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路蓝约好在心怡餐厅吃饭，方笑笑特意把自己收拾了一下。穿上一条长款的紫粉色碎花连衣裙，配上一双白色的凉拖，乌黑的直发自然地披到背后，如一条黑色的流瀑，从头顶倾泻下来，把她衬托得清纯而又飘逸。
平时上班，每天都要上手术。带上手术帽，再好看的发型也会被埋没。下班后，卸掉帽子，人造的东西就是再美，也会荡然无存。故此，方笑笑从不在秀发上折腾，一直都是一头黑色的直发，只不过随着心情和场合的变化，她有时把它披到肩头，有时又把它挽在脑后。
提前半小时来到餐厅，方笑笑选了个幽静而又临着窗户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流，她思考着一会儿路蓝到了，自己该怎样开场呢？
路蓝接到方笑笑的邀请电话，不禁一阵儿窃喜：还没出招，对手竟然自己送上门来，真是白捡了一个便宜。挺着大肚子，路蓝迈着鸭步走进餐厅，大老远就看见方笑笑朝她招手。还蛮热情的，路蓝在心里犯着嘀咕：我可是她的情敌呀，她怎么见了我并不生气？
一步一步走到情敌跟前，路蓝觉得自己已经输在对方的气势之下。她抬眼静静地打量着方笑笑，清纯的气质，尤其是那张不加修饰的面孔，配上恰到好处的表情，把她衬托得宛如一株白色的芙蓉花，一尘不染地开在喧哗的闹市。
好一个出污泥而不染的女子！路蓝在心中感慨，难怪杜明威会离不开她。可是，他要是离不开她，自己岂不成了悲剧？女人特有的嫉妒，尤其是被感情冲昏头脑的嫉妒，无声无息地在心中萦绕，路蓝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哼！再完美的婚姻，我也会让它破碎！
还是棋子说的对。方笑笑呀方笑笑，我承认你很有气质，也很优秀，但是，谁让你太善良了呢？没办法，为了我的爱情，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为了我躺在病床上的老父亲，我只能对你说声不起！
路蓝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在方笑笑的对面坐下：“方姐，我对不起你呀！”她的眼泪似乎早就预备好了，来得自然而又及时。
方笑笑绞尽脑汁地想好了开场，却没料到路蓝一上来就拿眼泪当武器。一向过于善良的她，那经得住眼泪的冲击，心头想好的词语，全都被泪水冲得没有踪迹。
“没关系！你别哭了……”脱口而出地说了半截，方笑笑突然醒悟，我这是怎么啦？她来抢我的老公，我居然还跟她说没关系。在医院待得久了，方笑笑最怕人哭。此刻路蓝哭得这么委屈，方笑笑一着急，光想着赶快让她止住眼泪。
路蓝听到“没关系”三个字时，心中先是一惊：我抢你老公，你都没关系，那怎样做你才有关系？紧接着又是一阵儿窃喜：敢情你真是善良到家了，看来，我的美好心愿，很快就会实现……唉！为了演好今天的戏，枉费我花了这么大的精力。
“我是说，你以前做错了，我可以原谅你！你先别哭了，我们现在坐下来，冷静地谈谈以后的问题。”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路蓝，方笑笑从容地改口，平静地看着对方，就像慈悲的长者，在教育犯了错误的孩子。
用哭泣掩饰喜悦的路蓝，顿时被泼了一盆冷水。瘦死的骆驼比马肥！她无声地告诫自己：方笑笑这么快就挽回了败局，我还真不能小看了她的实力。
路蓝勉强止住哭泣，哽咽着：“方姐，我听你的，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她不失时机地甩给对方一个烫手的山芋，在心里哼了哼：跟我斗，那你就接招吧。
“我想先听听你的想法。”方笑笑轻启双唇，表情都没有变一下，就把这个烫手的山芋，轻轻松松地还给了对方。
