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天空的星宿如同被擦拭了一番的明亮而闪耀。看似普通的酒楼上,几个精明干练的丫鬟和仆人们忙着收拾大大小小的包裹,离开望城这许多日,熵珏终于决定要回去了。
看着楼下悬挂的彩灯和来来往往的人群,熵琋笑道:“本以为皇兄乐不思蜀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回去了。”
虽是盛夏,然而熵珏却反常地穿着显厚的衣服,即使如此那冰冷的手指仍然得不到丝毫的温暖。
“嗯,是该回去了。”似是喃喃一般,熵珏低声回道。而后又侧过头去看着窗外的天空······江南的天空,也是曾经她留恋过的天空。如今,这是最后一次见到了。回到了望城之后,恐怕今生都不会再来了吧。
楼下的侍卫咚咚咚地跑上了楼来,半跪而下,小喘着气道:“皇上,小王爷,楼下······楼下有位公子,送来了这金贴,说是立马要送到皇上手里!”
熵珏淡淡地看着那侍卫恭恭敬敬地呈在手心里的金贴,贴身上雕刻着浮出的龙纹和祥云,只需要看那花纹,便可以知道是谁派人送来的帖子。
“拿过来。”
翻开那烫金浮龙贴,熵珏眉心浅浅地蹙起了些微的皱痕。
“皇兄?”熵琋看到熵珏那没有表情的表情,有些稍稍的关心,总觉得心里面有些不安,就像是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一般。
“夏平国的国君邀我相见。”熵珏毫不避讳地道。
“啊?可是我们明日就要离开了,现在节外生枝······况且这是在他们夏平国境内,两国国君相见却并没有以国礼相待······这······”熵琋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然而熵珏却只是冷不丁地说道:“说明此次他见我,并不是国事。”
微风撩起了亭子内的白纱,隐隐绰绰,好不如仙似幻。那坐在亭子内的白衣男子独自一人静静地坐着,等待着某人的到来。
月亮已经升到了中天,再过半柱香,他就不会再来了。
然而,轻微的脚步声却还是从远及近地传来了,稳重而淡定。
转过轮椅,胤焱抬头看着不远处的熵珏,不知那眼神中所隐藏着的是些什么样的情绪。只是熵珏倒是有些微微的愣怔,只因看到了胤焱的样子,虽然面对自己对方的眼神还是一样的锐利一样的睥睨,然而从那略深的胡茬儿却似乎可以看出他的心绪有些微微的变动。
熵珏还未开口,胤焱已经摇动着轮椅往另一条道路而去。
“什么都不要问,信我就跟我一起来。”那声音,沙哑低沉得丝毫不像是胤焱的声音。
“我如何能够信你?”熵珏淡淡回道。
胤焱稍稍停滞,而后又道:“你没有带任何人来,就已经是信了我了。如果不来······你会后悔。”
深夜的风,还有那山野处稻田里的蛙声,这小庭院的四周显得那么的静谧,那么的安详。
站在院门口,熵珏有着些微的疑惑。他并不知道胤焱将他带到此处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等待着他的将会是什么。然而,只是到了这里,胤焱却不再向前。
“她在里面,你进去吧。”胤焱淡淡地道,声音轻弱得如同喃喃自语一般。
熵珏问道:“谁在里面?”
胤焱抬头,涣散的眼神就像是穿过了那道厚重的大门一般看着院内,似乎那里有着什么他所迷恋一生的东西。
迷茫间,胤焱转过了轮椅,往那黑暗处渐渐移动着,夜风吹起他的头发,吹起了他的衣襟,显得那么的落寞和孤独。随着凉凉的夜风,拂面而来的还有胤焱低沉的话语,“你欠的人,你爱的人。”
熵珏脑中一瞬间轰鸣,没有丝毫的考虑伸手便推开了院门!
听见背后院门被推开的重重声响,胤焱有些不自然的震动,低垂的眼眸涣散地看着无边无际的黑夜。许久许久之后,终于推动了轮椅慢慢地、慢慢地将自己也融入了那黑暗中。有些人,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只属于黑暗。即使曾经见到过一丝的光明,那也只是绽放在黑暗中的忧昙花所带来的一丝幻觉。须臾片刻的时间,昙花萎谢,剩下的便也只有属于自己的无边无尽的黑暗和孤独。
奚慕,朕还给你,还给你自由,还给你爱情,还给你曾经所拥有所向往所爱慕的一切。
一切······朕都还给你。
院内,只有一个房间还亮着孤灯一盏。
丝毫没有心思去想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到底住了哪些人,到底有着什么未知的危险或者不安,他只是混乱地来到了那唯一一个亮着灯的房间。
伸出了手去,却又恐惧地收了回来。再次伸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还是颤抖地推开了门。
孤灯如豆,却明亮了一方地一片天。橘红色的光芒中,那白色的床帏纱帐随着房门的打开而微微颤动着。床边安静地坐着一个青衣的男子,男子并没有回头,却传来淡漠的声音:“你终于来了。”
熵珏停滞了自己的呼吸,胸口处就似抽去了所有的气息一般闷闷地,深刻地感觉得到心脏的跳动。
那一层一层厚厚的雪白的雪蚕丝被裹缚着的,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在白色的纱帐间若隐若现。紧闭的眼睫,安详的睡脸。他愣怔着,却一步一步走近,一步一步地靠近那虚幻得不像是现实的脸庞,他伸出了手去,他触摸上了那真实的感觉,他冰凉的手指从她的眉间划过,轻轻地描画着她的轮廓,她的脸颊,她的鼻翼她的唇线······是她,是她,真的是她!!
“慕儿······”轻颤的声音从他微启的唇间逸出,熵珏紧紧地握住了她没有温度的手,将她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紧紧地挨着自己的脸,“慕儿······”
然而,床上的女人却没有丝毫的反应,仍然只是安静地闭着双眼。
熵珏不知所措地回头,迷茫地看着卿红叶,“慕儿她······”
“她活着。”卿红叶坚定地道:“但是我没办法叫醒她······胤焱说你可以。”
熵珏眼神一闪,手中紧紧地握着奚慕的手,紧紧地,似乎谁都不能将他们分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