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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血祭伏魔

在五毒教圣地发出轰然巨响的时候,红莲已经远离了落矶谷,在赶回灵鹫山的途中。

站在昔日同窗的面前,红莲除了冷漠还是冷漠。

“别来无恙,师兄。”傅曲抱拳长揖,算是敬昔日同门之情。虽然不愿意再说起自己的过去,但是在这里和红莲遇上,倒是他安排好的。

他们曾同是雁谷弈帝门下,同一天拜师,又是同一天因为同一件事被逐出师门。离开雁谷的时候,他们分道扬镳说好相见再不相认,确实在之后的十数年里再没有遇见过。

红莲仿佛没有听见,以沉默作为自己的应答。

虽然再没有见过,还是能够听到对方的消息,特别是当他们分别成为拜月教红莲华使和五毒教左长老之后,最不缺乏的就是对方的讯息。在雁谷时,他们是势均力敌的同窗,多年后,他们依旧是对峙的敌人——而这些,一如当年师父的断言。

傅曲离开雁谷后游历了大江南北,最终回到南疆,几经周折成为五毒教左长老;红莲则一直辗转南疆,碰巧被前任红莲使选为司花童子,在所谓的师父死后排除异议成为新一任红莲使。

两个人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兜兜转转,居然还是在南疆再次重逢,应验了弈帝那句让他们耿耿于怀的预言。

傅曲猜得到红莲此刻在想什么,因为他也在想:“师父的预言从未失准,而当年我们却都不信。可笑我辈凡夫俗子,听得真言反倒当做了妄谈,愧对师父的教诲……”

“你找我不仅仅是为了师父的一句话吧?”红莲不喜欢多说,以前是,现在也是。师父的预言准不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命就算不由他掌控,也该是交给上天,怎么可能让其他人随意操控。

“师兄你还是一样,一点不近人情,也许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谈谈。”

红莲没有丝毫动容,依然是冷冷的语气:“是跟你谈,还是跟他们谈?”俨然是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谈的态度。

目不斜视已经能够感觉到周围的埋伏,傅曲对于昔日师兄的能力可以说是满意的,倘若对方太弱反而会让他觉得无趣。周围的人手都是他亲自训练提拔的,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可是现在在对方看来却是滑稽可笑。他没有下令撤走,有与无都不在红莲眼中,又何必比多此一举。

师兄弟的情分也演足了,傅曲对红莲的尊敬仅到此为止,他不会奢求红莲会满足他的要求,却还是道:“把东西留下,我绝不会拦你。”

“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你又何必多费口舌。”红莲冷冷笑起来,业火自指尖燃烧起,道,“无论是什么,你都不可能从我这里得到。”

“只要你不死,我就得不到,是吗?”傅曲并不想动手,这样的结果他早就预料到了,但是他也做好最坏的打算。

“我死了你也得不到。”

红莲业火,可以焚烧三界内任何业障不留余烬,一如他本人,不喜欢拖泥带水。

傅曲笑起来的时候,脸上僵硬得如同石雕,说道:“又何必呢,我们赢不了对方,也不会输。”

他们的人生是弈棋上的纵横线,围绕着那命定的天元,黑白子无论怎样厮杀、胜负如何都与他们无关。换过多少波硝烟,终是别人的战场。弈帝教的是弈棋——天下之棋,将山河化成棋子,指点霸主伟业。那也曾是他们的梦想,一个遥不可及甚至是再也无法实现的梦想。

是的,他们是命定的对手。然而,真的注定一生都只能并驾齐驱,没有任何超越的机会吗?

这世道从来都不缺乏对比,人性中的自我满足永远都不会满足,可比的目标在一次次超越中随之提高,或许早已高得常人不可及,陷入其中的人往往又觉察不到。

傅曲的话让红莲很不受用。假如说,在雁谷的角逐没有分出胜负,红莲不介意此时此刻继续当年的残局。

“你倒不必说身不由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那种借口不该是你我的托辞。我们从来都是公平的,即便是只能有一个人从这里活着走出去,也与旁人无关。你想要的东西就在这里,永远,可望不可及。”红莲尽管不想对旷汐投注太多的尊重,但是既然他选择了将性命托付,就会拿等价的东西去交换。

他身上带着的是从离天宫里找到的残骸,准确地说,是一堆不完整的头骨。长年浸泡在药汤中,骨头被腐蚀成了幽绿色,如同披了一层厚重的青苔。

如果只是几块普通的头骨,断然不可能得到麟修的重视,也不至于引起旷汐的关注,仅管他还没有破解藏在其间的秘密,但是将这些碎骨头带在身上,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深寒。那么多人想要得到它,而假如它在红莲业火中焚烧殆尽,多少人该要气急败坏了。

