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给妘璃包扎完伤口,又给陈景佑的眼睛检查了一遍。
两人回到郡王府,陈景佑轻轻把妘璃放在榻子上,袖子忽然被人抓住。
“怎么了?”他奇怪问。
妘璃抓着他的袖子,咬着唇,小声说:“景佑,你别走,好不好?”她很害怕,害怕他又这样走了,不理她了。亏得这次受伤,她才靠得他这样近,她发现现在的自己好不知足,她只想留住他,只想多看看他,只想……他变得跟以前一样,哪怕只是静静坐在她身边、什么话都不说,也好啊。
他看不见她此刻的神情,可是……他能偶感觉得到她的担心和无助。陈景佑心中一片酸涩。这段日子,他冷落了她太久了。他长长叹了口气,他多想看看她现在的样子啊!大掌缓缓伸向她的头顶,却又慢慢往下,轻抚上她的额头、眉梢、脸颊。“我……我看不到你的伤,但我知道,你一定……很疼吧。”这么多天没有好好说话,陈景佑觉得开口有些生涩,不由自嘲苦笑了一笑。
“不疼了。”细细感觉他掌心的温暖,妘璃深深望着他,要把这些天的都补足了。有他重新守在身边,再多的疼又算什么呢,只要心里是开心的,怎么样都没关系。她摸摸擦去眼角的泪,转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锦妃做的那些事情?”
陈景佑说:“今天。接二连三收到埋伏之后,我就在秘密调查,从锦妃身上下手,查到她进宫前的一些事情,顺藤摸瓜,便知道一二。其实我并没有多少证据,大多只是我的猜想,没想到锦妃亲口承认,全都是真的。”
妘璃轻轻叹了口气:“原来世间并不是全部的爱恨情仇都能跟着时间消失,锦妃对我爹娘的恨,从来没有停止过。”锦妃因爱生恨,她想到这些日子陈景佑的冷漠,紧握衣角的手指指节发白,再也不想控制情绪,声音开始哽咽,“但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我们早已不能追究清楚。唯一能追究的,只有眼前之事。景佑,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对我跟以前不一样了?到底是什么原因,我真的……不知道。你不理我的这些日子,每一天我都备受煎熬,我想不通,也不敢多想,我怕我的胡思乱想最终成真,我怕我变得越来越让你讨厌。每一个夜里,我常常梦到我们以前的事,梦到你那时候对我有多温柔,可是下一刻我就仿佛跌进了泥潭,无法自拔,心里很痛,很绝望,希望你会来救我,救我离开那个冰冷的地方,可是你终究没有来,又或是你来了,却用冷漠的目光看我,看我一点点陷下去。我的心,好像裂成了两半,呼吸也透不过来,就这样醒了,天边微亮,然而这个时候却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当锦妃的茶壶砸在我头上的时候,我甚至在想,如果这一生你都对我视而不见了,我倒不如就这样死了。”
听完她长长的这段话,陈景佑心中百感万千,最多的是疼,深渊般无止境的疼。他轻轻将她搂入怀中,眼角微微泛湿,未愈的眼睛有些疼,可哪里比得上心里的痛呢。“经过这一次,我也明白了很多事情,以后我都不会把情绪发泄在你身上了,我保证。我对你从来都没有改变过,我的心,始终如一!”
妘璃呆呆望着他,她以为……以为他们两个的一辈子也就那样的,可他告诉她……他的心始终如一。一摸脸颊,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她破涕为笑,紧紧抱住他的后背。陈景佑轻轻抚摸她的长发,嘴角微微上扬,在她发上落下一吻。
妘璃头上的伤其实并不严重,碎片在划了一个小口子,当时那一下确实震得发晕,可是两天过后已没了多少痛感。这两天,陈景佑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她的伤快好了,可是陈景佑的眼睛一直没有好转,太医日日来诊,问起来的时候总答的模模糊糊。
新婚以来,两人没有好好相聚甜蜜,这日妘璃打算亲自熬汤给陈景佑,于是一个人上了大街,辗转几家食材店,想买的就快备齐了。前方快速驶来一辆马车,她点着篮中的食材退到角落,也不知怎么回事,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推力。她大叫一声扑出去,马车急速跑来,车夫一见有人,连忙拉紧缰绳!
“你找死啊!”马车及时停下,车夫甩着马鞭大骂,满头是汗。
妘璃从地上爬起来推到一边,车夫长鞭一挥,驶车离开。
刚刚……是有人故意推她!