“这……”自己出的损招，不偏不倚地打向自己，路蓝一阵儿憋屈。不想接招，那我就躲呗，她决定绕开这个山芋：“那天，杜总喝多了，把我当成你了……”欲言又止，路蓝又开始哭泣。
“这我知道，我们还是谈谈以后的事吧。”你想偷换话题，人家才不放过你，方笑笑及时地把她拉回正题。
路蓝擦了擦眼泪，表情很委屈：“我知道，留下这个孩子是不对的，但杜阿姨非要和我签代孕协议。”这下知道了吧，不是我在和你作对，而是有人要和你过不去。路蓝暗自得意，想和我过招，没那么容易。
方笑笑好心来帮路蓝解决问题，而她居然躲躲闪闪不入正题，心中不禁来气。你抬出我婆婆，又能怎样？她就是再厉害，总不能让她儿子娶了你？强忍着心中的怒火，方笑笑冷冷地反问：“局外人签的协议，关键时刻，真的就有意义？”
一股冷风向路蓝吹来，她只觉得后背阵阵发凉。方笑笑这么轻描淡写地就把她的保护伞击破，难不成还真得来点儿厉害的。
打蛇要打七寸。路蓝咬牙，你可别怪我太损了：“杜阿姨是局外人，可是，她也是杜总的母亲。她想留下这个孩子，是因为，”说到关键处，路蓝故意停下来，用余光打量着方笑笑，意思是说，你可准备好了，接下来，我可尽往你的痛处戳，“是因为她的孙子，这儿有点儿问题，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为了增加效果，路蓝特意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好心当做驴肝肺！方笑笑不屑地看了一眼路蓝：我儿子这儿有问题，我看你这儿才有问题。一天到晚，放着阳光大道不走，偏偏惦记着人家的老公，这岂不是自己作践自己？
“真是太谢谢你了！”方笑笑居高临下，有意做出一副感激的样子，“没想到，你这么关心蛋蛋，但我告诉你，蛋蛋恢复得很好。为此，我和明威商量着，得好好庆贺一下，到时，你可一定要参加哟！”
说到底，你肚子里的孩子，不就是个替补，只要正牌孙子状况很好，你那个替补的命运，还用我多说么？方笑笑点到为止，给路蓝留下足够的思考余地。
路蓝招招虚发，底气又矮了半截儿。她低头坐在那儿沉思，下一步的对策。
路蓝不再吭气，方笑笑还以为她有所醒悟，便不失时机地劝她：“我来时，明威再三叮嘱，要好好开导你。天底下的好男儿多得是，为他委屈自己，不值！”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假如咱俩换个位置，我也会这么对你说的。路蓝心里不屑，但嘴上不能说出来。她依旧低着头，想着怎样做才能把她和方笑笑的位置换过来。
哎呦！我真是糊涂。路蓝猛地清醒，自己怎么这么冲动，只顾图一时之快，居然忘了棋子教的妙招。
换招，击要害！
想到棋子教她的苦情计，路蓝冷不丁地就想往上翘嘴角。可在她的嘴角将翘而又未翘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这样做会暴露自己真实的目的，赶快收住。
方笑笑真是好人，知道自己想换个方式攻城，就搬来梯子。路蓝暗自得意，顺着梯子就往上爬。她努力地装出悔悟的样子，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方姐，我刚才做错了！”
“知错就改，才能走出误区！”方笑笑还以为自己步入了正题。
“可是，方姐，你知道不？”路蓝双手掩面，声音有些哽咽，“十八年前，我父母为了保护单位的同事，在一次爆炸事故中遭遇不幸……”往事太伤心了，路蓝说不下去，泪水却源源不断地涌出。很快，方笑笑提供的那包纸巾就不够用了。
“是平南化工厂的那起爆炸事故吗？”方笑笑同情地看着路蓝。她隐约想起，当年报纸上曾经报道过这起事故，学校还特意组织大家学习：有一对夫妻，为了掩护同事们安全撤离，最终牺牲了自己。
