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杭州。
烟花盛开,绚烂了一世的繁华。
那是她盛开的声音,是她身上所独有的味道,是她那一个低头一个回眸的瞬间留下的万世芳华。
不近,也不远。
他伸出了自己的手,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指隔着那纠葛的距离抚摸着她苍白的脸颊,似乎可以触摸到她静止的眼睫,秀美的眉梢。她的眉心,不再有那万年不变的纠结皱痕,那是他用尽一生也想抚平的伤痛。
坐在轮椅上的他,已经无法再接近。
马车的桅辕将他阻挡在外,然而马车上的那个女子,她仍然只是安静地睡着,就像是陷入了一个美丽而纯真的梦境一样,那苍白的睡脸干净而安详。
“她······她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大的动静她仍然只是安静地睡着,为什么自己就站在她的面前她却还是安静地睡着,为什么从开始到现在她都没有说一句话没有睁开眼睛没有任何表情而只是那样安静地睡着??!!
“溪,我们回去。”卿红叶用雪蚕丝被将奚慕细细地裹好,然后一把将她连同被子一起抱了起来,紧紧地抱在怀中。既然胤焱已经看到了他们,那么即使他们跑到天涯海角也会被胤焱追上。离开,无非也只是多此一举。
牧宥溪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笑道:“真好,不用走了!”然而倪荌儿却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坐在轮椅上有些木然的胤焱,心里甚是不忍。
卿红叶抱着奚慕一步步往回走,那些包围在四周的黑衣人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其中有些人跟了江渝多年,也是胤焱的贴身侍卫,当然认识奚慕。那个被废黜了的冷宫皇后,那个被赶出了皇宫的大将军之女,那个有着一身的传奇而后却不知所踪的女人——听战场上的同僚说她就是妫氏的后裔商南国前朝的公主,可是也听他们说她已经死了,死在战场上,死在了胤焱的怀里,死在了仰天长啸的商南君主熵珏的面前!可是,为什么她还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为什么她还会活着?难道一年之前爵城战场上的一幕幕都仅仅只是传说?还是说只是在传说的过程中被戏剧化扭曲了事实?
黑衣人们自动地让出了一个缺口,卿红叶淡然地抱着奚慕从那里离开。可是胤焱却突然摇动着轮椅跟了上去!
“放下她!朕命令你放下她!”胤焱慌张地喊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不知道一年前在他晕厥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是牟许之告诉他南宫紫玉将奚慕的尸体带回去安葬了!是江渝不停地提醒他奚慕已经死了!可是现在奚慕就在他的面前!她没有死!“她究竟怎么了?她为什么还在睡?她为什么不醒过来?”
卿红叶没有理会胤焱,只是毫不回头地往前走着。牧宥溪和倪荌儿将马车上的药物拿了下来,也跟着卿红叶往回走。可是胤焱却也转动着轮椅跟在他们身后,他不会强行将她抢回来,他怕伤到她,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能够这样跟着,循着那一丝犹如发丝一般纤细的希望而去。
江渝立马奔上前去想要阻拦住胤焱,可是胤焱却突然挥手一掌打在了江渝的身上,“让开!”
江渝强忍住疼痛,即使鲜血已经顺着唇角流出,却还是挺直着背脊跪下,那些黑衣人也跟着跪下。可是如此的举动却还是无法阻拦胤焱,胤焱独自一人绕过了那些跪着的侍卫们,转动着轮椅向着卿红叶等人离开的方向而去。
已经过了多久了呢?
牧宥溪在别院的房间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焦躁而烦闷。
“我看···我们还是走吧···回溪风谷去?”牧宥溪挠了挠脑袋,实在是想不出办法了,“紫玉可不会允许那个男人乱来!”