红莲时常板着面孔,也不影响他偶尔的幽默。

师出同门,当年在雁谷的修为有几成,双方都知根知底,制胜的机会就是十几年的积淀。

“哈哈,可笑我们曾以名门自居,今天倒为了这邪魔之物拼个你死我活。我们被逐出师门也算是情有可原,我们都不会愿意从死人身上吸取教训,即便死在自己手上的是亲如手足的同窗。”傅曲回想起多年前那场厮杀,也难免唏嘘一番,当年年少冲动,为了胜负以命相搏,换得虚名最终也是归了一把尘土;如果那些早夭的灵魂有机会活到现在,是否还能够义无反顾为了最初的衷心奋不顾身。

“死人身上能有什么?活着的才是强者。”红莲有些嘲讽曾经的师弟,时间再怎么无情,也不可能是他慨叹的对象,自己选的路,风雨交加也该义无反顾,“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

“活着的人真的就比死去的人更有价值吗?你看浮世中多少人庸庸碌碌,又有什么价值!”傅曲还是很讨厌红莲的说教态度,他们是同一天到雁谷拜师,那相差的辈分却总是在压制他。

人生到底有什么价值?五毒教和拜月教的存在又有什么价值?这一场战役又有什么价值?这些问题傅曲问过自己很多次,说到底都是人的私欲。

尽管是这样,红莲还是无动于衷,道不同不相为谋,多说也无益。

价值的观念,从来就不是每一个人都懂的。

“我没有闲情和你讨论你的看法,我只需要知道你让不让开。”红莲烦了,傅曲拖泥带水的态度让他怒火中烧,虽然目前看起来对方没有动手的意向,但是不代表他不会主动出击。红莲业火会烧过他们站过的每一寸土地,让所有的业障化为齑粉,这就是一切反抗的代价。

傅曲布置得很精巧,依借两侧山峰的陡峭,在并不宽敞的山谷里形成围攻之势,埋伏在周围的数人就将红莲的退路封住。

埋伏的杀手一齐动手的时候,红莲和傅曲也同时出手了。

赤华和清若是从废墟里爬出来的,在地板塌陷的时候,她们甚至都来不及寻找一个落脚点,就随着碎石、尘埃掉进黑暗中。

巨大的声响在尘嚣弥漫的空间里回荡,耳边经久不散的嗡嗡声几乎使得清若昏过去,清若甚至都还没有完全适应周围的黑暗,就被赤华从废墟里拽出来。摸黑爬出数米,只听到身后又是震天的轰响,断壁残垣失去支撑,随之一起崩塌了。

虽然两个人幸运地躲开了坠落的巨石,但是山体的空间并不足够她们远离这祸端,两个人仅仅能挨着缩在一个灰尘和霉味交杂的角落。

清若一直抓住赤华的衣服,抖落的沙砾和尘埃顺着她的袖口钻进衣服,她能够猜得到,现在的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山体两次坍塌,她们能够不受伤活着已经很好了。

声响渐小下去,两个人终于勉强能睁开眼睛查看周围的情况了,然而除了灰蒙蒙的暗沉,什么都看到不,刚才的塌陷已经使得离天宫里所有的灯火熄灭了。赤华豁然站起身抖落一身的尘土,借着曼珠沙华的光芒打量四周,蒙了灰尘而苍白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意。

五毒教驯养的毒物没有逃出劫难,多数葬命在变故中,即使少数苟延残喘也不再能够对两个活着的人构成威胁了。而曼珠沙华如同燃烧的火树银花,一沾到地上的血迹就愈加灿烂,逐渐将整个空落落的离天宫照亮了。

清若看着赤华就能够想到自己也是狼狈的模样,此刻也不是计较的时候,她倒是想知道赤华现在是怎么想的。

两个人都注意到,离天宫唯一的出口已然是被一堆碎石堵住,就算合两人内力打通,也不得不考虑山体是否还能够支撑住再一轮的冲击;而动手将石块清理干净也是不现实的。

赤华笑起来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个苍老的巫师,眼前发生的一切又仿佛是和她没有关系,这样诡异的气氛让清若后背一阵发凉,冷冷嘀咕了一声。

“我还没问你呢,伏魔不是被毁了吗,为什么……”赤华看清若的眼神明显不对了,只是瞥了一眼就转开了目光,四下里寻找是否有新的出路。

“因为那是伏魔!”清若也有意避开赤华,看着在五毒尸首上怒放的曼珠沙华,说道,“伏魔的原义就是毁灭!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伏魔的启动从没有记载,因为一旦落入伏魔阵中,最先想到的就是破坏阵法,而破坏之力就是启动伏魔的方法!”

