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芯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王国安心机深沉,脸色半点未变,反而将手背到身后,低下头看向比自己矮了一截的小宫女。
“哟,是榴芯说错话了。”榴芯笑眯眯的,“可是王公公,榴芯人微言轻,说错话没关系,要是这话走漏出去,传到皇后娘娘耳朵里,您说榴芯是该得娘娘的赏呀,还是公公您该得娘娘的罚?”
王国安眯起眼睛,上上下下看了榴芯一会儿,压低声音道:“无凭无据,一个毛头孩子说的话,娘娘怎么会信?老奴伺候皇后娘娘多年,我们两个是谁被罚,倒还真要说道说道。”
榴芯微微点头,也不着急,学着王国安的样子背起手,“公公莫要诈我,榴芯我年纪小,可从不敢胡言乱语,若是无凭无据,怎么敢攀诬您呀!我只提醒公公一句话,夜路走的多了,迟早遇见鬼,您自己是打理的干净,可您的徒弟王云仍做事可不算利落呀。”
王国安心中一跳,他年纪稍大后收了两个徒弟,其中王云仍很小时就跟在身边,自己喜欢他性子活泼听话,便给他改名云仍,算是自己半子,也算后继有人。王云仍什么都挺好,就是年纪尚轻,虽有能力,办事仍不算利落,王国安许多事情都不曾瞒他,云仍若是说漏了嘴,或是哪一次被人瞧见异常,查起来即便没有发现什么,在那内侍监里走一回也要去了半条命,榴芯此话,确实是拿到了他此生唯一的短处。
王国安的愤怒凝在喉咙口,半晌咽下去,阴沉沉瞪着她咬牙道:“榴芯姑娘,老奴在宫中多年,若想要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去了,也实在是容易的很。”
“公公莫要说笑了。”榴芯咧开嘴笑起来,粉嫩的脸蛋像是早春的樱花,一双月牙似的笑眼亮亮的,“榴芯再不体面,也是皇后娘娘亲封的一等宫女,况公公真以为凭我这么个人,想要知道您的事情就这么容易?就这么轻易的跑来个您透底?公公,榴芯佩服您手腕能力,有些事情肯来跟您商量,也都是盼您能好好想想。”
王国安半晌说不出话,他绝对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小姑娘拿住了,一股屈辱冲塞胸口,闷得他一时冷静不下来。可转念一想,榴芯敢这么突然的向他示威,背后定有所倚仗,他仔细将幕后可能的几个人一个个想过去,想到一个人时,忽然出了一身冷汗。
榴芯像模像样的又走了两步,也不管王国安探究的眼神,看向王国安问:“那个秦卫怎么样了?”
王国安一愣,“秦卫?”
榴芯捉住腮边的一缕头发摸了摸,又扶了扶头上的宫花,堂而皇之的转过身,“时候差不多了,七殿下该用完膳了。”
王国安紧走一步站过来,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榴芯回头看他一眼,唇边带着浅笑,“公公一向是个聪明人,怎么也不知道一仆不侍二主的道理?您这路走的歪呀,榴芯送您一句忠告,还是赶紧回头才是正路。”
王国安脸色一白站住脚,眼睁睁看着比他矮了许多的榴芯一步步走出书房。
榴芯出了院子,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奴才间的勾心斗角她自问见了不少,可真轮到自己,还真是强鼓着一口气撑场面,王国安老奸巨猾,越是这种人就越爱把事情往多了想,榴芯也没想到自己一唬能有这么大的成效,王国安虽没直说,可也算间接承认了自己确实是个两面奸细,这人朝乾夕惕,以为自己压的两个宝必定能保他日后周全,也算机关算尽。
走出中廊,便看到香楹躲在墙角里冲她招手,榴芯嘴角弯了一下,谨慎的向四周望了一眼,闪身随她走进绿树掩映下。
“你说的事情果然不错。”榴芯从怀里掏出一根银簪,“给你,别的小宫女孝敬我的,没想到都归你这了。”
香楹撇撇嘴,摇了摇手上的簪子,“你也不看看我担了多大的风险,你当那个王云仍那么好哄的么?我在家也算是个闺秀了,跑到宫里却要跟小太监眉来眼去的。”
榴芯也有些过意不去,叹道:“这回真是为难你了,以后主子赏我个大的,我必全都给你。”
香楹一笑,美滋滋的把簪子塞进怀里,“你说的可不要反悔,我这么帮你,以后算是跟你拴在一条绳上了,也不怕你诓我。”
“我哪敢呀,”榴芯轻轻哼了一声,静了片刻,伸手握住她的手,“我同你一起进宫,这么些日子过下来,心里实在拿你当姐妹,只盼着咱们主子能好,咱们俩也跟着享福,长长久久的过好日子。”
“这丫头疯了,说什么怪话。”香楹略僵了僵,伸手把她推开往外走,走到墙角时回头看她还愣愣的站着,红着眼眶翻了个白眼,“不拿你当姐妹,当初也不会故作贪财收了你的东西,你真以为我这么没见过世面?”
接下来两天榴芯都不当班,她不愿意往七皇子前面凑合的太殷勤,索性去看了翠烟一回,甭管翠烟从前如何,二人毕竟有师徒情分,有翠烟这么个幌子,皇后也更放心榴芯,不会轻易查她行动。
翠烟如今被分到尚宫局为女史,掌宣传启奏,凡令节外命妇朝贺中宫,司言传旨。宫里能做这个职位的人背后的主子都不一般,翠烟跟皇后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得了这个差事后很知足,见榴芯来探望自己十分欢喜,拉着她絮絮说了不少话。她平日当差的地方离皇帝下朝后歇息的文德殿不远,榴芯顺着光镜的长廊走过来的时候远远往文德殿望了一眼,只觉得天威深重,让人不敢直望。
自翠烟处回来后正赶上吃午饭,榴芯脚步匆匆的顺着月门抄近路往后面排房拐,冷不防斜刺里冒出一个人来,哈着腰正拦在她面前。
“榴芯姑娘,还请这边走。”王云仍擦了擦一头的汗,师父自从听说榴芯往文德殿的方向去了就神思不属,命他等在这里一上午,九月晚上凉了,白天有太阳的时候还是热的很,王云仍白站了一上午不敢离开,见到榴芯的时候就像见到活观音一样激动,把她带到王国安面前后就一溜烟跑了,方向直奔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