“左护法···但是溪风谷的气候不适合种植昙花啊,而且······”倪荌儿扭头看了看卿红叶,可是后者还是物我两静的感觉,似乎在他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和静静地睡在床榻之上的那个女子。要说,不管是从外界搜集药引还是用特殊的方式直接在溪风谷种植,这些看似难如登天的事情对于南宫紫玉来说都不算什么,毕竟当初那个深藏在地底的冰雪天地不也那么轻易地就建成了么?然而······真正困难的是让卿红叶与南宫紫玉面对奚慕有可能永远都无法醒过来的事实,真正困难的是让他们恐惧地害怕着那长眠在地底冰窖内的将不再只是一具尸体······卿红叶不愿意再孤守一隅等待,他冷静地、坦白地、不顾一切地告诉了南宫紫玉他要将奚慕带走的事实。犹记得那日,南宫紫玉只是将那块血色的古玉重新系回了奚慕的脖颈,然后便离开了奚慕的房间。
无言,既是默许。
如今,即使回到了溪风谷,因为有溪风之约,不管是胤焱还是熵珏,他们都可以出入溪风谷。回去,也只是徒劳。
牧宥溪长长地吸气又吐气,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办法了。只得不停地不停地走来走去。
“诶你说那人在外面等了多久了?”牧宥溪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打开窗子往寂静的院落看去,外面一个人都没有。但是在那围墙之外,一层又一层的黑衣人站立着,没有人敢怠慢,只因他们的主子也在那里,在那里静静地坐了不知道几天了。
没有人知道胤焱现在在想什么······知道了奚慕没有死,知道了奚慕就在里面,可是却安静得如同没有了思维一般。江渝担忧地站在胤焱身旁,本以为知道了奚慕这个样子胤焱会回到一年前的状态,可是没有想到确认了奚慕未死却也未醒的状态之后他便一直这样坐在院落的门外不说一句话,连续几天粒米未进滴水未沾,可是那双曾经锐利的双眼就毫无焦距地看着门槛的方向,身后的侍卫们倒是换了一批又一批,但是胤焱却始终动也不动。
终于,胤焱抬起了头来,略微有些憔悴的脸让江渝揪心不已。
“开门。”因为没有进水而显得非常沙哑低沉的话传出,身旁站着的侍卫冷不丁地听见命令,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反应过来。而江渝却已经有所意识,犹豫一番后上前将那院落的门嘭的一声撞了开去。
牧宥溪在房内听见院子传来声响,心想那男人终于开始动手了么,便也一下子打开了房门准备出去“大干一场”。然而,打开房门的一瞬间却有些微愣。
即使坐在轮椅上,几天前所见到的胤焱却还是那么的俊美而鲜活。不过现在······许是几天没有好好地打理自己,就连小胡茬都出来了,平添了一些沧桑和落魄的感觉。
这是······一代君王?
牧宥溪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可是胤焱却慢慢地推着轮椅进来了,进到了院内,却不再强行进屋,只是停在了房间的前面,隔着大喇喇地站在门口的牧宥溪,沙哑地问道:“怎么才能够让她醒过来?”
卿红叶的手停滞在了奚慕的耳边,却只是一秒,而后便继续那抚着她发丝的动作。
“任何要求,朕都可以办到。”
唇边似乎有一丝嘲讽的微笑,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卿红叶稍稍回头,冷冷地道:“你的江山?你的天下?包括你的命······你都可以办到么?”
胤焱干裂的唇微微张开,“如果她能够醒过来。”
“哦,我忘了······当初你也跟着她跳了下去···为了她你可以不要命···”卿红叶话锋一转,面无表情地道:“可是你怎么没有帮她把那胭脂根也吃了?你怎么没有想过放她自由?!你怎么没有在娶了她的那一刻开始就好好地待她让她成为一个真正的皇后!!”
倪荌儿讶然地看着卿红叶······第一次看到这么尖酸刻薄的卿红叶,不禁让人开始同情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了。
然而,胤焱却哑声道:“或许······,有一个人可以让她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