清若微微地颤抖压抑住自己的激动,在这样的场合下参透这样空前绝后的阵法,除了惊喜还有丝丝的惊恐。

破坏的原理。

正是由于赤华下意识摧毁了伏魔的表象,才真正启动了伏魔阵法。

“你的意思是……”赤华一怔,反问道,“假如刚才我再多出几分力,落矶山恐怕就……”

清若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点头。如果赤华出手再重一些,现在落矶山就会成为她们的坟墓了。

当然,也不排除清若的假设错误的可能性,故而她没有做更多的解释。

“呵……”赤华嗓子里进了灰尘,笑起来的时候声音又尖又细,和着回音就更显得可怖。

清若突然间觉得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颤抖着问道:“有什么好笑的?”

赤华的笑声还在山洞里来回激荡,将清若低声的发问压了下去,等到渐混乱的声音再次消失,赤华才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回答道:“你说,旷汐那么神通广大,难道不知道离天宫里隐藏着这么危险的伏魔?但是他却只字不提,是打算借伏魔将我们两个杀死在这里吗?”

“动用伏魔来杀我们两个人也太大费周章了吧,这阵法真正施展起来,就算是大祭司也未必能够抵挡得住。”听了这样叛逆的假设,清若也微微一怔,随即气不打一处来。离开灵鹫宫的时候大祭司曾私下对赤华另有交代,清若从未知道始末,现在反倒被赤华抢了话头,心里更觉得气愤。如果说是故意要置她于死地,旷汐是有可能,眼前的疯女人同样有嫌疑。自从旷汐指令她寻找赤华以后,她便知晓自己的任务实际是监视赤华,而赤华恼羞成怒杀她灭口更是可能性极大。

赤华捂着嘴莫名其妙地乐了起来:“那……你还记得伏魔的阵形吗?”

“只是随意看了几眼,恰巧猜对了而已,具体的我还真不清楚。”清若搜寻着周围,期待能不能从中发现点什么,赤华似乎话里有话,她蓦然回头问道,“你想干什么?”

赤华抱着手看着她忙活,漫不经心回道:“你不是说就算是旷汐也不一定能够抵挡住伏魔吗,空口无凭的,就想试试呗。可惜啊,浪费了。”

这样没心没肺的女人,清若完全不去理会她,摸着四周的山壁,手上沾了灰绿色黏腻的汁液,放在鼻尖一嗅便是一阵反胃。也不知道是多久积下的腐烂物质,空气中腥臭的味道就是这些东西散发出来的,好在没有毒,清若借着满地的灰尘擦了擦手,还是能够感受到双手上的恶臭,难受地干呕。

但至少这一番折腾不是白费的,清若无意中触动了隐藏在墙壁上的机关,两人刚才藏身的石头缓缓挪开,面前出现了一条泛着幽暗绿光的长梯,笔直地通向两个人看不到的尽头。

相视一眼,两个人默契地点点头,一前一后沿着长梯缓缓向神秘的地下走去。

石梯还比较宽,容得下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方走出十数步,身后的石门遍轰然合上,赤华耸耸肩一脸满不在乎,继续向前走去,清若撇撇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跟了上去。

这会儿,轻若才发现发出绿色光芒的东西就是墙壁,黏着在墙上的物质和刚才外面山壁上的东西很像,只是没有难闻的气味,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物质,居然天然地散发出幽绿的光芒,虽然有些诡异,但是总比一片黑暗好多了。

借着这些光芒,一直走下石梯都没有意外,两个人都稍稍放了心,打量起这个地下密道。

这并不是密室,一条长长的密道就在面前,伸向另外一个远方,而甬道一人多高,也仅仅容得下两个人通过。墙壁上也是泛着绿色的光,仿佛在指引着两个不速之客向更深处探索。

“要进去吗?”赤华也感觉到了诡谲,迟疑着问唯一的同伴。

清若不回答,更不说话,上面的石门已经关死,眼前的甬道无疑是她们逃生的唯一出口了。无论如何,冒险寻找出路也比坐以待毙更有希望。

赤华虽然没有像清若一般好奇,但也在打量着四周的动静,然而一路上风平浪静,密道连分叉口都没有,连转了几个弯后,她们都已经分不清方向了,仅仅是沿着一成不变的密道向前挪动。

这样不知道走了多久,在狭小的空间里两个人都显得有些烦躁,清若忍不住问道:“赤华姐姐,你说,这是通向哪里的呀?”

毕竟还是个孩子,赤华瞅了瞅只有半人高的同伴,终于是稍稍温柔了目光,反问道:“害怕了吗?”

