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证明秦军拥有“盾”的考古资料是很多的。从1976年第9期《文物》杂志上一篇《湖北云梦睡虎地十一座秦墓发掘简报》可知,该地九号秦墓出土的一面铜镜中,就有秦军持盾的图象:其中一名甲士,一手执剑,一手持盾,既有击敌兵器,又有防卫器具。又如,在湖北睡虎地秦简《秦律十八种·关布》上,有“为作务及官府市,受钱必辄入其钱中,令市者见其入,不从令者赀一甲”的记载。在《效律》之中,也记有“衡石不正,十六两以上,赀官啬夫一甲;不盈十六两到八两,赀一盾。甬(桶)不正,二升以上,赀一甲;不盈二升到一升,赀一盾”的文字。
有人宣称,具有“公战精神”、不带盔、不持盾的秦军,在战场上是无坚不摧、攻无不克的,是一支“百战百胜”的神奇部队,目的是想确保“公战精神”的无敌性,“无盔、无盾”的可靠性。《史记正义》引《左传》上的记载:“秦师过周北门,左右免冑而下,超乘者三百乘,王孙满尚幼,观之,言于王曰:秦师轻而无理,必败。”《史记·秦本纪》上也有记载:“(秦穆公)遂发兵,使百里傒子孟明视、蹇叔子西乙术及白乙丙将兵……三十三年春,秦兵遂东,更晋地,过周北门……当是时,晋文公表尚未葬。太子襄公怒……发兵进秦兵于殽,击之,大破秦军,无一人得脱者,虏秦三将以归。”
这就是秦穆公三十三年(公元前627年)发生的事情:秦国的一支“免胄”部队去侵袭郑国,由于郑国事先已经作好充分准备,只好中途被迫还师,就在秦军的大部队,经过狭窄、峻险的崤函古道时,预先埋伏在山腰的晋军,以大量滚木擂石,向深谷投掷,致使秦军全部被歼,三位将帅一起被俘。“胄”就是头盔,“免胄”就是不戴“头盔”,这不就是所谓以无盔无盾为标志的秦军“公战”精神吗?如果不是滚木擂石,而是古代战场最常见到的“万箭齐发”,那些无盔无盾的将士们,硬是用虚拟的“公战”精神,恐怕是不能解决战场上实际护头、护身、护体问题的。
有人会说,这只是一个特例而已,秦军是不会打多少败仗的。这个观点是错误的,《吴子·励士》:“行之三年,秦人兴师,临于西河,魏士闻之,不待吏令,介胄而奋击之者以万数。兼车五百乘,骑三千匹,而破秦军五十万众。”《史记·李牧列传》则是“击秦军于宜安,大破秦军,走秦将桓”,这是秦军又一次战败的记录。大约在公元前218年,秦派遣尉屠骓率领50万大军南下岭南,但立即遭到了西瓯和骆越人的顽强抵抗,造成秦军“伏尸流血数十万”,就连秦军主帅尉屠骓也被西瓯人斩杀。当然最能说明问题的还是,秦朝的主力部队统统都被项羽歼灭了!
一个国家正式的庆典,如阅兵、仪仗、誓师、凯旋的军事队列中,披坚执锐、全副武装,这才是国威的象征、国魂的再现!李必恒的《从军乐》说:“天子是主帅,士气为之扬;天子是主帅,甲胄生辉光。”张宽的《李天下》说:“十万貔貅介胄雄。”《晋书·袁环传》也说:“魏武帝身亲介胄,务在武功。”这就是“介胄”即盔甲的魅力所在!《晏子·杂上》又说:“穰苴介胄,操戟立于门。”《管子·小匡》中也有“介冑执袍,立于军门”的记载,在《汉书·贾谊传》中,甚至还有“今西边北边之郡,将吏被介胄而睡”的话,看来士兵和“介胄”两字,始终是离不开的。
秦俑坑根本就没有科头军
由于俑坑里没有发现戴“头盔”的武士,又要将这些武士和秦代军人形象联系在一起,怎么办?总得要有一点文字上的依据才行啊!经过一些人的努力,终于找到两条相关的“史料记载”:一条是《史记·张仪列传》、《战国策·韩策》中,都有“秦带甲百余万,车千乘,骑万匹,虎挚之士,跿跔科头,贯颐奋戟者,至不可胜计”的记载;另一条是《左传》上“秦师过周北门,左右免胄而下”的记载。一查“科头”众多的词义,其中有说是“不着兜鍪”的人,“兜鍪”即古代军用的“头盔”,有了这些相互印证的材料,人们就敲定了不戴“盔”的就是“科头”。
显而易见,这种说法到底能不能成立,对于认定秦俑,真的是否属于秦始皇时期的正规军,将起到一种决定性的作用。如果,人们有确凿的材料能够证明,像俑坑中的这些不戴“头盔”的俑,也根本就不是“科头”真实含义的话,那么原来已经流传了几十年的秦俑“定性、定名”结论,无疑又要受到极大的冲击了。既然这个问题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影响力,那么人们就有必要将它彻底地弄清楚了。司马光在《呈同舍》这首诗里,说过“征夫解甲冑,疲马脱羁靮;虽非久安逸,幸得少顷适。” 我们从中可以得到什么样的和“盔”有关的动态信息呢?