路蓝无语地点头，肩膀抖得厉害，泪水宛如掉线的珠子。
这么小就没了爹娘，真是太可怜了！方笑笑重新拿了包纸巾，帮路蓝擦着眼泪：“这么多年来，你是怎么过的？”
“我被民政局送到福利院，在那里，天天受人欺负……后来，我考上了大学，以为自己可以脱离苦海，没想到，大家还是看不起我这个孤儿。”路蓝哭得眼睛都肿了，方笑笑被她感染地落下泪来。
“在这种环境下，我一直都很自卑！我觉得自己天生就是命运的弃儿，活着就只能受罪！”路蓝大口大口地喘气，口齿却很不清晰，“我没想到那天晚上，杜总喝醉酒了，把我当成了你……”她的话再也说不下去，脸却红得午后的晚霞。路蓝哆嗦着嘴唇，把头埋得很低，就像做了错事后胆怯的小孩，不敢面对事后的残局。
“那天晚上的事，我不怪你！”方笑笑双手扶住路蓝的头，轻轻地托起来，让她的眼睛，和自己的目光相对，“我代明威向你说声对不起！”
“别这样！方姐。”路蓝避开方笑笑的目光，啜泣着，“是我应该向你说声对不起！”
刚才还水火不容，眨眼就变成了惺惺相惜！这女人之间的关系，真是微妙得离奇。方笑笑替路蓝擦干眼泪，用手帮她理了理被泪水打湿的乱发，关心地问：“以后的日子，你打算怎么办？”
又回到最初的问题。所不同的是，刚才是暗自较劲，针锋相对，现在却是一个真心，一个假意地商量问题。
“方姐，你是不是想让我打掉这个孩子？”路蓝泪眼朦胧地看着方笑笑，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是呀！这个孩子，就像一把利刃，永远都是伤害她和杜明威婚姻的凶器。不打掉他，她的家庭就会受到影响。可是，孩子已经六个月了，再怎么说也是一条生命，我怎么能狠心地把他扼杀？方笑笑凝视着泪眼朦胧的路蓝，居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
路蓝的瞳孔顿时放大。她瞬间明白了棋子教的苦情计真是用对了。鱼儿已经上钩，就得再接再厉。路蓝用凄婉的声音哀求方笑笑：“方姐，我知道自己没脸向你要求什么，但是，你就看在孩子是无辜的份儿上，让我生下他吧？”
孩子是无辜的，可是，我也是无辜的呀！方笑笑仰起头，眼泪在眼眶里徘徊，幸好没有流出来。思绪如烧开的沸水，翻滚着，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老公酒后犯错，伤害了人家。而她，自幼没了亲人，孤苦伶仃，我又怎能残忍地扼杀她孕育了六个月的孩子？
方笑笑茫然地点了点头。路蓝激动地抓住她的手，感激地说：“方姐，你真是太好了！”
方笑笑默默地抽回自己的手，捂住心口：我对别人太好了，可对自己呢？心中猛地钻进二十五只耗子，百爪挠心。心病还要心药医，我没有医好别人，却让自己患上了心病，方笑笑觉得自己特别无能！
她这个动作让路蓝感到尴尬，心里却很高兴：你不难受，我怎么成功？对敌人善良，就是对自己残忍！路蓝表面上装得很感动，内心的想法却很歹毒。棋子的招式确实很好，但还得把握好火候。该出手时就出手，总之，绝不能给对手喘息的机会。
“方姐，我代孩子谢谢你了！”路蓝感激地站起来，给方笑笑鞠了一躬，“希望孩子出生以后，你能像待亲生孩子一样待他。”路蓝身子笨重，鞠躬时没有站稳，差点儿摔倒，幸好她及时地扶到桌子上。
方笑笑猛地惊醒，吃惊地看着路蓝，用目光问她：你这是要干啥？
路蓝流着泪解释：“孩子是我唯一的亲人，方姐，我希望你不要亏待他！我会遵守诺言，今生今世都不再见他。”路蓝爱怜地抚摸着自己臃肿的肚皮，神情和语气有些异常，好像生死离别似的。
一股冷风从后背袭来，方笑笑觉得全身凉透了，嘴巴也被冻僵，话都不会说了。
“只有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你和杜总的婚姻，才能有所保证！”路蓝面无表情，声音特别低沉。
