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枪手和杀手一样,应该有个经纪人才能做好。就像许多电影上那样,杀手看似无意地走进一个咖啡馆或者一座教堂或者随便一个什么普通的建筑,里面有个年纪略大的人,微笑着接待他,给他一笔钱,同时交给他一下一个任务。
我虽然是个枪手,但我也有这么一个经纪人。
认识我的经纪人是在我大二下学期,那个学期来上学的时候,我身上只带了一百块钱生活费,还是我娘从我三姨那儿借来的,这是我三姨拾废品卖的钱。为了生存我必须去打工。我的首选目标是我们学校的“朵颐厅”。这个名字取自大快朵颐这个成语,其实就是个餐厅,但取这么一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字,是因为这是稍微好一点的餐厅。
那天我来到餐厅,正东张西望去问问谁能给我个活干,这时候两个外国人在买饭,在卖炒饼的大师傅那里费劲地说着什么,我那会刚用新买的复读机锻炼了我的口语,决定试验一下看看怎样,于是上前帮忙,尽管我把炒饼翻译成了cake,将鱼香肉丝翻译成了“fish and meat”,反正最终这两个外国年轻人买到了饭。卖饭的大师傅对我投来敬佩的目光,餐厅的经理主动来找我了,要求我留在餐厅工作,负责帮助老外买饭。虽然报酬就是吃饭不要钱,但能找到这么高端的‘翻译’工作,足以让我的虚荣心得到满足了。
事实上这个餐厅平常来的老外并不是很多,偶尔来个老外也有外语学院的学生陪着,能够顺利买到饭,我基本上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但是我每天依旧厚着脸皮站在餐厅门口等待着需要服务的老外,就这么过了一个星期,餐厅的经理告诉我:“我们老板要见你,请跟我来一趟。”
我们学校的后勤都被外来的公司承包了,要见我的就是后勤集团公司总经理,总经理个头不高,微胖,餐厅经理给我介绍说这是我们曾经理,我立刻想起来了曾志伟。这位“伟哥”微笑着让我坐了,吩咐给我倒了一杯水,就让餐厅公司经理退出了。然后他问我:“听说你英语不错啊?”
我谦虚地点点头说一般,然后他又问我餐厅工作得怎么样,我借机发了一下牢骚,说光管吃饭,不给工资啊。经理有点惋惜地说是啊是啊,挣点钱才是最重要的,我这里有个挣钱的活儿,你干不干。
原来要安排工作,我迫不及待地就说干。
经理说我有个朋友要参加一个成人教育专升本的考试,你给帮帮忙,他给点报酬。
我问安全吗?
经理笑了:“他爸爸是C市的人大主任,考试的地方就在那个城市,一切都不会有问题。”
我唯恐出现上次那种老师帮我讨债的情况,于是就问他能给多少钱?