这首诗告诉世人:应征来到前线的士兵,日日与盔甲缠身相伴,就像一匹疲惫不堪的战马,如能像脱开马缰控制那样,让他卸下盔甲,该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时刻,虽然称不上这是安逸享受,但是片刻放松,仍然不失为是一件“幸事”。可见,战场上的盔甲,是能戴能卸的,不能因为士兵戴上了“头盔”,就不能称为“科头”,而一旦士兵卸下“头盔”,立即就变成了“科头”。以有无“头盔”作为判断“科头”的标准,实在是一件荒谬的事情。难道一支正在冲锋陷阵的戴着“头盔”的部队,不能叫“科头军”,而战斗结束,士兵收起“头盔”之后,就变成“科头军”了?
看一支部队是否属于“科头军”,不在头上的“盔”,而在“盔”下的头。“科”的本义,从所谓“科结、科禁、科罪”等观念去理解,应该是一种带有制约性的整治手段。对于军队和军队中的士兵而言,“头”的问题是最核心、最重要的,对于“头”的处置,一切都要服从实战的需要,都要以“保护自己、消灭敌人”为出发点。实际上,“科头”是一种有固定形象的“头”,这种“头”戴上“盔”的叫“科头”,不戴上“盔”的也叫“科头”。应该说,这种名副其实的、一看便知的“科头”,不仅存在于几千年的军伍之中,而且也广泛存在于我们的社会生活之中。
原来,这种真正的“科头”,实际上就是人们最普通、最常见的“大光头”!《成语大全》中,有“科头裸身、科头箕踞、科头袒体、科头徒跣、科头赤足”众多词条,对其中“科头”两字的解释,一律都是“光头”的意思。什么叫做光头呢?光头,顾名思义就是剃光头发的头,或者是不留多少头发的头。看看《来果和尚自行录》中所记“科头赤脚苦行禅师”的话和《红楼梦》里“萧疏篱畔科头坐”的诗句,就知道“科头等于光头”的真实含义了。可见,所有的“光头”都能称之为“科头”,不管“光头”上戴着什么,都不能脱离“科头”的属性。
光头,在战争年代,对于战场上的军人来说,这是一条不得违抗的清规戒律。凡是男兵,一律剃光头发,女兵也不准垂发过肩,各级军师首长,概莫能外。国外有些著名军事学院,所有的学员,只要一进校门,就必须剃光头发,这既是一条纪律、又是一道命令。请看《复活的军团》这个材料中,提到“当时一个著名说客,这样描述战场上的秦军:他们光头赤膊,奋勇向前。左手提着人头,右胳膊下夹着俘虏,追杀自己的对手。”这里的光头,就是《史记·张仪列传》中“虎贲之士跿跔科头、贯颐备戟者”的科头,手里提的正是那蓄着长头发的不是“科头”的人头。
将秦俑坑里武士俑头上的发髻和发辫打开,这一头的秀发,至少也有0.60米长。在以干旱著称的广大西北地区,连吃的水都很紧张,河湖的水量也都十分有限。所以,一支几十万人的部队,要冼一次长发头,自然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洗完了之后,还得要精心编成发辫,盘成各种花式的发髻,又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如果在平时,多耽误一点时间问题还不大,若在战时、在边疆,万一有点敌情,岂不就要陷于一场大混乱之中。其实,下个决心把头剃光,使部队变成一支真正的“光头”大军,既清洁卫生、安全可靠,又适应战事特点,什么麻烦也就没有了。
由此可见,秦军真正的“科头”,也应该是完全剃光了头发的头,而不可能是梳了很长的发辫,再将它盘在头顶,而不戴“头盔”的头。光头,即使戴上了“头盔”,也叫“科头”;而那些留着长发者,即使未戴着“头盔”,也不能叫做“科头”。理由就是:不剃成光头的人,在战场上与敌人搏斗时,那是很危险的,长长的头发,很容易被敌人拽住而致命,战斗中头部受了重伤,也不能及时得到救治。更重要的是,无论是留有长发,还是剃了光头,在战场上向敌人发起冲锋时,如果没有护身的“头盔和盾器”,那么靠着“光头、光身”,是很难取得一场战争的最后胜利。
军队在作战过程中,带着“头盔”,不仅起着自身防护的作用,而且也表示军队的威严。如果需要脱掉头盔,则是为了向某人表示一种敬意或者歉意。尤其在激烈的、紧张的战斗中,如果自己的“头盔”被对方军人打掉,那就是丢盔卸甲的奇耻大辱。另外,任意被人“免冠”,也是对人的一种侮辱。《战国纵横家书》里说:“苏秦谓韩徐为,‘止某不道,犹免寡人之冠也’。”《注》:“某,苏秦自称,免冠是一种侮辱。”《史记·卫世家》也有“子路曰,‘君子死,冠不免。’结缨而死”的记载;《金楼子·杂记篇》也说:“齐桓公饮酒醉,遗其冠,耻之,三日不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