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陆南打了个车，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人民医院。一路上虽然陆南一直拍着手抚慰我，但是我的脑海里一直回想着叶翩翩断断续续的声音：“他被砍了七刀，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昏迷不醒。”
被砍了七刀，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景象？
脑海中骤然闪现程茗房间里的那副画，那个下半身血琳琳的眼中暴戾的那人。想到这里我的嘴唇就不由的颤抖起来，连停车都说不出来。
手术室的灯是亮着的，叶翩翩坐在椅子上紧紧地抱着膝盖，头发垂顺下来完全遮住了她的脸颊。白松笔直地站着，眼睛盯着手术室。贺齐穿着白大褂靠在墙上，默默地看着白松。
比我想象中好，至少我没有看见血琳琳的程茗，这一切都是苍白的、寂静的，带着消毒水的味道。没有血腥，却让人很容易与疾病死亡这样的词联系在一起。
叶翩翩抬起头，仍然是朦胧的泪眼，腮上是凄惨的泪痕。她缓缓站起身来，像我这个方向走来。
这次我没有自作多情，攥紧的拳头放在口袋里。叶翩翩与我擦身而过，真切地感受到她走过带走一阵风。
这一刻，我依然是坚强的。
叶翩翩果然不负众望地扑进了陆南的怀里，整个空间中回荡着她低低的抽泣的声音和一开始陆南有些尴尬的安慰声音。
就像是有一块千斤重的石头狠狠地掷在我的心底，但我没有回头看他们一眼。在以前也许我还有资格转过身，装作非常大度地笑着对陆南说好好照顾她。但是我现在什么资格都没有，我并不是他们中可以插进去的一员。
这一刻，我仍然很坚强。
走到白松的面前，他依然没有看我一眼。我就静静地站在他的身旁，一起看着亮着的手术室。
“你会是想借我的肩膀吧？”
我看着他严肃的表情，坚定的眼神，没有说任何话。
但是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我需要更加坚强，我也一定会更加坚强。
一直靠着不吱声的贺齐突然站起身来，想要说什么。这时手术室的灯已经熄灭，一位大夫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贺齐，贺齐走过去与大夫交谈。
我焦急地望着手术室，白松拉着我不让我靠近。我看着脸色像是一张白纸的程茗被推了出来，被一群人簇拥着转移到重症监护室。
大夫喊了一声：“谁是林一可，病人在昏迷的时候一直喊着林一可的名字。”
刚才焦急冲上前来的叶翩翩听到那句话时，嘴唇毫无血色。
大夫快速地在我和林一可脸上扫过，声音没有任何波幅：“你们两个谁是？”
我慌忙上前去，忐忑不安，避开叶翩翩射过来的猩红的眼中如同针尖一样绵长的恨意，勉强镇定地回答：“我是。”
大夫快速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开口说：“病人的生命体征还很不稳定，需要重症监护，叫病人的亲属来。”
叶翩翩指尖低着太阳穴，身形晃了晃，如同北风凛冽吹动的树梢上的最后一片叶子，最后虚脱，倒在了陆南的怀中。
“为什么叫亲属来？为什么叫亲属来？是不是快要死了？是不是快要……快要死了？”我无法克制自己不往坏处想，太多的恶俗的剧情告诉我们这个时候往往是病人危机时刻，大夫叫来亲属，子散亲离。
白松厉声道：“现在程茗正在危机时刻不是你我能够照顾得来的，他现在需要亲人，而且在医护上也会有所帮助。”最后柔声的劝慰着：“你不要胡思乱想。”
我看着镇定的白松，慢慢平静下来。不能慌，在程茗的父母来之前我要好好的照顾程茗，绝对不能慌。
我坐在椅子上，眼中无焦距地看着一个位置，手指按着的号码一直没有拨出去。我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时候我到底该怎么通知他们？
白松抽出我手中一直捏着的手机，然后迅速的把号码拨了过去，我焦急地望着他，他摆摆手让我放心。声音平稳，“程伯父？你好……我是程茗的朋友，他现在受了伤在江大附近的人民医院……不，不是特别严重……好，好的。”
白松把手机塞给我，顺手把我耳边零散的刘海掖到耳后，“放心，他们明天坐飞机下午就到。”
我看着他，心中好像撑起了一把保护伞，为我遮风挡雨，在这暴风雪中留有一处安全之地，留有温暖的地方。
“你为什么在这里？”
白松好像没有意识到我会问这样的问题，有些慌张，“本来离开你后想了想觉得程茗有些异常，自从接了那个电话以后有些过分，之前我逼迫他离开你他无论如何也不离开，可是……我给他打了电话找不着他，有给叶翩翩打，结果到晚上九点钟的时候叶翩翩问我医院有没有认识的人，程茗不行了，于是……”
我握住他的手，打断他有些语无伦次的话，柔声地说：“不是，我想说，你能在这里真好。”
他诧异地望着我，然后笑了，如同春日冬雪后露出的第一颗嫩芽，宛如雪峰之上绽放的第一朵白莲。我也莞尔一笑。
明明知道在这个时候，我们每个坐在这里的人都是等待程茗生死未卜的消息，应该深深地沉浸在悲痛之中，不应该出现这样不合时宜的笑。
但是这个笑，驱散了医院中那些惨白的墙壁带给我们的恶魔，让我们相信无论是那一个病人定会战胜疾病，健康的归来。这便是希望，是每一个守候在病房前头用期盼的眼神凝视着亲人朋友的人心中的信仰。
我的手心握住白松的手指，一样的冰凉，紧紧地贴在一起，却没有更冷，只是一寸一寸地温暖了起来，照亮了希望。
安置好叶翩翩的陆南站在拐角处，出神地望着坐在椅子上对视的两个人。很久，很久……
然后转身，悄然离开，像是一声无力的叹息……
终究还是错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