妘璃转过身,街上人来人往,还有一些看热闹没散去的百姓,但她还是从人群中发现一个背影,那个女子走路的样子……有点眼熟。
女子转入偏僻巷中,突然停下脚步,看见面前站着的男子,拍拍胸口白了他一眼:“我倒是谁,你可真吓死本宫了。”
虞舜夫不客气的将她往里拉了拉:“不是告诉过你,不许伤害她的吗!”
锦氏皱着眉,好不容易从宫里逃出来,不报仇还能做什么!她语气中带着嘲笑,冷冷回道:“计划都已经泡汤了,我们没有除掉陈景佑,你也不可能得到妘璃。既然得不到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话音刚落,虞舜夫甩手一巴掌,清脆“啪”地一声,锦氏不可置信望着他,气得发抖:“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打本宫?!”
虞舜夫把她拉到墙角,扣着她的脖子,低声警告:“你现在已经不是娘娘了,就算是,也不过是呆在冷宫里的女人,连个宫女都不如。我救你出来,不是让你给我添麻烦的!”
锦氏却浑然不怕,依然嚣张道:“你是心甘情愿救我吗?你还不是怕我留在宫里会把你的事情传出去!”
双眼微微凌凝,虞舜夫抽抽嘴角:“呵,是吗。”
锦氏狠狠瞪着他,双目突然骤顿,继而吃惊、痛苦、恐惧。手掌抚上胸口,沾上一片温热的血腥味,她低下头,自己的胸前正插着一把匕首,而持着匕首的这只手,是虞舜夫的!“呃!你!你竟然……”她没想到虞舜夫竟然会下次毒手,她以为他不敢,她以为……以为自己还能东山再起。
然而,面前这个男人用轻飘飘的目光对着她,她的死对他来说似乎就是解脱:“在宫里,我的确怕你把我供出来,可在宫外,一切都由我说了算。已经落魄到这个地步,竟还这般嚣张,早晚有一天会惹出事来,不如现在就把你了断!”
“虞舜夫,你不得好死!”努力从嘴里咬出一句话,锦氏再坚持不住,沿着墙滑坐在地上。从胸口涌出的血越来越多,她疼的无法呼吸,慢慢蜷缩在地上,怒瞪的双眼越来越显无力,最终断气。
看着死去的锦氏,虞舜夫觉得心头舒了口气。这个女人太过嚣张恶毒,如果不死,不是惹麻烦必是要挟于他,不如死了干净!他抚平袖子上被她抓起的褶皱,正要离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他警惕扭头,正想动手,却见是妘璃站在巷子中。
妘璃捂着嘴,看着地上的人,不可思议:“她……她是锦妃?你把她杀了!”
虞舜夫向她一步,妘璃慌乱地往后退开两步。虞舜夫只好站在原地,苦苦说道:“妘璃,你不要害怕。我杀她,是逼不得已。她跟你有深仇大恨,这次却从冷宫里逃了出来,一定是为了对付你。我刚刚问了她几句,果然她说要潜入郡王府去。我想带她回宫,她不愿意,扯闹之下一时失手就……这件事你千万不要说出去。就当她还在冷宫,那个地方没有人会注意的,时间久了,就都忘了。可如果被别的人知道我杀她了,那我……”
妘璃心想,锦妃恨她,而跟虞舜夫是没有关系的。虞舜夫失手杀了她,也是因为她,她总不能……为此让虞舜夫难堪吧,况且他现在是驸马。妘璃点点头,说:“我答应你。我刚刚也是看到一个身影很熟悉,就跟过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是她。”
虞舜夫终于松了口气,移步上前,担心看着她的额头:“听说那天你受伤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那天受伤流了很多血,可是伤势并不严重,过了两天就已经差不多了。妘璃摇摇头,说:“我的伤没有大碍,已经快好了,谢谢你的关心。我这次出来,是想亲自给景佑熬汤,所以看看有没有好的食材。我向来不喜欢后面有人跟着,所以都让他们呆在府里了。”
“我陪你买吧。”虞舜夫主动说。
“可是……”妘璃摇摇头,看向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
虞舜夫反应过来,无奈笑:“我还是先找辆车把她运出去,找地方葬了,免得中途岔出不必要的麻烦。”然而他心底却在暗骂锦氏就连死了也要拖累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