“你……”方笑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难道她看破红尘，准备殉情？方笑笑隐约感到，自己的美满婚姻，将从此一去不复返了。她无语地掏出手机，给杜明威发了一个短信：有空没？接我们回去！这个我们，不是笔误，是她刻意写的，因为从现在起，杜明威的身边，将不再是她一个女人。
杜明威接到短信，看得莫名其妙：我们？指的是谁？我们回去？我们回那儿去？难不成我们指的是她和路蓝……真是不可思议，这俩能一块儿回去吗？唉！我这个老婆，学习工作没得说，可一遇到家庭问题，这智商情商怎么全都就降到零了呢？
把车开到门口，停好，杜明威给方笑笑回了个短信：我在门口等你！为了表示自己专情，他特意强调了你而不是你们。
方笑笑扶着路蓝从里面出来，没有理杜明威，而是帮路蓝打开车门：“来，上车，小心点儿！”
杜明威看得发晕，不明白这唱的是那出戏？
路蓝坐好后，方笑笑关好车门，自己却没有上车。她对杜明威摆摆手，傻子也看得出来，那是再见的意思。“你先送她回去吧！”方笑笑叮嘱着。
杜明威张着嘴巴，惊得说不出来话。他一脸不解地看着自己的老婆，意思分明是说：你这是干嘛？
“她行动不便，需要人照顾！”方笑笑苦笑了一下，“今晚的夜色很美，我想一个人走走！你就不用管我了。”
“你说的这是啥话！”杜明威一生气，开门出来，拉住老婆，质问，“我不管你管谁？”
路蓝坐在车上，差点儿没被杜明威的后半句话噎死！她努力地喘了口气，革命尚未成功，自己还需努力。捋顺心情，路蓝从容地开门出来，不好意思地说：“杜总，您还是和方姐回家吧。”
杜明威拉着老婆，绕开路蓝，打开车门，不容分说地扶着她上车坐好。这期间，他看都没看路蓝一眼，似乎她压根儿就不存在。
路蓝的心被杜明威的冷漠刺痛，女人特有的嫉妒，再次在心中升腾。眼泪在眼眶里窜了无数回，她硬忍着没有让它流出来。方笑笑呀方笑笑，你这是有意让我难堪！有朝一日，我一定要让你加倍地补偿回来……路蓝狠狠地咬了咬牙，把今天的委屈，全都转化成仇恨，记到方笑笑的头上。
方笑笑被老公推上车，心中又悲又喜：悲的是，她的美好婚姻，将一去不复返！喜的是，杜明威还是这样爱她……悲喜交加的她，正沉浸在矛盾的心情中，不料杜明威居然真的扔下路蓝，准备开车。
“慢着！”情急中方笑笑赶紧喊着。
“怎么了？”杜明威回头，目光中流露着读不懂的东西。
“她还没上来呢。”方笑笑开门出来，去扶路蓝上车。
“方姐，不用了，你们赶快回去吧，我打个车就回去了。”路蓝感激地推辞着，心中却恨不得把方笑笑拍成肉泥。
“不行！你不上车，我也不坐了。”方笑笑坚持把路蓝拉到车门跟前。
杜明威无奈，只得再次下车，帮路蓝打开车门。方笑笑扶路蓝上车坐好，自己绕到对面，开门也坐了进去。
路蓝见方笑笑上了车，更是恨得牙齿痒痒：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坐了呢，敢情是故意让我下不了台！我知道杜明威爱你，但是，谁让他是我爱的男人……哼！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方笑笑原本真的不想上车。此刻，她觉得头脑发晕，很想一个人静一静，可杜明威那个样子，她又拗不过他，只能乖乖听话。
三人坐好后，杜明威茫然地望着前方，不知道开到那儿去？很尴尬，自己不知道方向，而且还不想问人，天底下那有这样的司机？
“还是先送……她吧。”沉默了一阵儿，方笑笑打破了僵局。她本来想说先送路蓝，可话到嘴边，她怎么也说不出那个名字，只得改用她代替。
杜明威没有答话。他一踩油门，车就飞了出去。
回家后，夫妻俩一前一后进屋，一直沉默无语。俩人默默地洗漱完毕，上床，方笑笑突然觉得很不自在。以前，这张双人床，是她最幸福的地方，而今，她却有点儿犹豫，自己该不该躺在这张床上？
