故事,美国军医感动之际,妙手回春,把闷宝的病治好了。
一轮圆月将雨林上方照得如同白昼,在雨林里看月亮,如同看星星,只得一斑,遮天蔽日的枝叶将月亮的光芒挡在雨林上空。
加强连在密林边扎营,10000多人,找块宿营地,真不是易事,闷宝爬到树上,在很多官兵看来,就是在寻找宿营地,只有加强营的姐妹弟兄们知道,闷宝是在看他的爱人。
篝火点燃了,两个美国大兵来到加强营,和姐妹弟兄们一道,围坐在篝火边。无论美国人,还是中国人,都不在自己的国土上,思乡之情溢于言表,一个美国大兵提出,想听中国的民歌。
姐妹们把许章从人群中推出,在火光的映照下,许章的脸越发红润,如同等待迎亲队伍的新娘,举手投足间,羞羞答答,一笑一颦尽现东方女性的神韵,看得两个美国大兵和现场的男兵心里跟猫抓似的。
一曲云南弥渡山歌《小河淌水》把篝火晚会推向巅峰,许章用歌声描绘了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场景,曲调高亢、节奏从容、旋律柔婉,把美丽阿妹对阿哥的一片深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闷宝看着火光映照下的许章,想到和黎倩倩初次相见时的情景;想到黎倩倩为了救他,当着600团那么多长官的面,声称拿下昆仑关就嫁给他时的情景;想到在昆仑关441高地,黎倩倩佝偻着腰,不停地咳嗽,抬着伤员时的情景……一幕一幕,有如就发生在昨天……
雨林里本来就安静,此刻更是落针可闻,10000多人竖起耳朵倾听、极目远眺,都想知道是谁在唱歌,不一会儿,第5军官兵的思绪就飞出了雨林、飞到祖国、飞回故乡,飞到远在天涯的姑娘身边。
月华如练,明月还是那轮明月,即照着缅甸,也照着中国,中国远征军的十数万姑娘正在看着月亮思念出国远征的人,殊不知数万好男儿已变成白骨,这些白骨依然是深闺里的姑娘睡梦里的人。远在祖国的姑娘的面容却浮现在第5军官兵的脑海中,国破何以为家?不打败小日本,如何保护心爱的姑娘?
“我远在美国的姑娘,写给我的信,信里的情感就是这首歌!”一个美国大兵用生涩的中文说道。
“东方小夜曲,我也想我的姑娘了,我的姑娘给我的信,就如同这首歌!”另一个美国大兵说道。
数道身影,悄悄接近加强营的帐篷,在一丛茂密的灌木前停住了,数双淫邪的眼睛盯着火花映照下的许章,污言秽语有如连珠炮般从这几道身影的嘴中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