经理看出我的疑虑,打开抽屉拿出一叠钱说:“一千块,现在就给你。”
事情这么爽快,让我大吃一惊,我按捺住心中的狂喜,接过了钱,走出经理的办公室,我心中长吁一口气,终于有钱了,而且是这么多钱,我连下学期的生活费都有着落了。
事实上一千块钱对于我的委托人来说不过是个零花钱,一个星期之后,我的委托人专程开车来找我,坐进他的豪华轿车,听着他车内的音响,曾经理夸奖了一句这音响真好,我的委托人笑着说:“刚花了五万块改装的。”
五万块这个钱数吓了我一跳,这么多钱够我上三个大学了,他竟然消耗在车上,这可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当天中午委托人还请我去一家颇为高档的餐厅吃了一顿饭,这也是我人生第一次去这么好的餐厅,席间说起年龄,委托人竟然和我同岁,但看人家这顾盼自雄的样子,再看看自己,上了好几道菜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吃的。我内心一阵怨恨……怨恨自己怎么就要了1000块钱,要知道那顿饭就花了四百块。
但这实在不算什么,真正让我感觉到委托人威风是后来考试的时候,考试前一天,他开车把我接到C市,给别人打电话,问他们住宿安排到哪儿了,突然他变得大怒,骂道:“看你能干成个啥?我要你安排好一点的住宿,你连这一点也做不到……”又骂了一通脏话这才作罢。我问怎么了?他非常生气地说:“我们今晚住不到五星宾馆了。”开车带着我来到一座大厦面前说:“今晚只能住到这儿了。”我下车专门数了数门口的星,四个。
等我住到我的大床间里,从干净的床单,到床头的电视再到能洗澡的卫生间都让我啧啧称奇。看完之后又怅然若失,这么好的条件他都生气,那边该有多好啊。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这委托人临时有事不能招待我吃饭,他要我在宾馆里等,说一会就有人来招呼我吃饭。果然走后一会,有人开车来接我,将我接到一个大饭店门口,这人对营业员说了房间号,让营业员把我领了进去。
服务员把我领到一个房间门口,敲门进去,屋里的三个四十岁左右的人立刻站起来,热情地招呼我入座。言谈之下我才知道他们是统计局的,正中一个戴着眼镜的瘦子是统计局局长,我的委托人竟然叫一个处级领导陪我吃饭,当时觉得没有什么,直到后来工作了,我们领导也就是个处级,从来不拿正眼打量我,而人家一个电话居然能把处长叫出来陪我这么一个陌生人吃饭,还外带办公室主任。
席间说起话来,这局长竟然是一个比我大十几届的师兄,和我同专业,我们有几个老师跟他都是同学,越说越熟悉,谈起来这次考试的目的,他不禁大发这个委托人的牢骚,说他爸爸太惯着他,养成了一身衙内作风,这时我才知道,上午委托人就是因五星宾馆订不到,冲他着急。
到现在我也理解不了,为什么一个人大主任的孩子这么厉害,由于对他们的关系不理解,对于他的牢骚我只是聆听,没有发表意见。
第二天就证明了我的沉默实在是个太好的决定,第二天一大早,我这个委托人来接我,第一句话就说:“******,当个局长牛逼起来了,敢说老子是衙内。”——这也太复杂了,我只好继续沉默。
进考场之前,他突然递给我一张纸说:“这是昨天别人给我的答案,不知道正确不正确,你拿着先看一下。”看他那不确定的样子,我以为他八成是给人骗了,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我到考场之后,做了十道选择题,拿出答案对照了一下,居然完全正确——我当时就震惊了。
于是这一切就进行得非常顺利了,等所有科目考完,我就想要不要把那一千块退给人家,我吃人家的喝人家的住人家的,结果考试还是人家给的答案,这也太有损一个枪手的尊严了。
不过最后他没有提这个无理的要求,我当然也就没有提这么贱的要求。
我仔细想过这件事,这种官二代加富一代,像曾经理这种土豪都争相巴结,曾经理替他办事,那一千块钱既然是他给的,想必是不会告诉委托人的。
在后来的一次考试中就证明了我这个猜想,有一次曾经理让我给一个市政府的人考试,考试出来,市政府这个人塞给我五百块钱,我以为这就是报酬了,等回到学校曾经理却又给了我五百块。面对两个五百,我当时就纠结了,要不要告诉曾经理我收过钱了,如果不告诉回头他们一沟通,发现我两面收钱,会以为我多么不道德啊,正当我为人品与金钱做斗争的时候,市政府的那个委托人打电话来了,叮嘱我说:“我给钱的事别给小曾说啊,你拿着就行了。”一下子解开了我的这个难题,当即表示我会保守秘密的。
原来人家这些土豪们与权贵们在一起的时候,是不会谈钱的,这些小钱对他们来说而已实在不算什么。
虽然他们不谈钱,但最后考试结果他们还是会沟通的,比如这一次给官二代考试,由于有答案,成绩好得出人意料,曾经理对我信心大增,给我打电话说以后考试还会找我的,这句话还真不是客气,我没有料到他有那么多的朋友要考试,在此后,他接连给我介绍考试,成了我的枪手经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