老婆行为异常，杜明威后悔得要去撞墙：真不该让她和路蓝会面。尽管方笑笑从小品学兼优，可她那是路蓝的对手？上床后杜明威情不自禁地凑到老婆跟前，方笑笑却刻意地和他保持着距离。
“你不是说了，任何时候，我们都要齐心协力？”杜明威深情地望着缩到床边的老婆，声音温柔如水。
“我是说了，可是……”方笑笑闭上眼睛，还是没有挡住眼泪，“你可否记得，十八年前发生在平南化肥厂的那起爆炸事故？”
杜明威当然记得，可他不明白的是，方笑笑干嘛要扯到那儿去？
“路蓝就是那对舍己救人，被追认为烈士的夫妇留下的遗孤。”方笑笑哽咽地说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伤心地哭了起来。
杜明威终于明白方笑笑今晚为什么会有如此反常的行为。他伸手把她揽到怀里，替她擦干眼泪，心却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老天爷！别的男人风流成性，你不去惩罚他们，而我，一生痴情，就仅仅因为酒后犯错，你就要这样惩罚我？难道，这个路蓝，这个烈士遗孤，就是我今生绕不开的荒河……杜明威仰起头，一种破碎的感觉，袭上心头。
他把方笑笑搂得更紧，因为她早已是他不可分割的部分。现在，杜明威隐约地感到，今生无论他如何爱她，他这样搂她的时候，已经不多了。自己一不留神落下的种子，已经发芽，而偏偏就是这棵嫩芽，成了横在他们夫妻之间永恒的障碍。
然而，他们早已互为对方的手臂。断臂之后，人就成了残疾，心又怎能完整呢？
八年呀八年！相恋八年才修来的美满婚姻，将要画上句号，方笑笑的心好痛！但是，与烈士遗孤的生命相比，她又能如何呢？
蛋蛋长到九个月了，会翻身，却不会坐。杜母很闹心，纠结得睡不着觉。带孩子到医院复查了好几次，一切正常。郑教授解释说：“这可能是一过性发育延迟，不会有大碍，回家多做做功能锻炼就是。”
杜母一个字一个字地推敲着老专家的话：不会有大碍，那小碍就不一定了。她想得头疼，看啥都心烦，尤其是老伴儿那张脸，都看了几十年，这会儿咋就那么难看！
路蓝最近如何，可不敢再出岔子了。整整一晚上，杜母都没有合眼。不放心呀！天刚蒙蒙亮她就匆匆出门，准备实地考察一下。她把门铃按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人开门。这么早能上那去？幸好自己有钥匙。杜母开门进去，客厅一切如旧，唯独不见人。
“路蓝，最近咋样？”她边喊边朝卧室走去。俩卧室都找了，没人。阳台、厨房也检查了一遍，还是没人。难不成这丫头晨练去了？杜母在心里犯着嘀咕，嘴撇了撇。现在这些年青人，个个懒得像只小猪，不睡到太阳晒屁股，咋舍得爬起来？当然，方笑笑除外。
她，简直就是个另类！杜母咬牙彻齿想要骂人。没办法，脑病孩子恢复得不满意，一想到方笑笑，杜母就来气。原本好好的日子，都怪她逞能，给了路蓝可乘之机。
“真是个烂摊子！”杜母从鼻子里哼了一句，想起还有个卫生间没看。她打开卫生间的门，人立马惊呆了。“天哪！”她瞪着眼睛，心咚咚地跳着，老半天才喊出声来。
路蓝躺在地上，手腕上有道口子，在流血。
杜母踉跄着，靠到墙上，赶紧打120。幸亏她是妇女干部，见过这世面。这年头，这类事件经常上演，见的多了，杜母知道该怎样救急。她拍着胸口缓了缓神儿，到卧室从床单上撕了块布下来，扎住伤口，然后打电话叫杜明威赶快过来。
120来得很及时。送路蓝到医院后，清创缝合输液，她很快就醒来了。医生说辛亏发现及时，否则就会影响胎儿。
“你这是干嘛？”杜母都不知道该怎样训她。人命关天，老杜家可负不起这样的责任。
“我……”路蓝哽咽着，苍白的脸上写着绝望，“我不想破坏杜总的家庭。”
“傻孩子！”杜母的嗓子有些发痒，一股酸酸的感觉涌上心头。以前，她最看不惯和有妇之夫上床怀孕的女人。这些人，自作自受！这会儿抚摸着路蓝的头发，杜母的目光里，多了一份久违的怜爱：“委屈你了……”她拉起路蓝的手，揉搓着好改善血液循环。
“我知道这样做不对！”眼泪哗哗地流着，路蓝咬着嘴唇，表情痛苦极了，口唇上留下一排苍白的齿痕，“可是，我是真的爱杜总，为了让他幸福，我心甘情愿去死！”
杜母被深深地感动了。她擦干眼泪，拍着路蓝的背：“好孩子，老杜家不会委屈你！以后别再做傻事。”
路蓝紧紧握着杜母的手：“阿姨，我自小没了父母，孤苦伶仃。看到你，我就像看到了母亲。”她哭得更加厉害，眼泪鼻涕混在一起，“可是，我没有机会！”她背过头，把脸埋进枕头。
杜明威看不下去。苦情戏刚开场，他就转身出去。站在外走廊，仰头看天，风轻云淡，多好的天气，可日子，咋就这么不如意！
其实，他怎么可能如意？杜母刚一出门，棋子就打电话给路蓝，让她做好准备。手上的口子是真的，可地上那么多的血，却是人为倒上去的。要不然，路蓝怎么会醒的那么快呢。
杜明威踱来踱去，想着如何解决路蓝这个难题，不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出大事了！”方笑笑惊恐的声音比女高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路蓝自杀了。”她今天休息，在家上网查资料，右下角弹出一个信息框，是邮件提示。
发件人很陌生，标题却醒目得吓人：代孕，逼死人，缺德呀！方笑笑吸了口凉气，点开邮件。往日，这些八卦东西，她想都不想就彻底删除，但今天例外。她想起那天晚上请路蓝吃饭时的情景。
邮件是张照片，让人惊心。路蓝躺在卫生间的地上，割腕自杀，周围一片殷红，把她的脸色衬托得更加苍白！
杜明威急匆匆地赶回家，第一反应就是查看邮件。点开邮箱，俩人找了三遍，都没找着。邮件不翼而飞，照片却上了各大网站首页。紧接着，杜母打来电话：“记者把病房围了。”
特大花边新闻：翼德公司总经理出轨，强迫秘书代孕，受害人是烈士遗孤，竟被逼得自杀。茶闲饭余，沸沸扬扬，谈的全是这件事情。
为减少公司的负面影响，杜明威引咎辞职，依旧难平民愤。电台追踪报道，网上花絮不断，网友议论纷纷：缺德呀！不干人事。
坚决保护受害人！
……
方笑笑上班，刚走进单位，就有记者迎上来：“请问您是方医生吗？”话音未落，镜头就对了过来。
用包遮住脸，方笑笑快速地向住院部逃去。
“请问你怎样看待这次代孕事件？对于老公的出轨，你有何感想？”记者穷追猛打，一个闪身挡在前面，“请问你打算怎样对待受害人？”
看热闹的人哗地围了上来。好多人举起手机，等着拍视频。方笑笑把包紧紧地贴在脸上，几乎窒息，身子晃了晃，差点儿倒下去。危急中有人扶住她，冲人群大喊：“看什么，看，有病的赶快去看病，没病的该干啥干啥。”她拉着她，冲出人群，进了电梯。
方笑笑睁开眼睛：“刘姐，怎么会这样？”天旋地转，她晃了一下，靠到刘芸的身上。刘芸没有站稳，也许是她靠的力量太重，俩人向后倒去，幸好有电梯挡着。
“坚强些，笑笑！灾难很快就会过去。”刘芸刚进医院大门，就见方笑笑被围。为了好友，她只能奋不顾身。
方笑笑下班回家，大老远就见自己家的楼前挤满了人，好几个还扛着摄像机。跟踪报道，记者们找上了门。杜明威到单位办辞职手续，未回。杜父杜母被围在中间，急得涨红了脸。杜母纵然再有经验，也没见过这世面。杜父满头是汗，俩手举在空中一阵乱抓，就是没法突围。
大家七嘴八舌，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如泛滥的洪水，铺天盖地地朝俩人涌来。杜母只觉得头迅速地胀大，一股凉气在脑子里嗖嗖地旋转。她两眼一黑，栽倒在地。
人群哗地散开。
杜母被送到医院急救，险些脑出血，成了偏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