“好神奇,会不会我们这样走下去,一直都走不到尽头呢?”努力挤出的笑容在绿光下反而更显出了小女孩的惊恐,不自觉地拉住赤华的衣服,像是一个迷路无助的孩子。

密道还在延伸,每一次转弯后的失落都在摧毁着她渐渐薄弱的希望。

虽然这附近都是喀斯特地貌,但是密道有明显的人工开凿痕迹,她不知道密道是通向哪里的,更不知道这是不是一条未竣工而废弃的路。或许等到她走到尽头的时候,会是一座无法突破的山体,而那个时候,不确定她还有没有折回去的决心。

清若甚至想要叫喊起来,试着去驱散心里的恐惧。

然而,她什么都说不出来,木然跟着赤华挪动沉重的步伐。

“这是你第一次到五毒教吧,”赤华看也不看她,顺着密道继续走下去,眉眼间恢复了一贯的戏谑,道,“闵俟的女儿,闵绫。”

毫无预兆地,小女孩不受控制战栗了起来,偏偏身体不知何时被控制住了,只能亦步亦趋跟着赤华一直往前走。

赤华并不急着要对方承认,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而她的乐趣,就是慢慢折磨对方的意志,然后再杀死对方。对于这些事情,她很早就深谙其道,非常了解怎样才能摧毁对方的心。

清若,又或者是闵绫,紧抿着的嘴唇翕动许久才颤抖着张开:“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没有问赤华是怎么知道,无疑赤华的背后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大祭司。原本以为,她将这个秘密掩藏得很好,几乎是付出了她所有的代价,然而她的计谋依旧没有瞒过去。

真是可笑啊,她还在赤华的面前装得天真单纯一无所知,她居然失败得如此彻底!

“从你到拜月教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了,只是没有证据而已。直到旷汐让我放你走的时候,我可以肯定,你一定是闵俟那个下落不明的女儿。”说起大祭司的时候,赤华依旧是忍不住无声嗤笑,他什么时候居然如此心慈手软了,居然保护了宿敌之女这些年,还准备放虎归山。

女人可不都是像弥薇那样天真的傻子,赤华会反咬旷汐一口,不定闵绫亦是如此。

赤华并不想照旷汐的意思办事,但是目光扫过一脸忿然的孩子时,不自禁地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虽然不想要渲染旷汐这些年对这个孩子的关照,赤华也只能照实描述:“当年,我虽然知道闵俟是有家室的,但是无论怎样调查都没法知道具体的地点,我相信只要旷汐想知道,他一定有办法,但是他从未提过,就像从不知道这件事一样。即便是我试探地提起,他也会轻巧地避开,对于你父亲,他倒是有着不同常人的惺惺相惜。”

赤华并没有说错,在记忆里,小时候的闵绫印象里是和平凡的母亲住在平凡的村寨里,每个月父亲会回家看她们一次,平凡地在一起吃饭、生活。父亲每次都会带给她一些新奇的玩意儿,会宠溺地抱着她问她每天的喜乐,母亲则在一旁温柔地笑着。

那个时候的她,从没有想过她的父亲会是五毒教的教主,是半个南疆的统治者,更不会想到命运将会和她开一个多么大的玩笑。

“我唯一见过闵俟一次,是十五年前那次霍乱中,在灵鹫山下,旷汐和闵俟的决斗。”赤华从没有向任何人提过那次决斗的过程,甚至到了现在,她还是不能够理解那两个莫名其妙的男人,“随后,闵俟就失踪了,或者可以说是死了——华冥临死前说的话,想必你也听到了吧。”

和白心联手演的一场戏,只是为了躲在暗处的女孩,只是为了将表象剖开露出血淋淋的现实,宣告一场阴谋的内幕。

不久前在暗夜的森林里听到了真相的闵绫确实震惊了,她这些年来所有对仇恨的认识在一瞬间被颠覆了,她下意识地假装不知道。

闵俟能够当上五毒教教主,华冥有很大的功劳。而且,他也是唯一知道闵俟家室的人,他也不时会来探访闵绫和她的母亲母亲,闵绫叫他华爷爷。她的华爷爷慈祥、善良。

那一日华爷爷来的时候憔悴极了,仿佛是数天不眠不休,整个人瘦了一圈,脸上也不再有慈祥的笑容。而后的变故更不是一个天真的孩子所应该承受的,母亲自杀了,整座村寨也在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她无处可去,生无所恋。

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啊。

想到这里,闵绫睁大了眼睛紧紧咬住下嘴唇,不让一滴眼泪掉下来。那个时候她是个十岁的孩子,而现在,她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

那样小的孩子,在一夜间就失去了双亲,也在一夜之间知道了身世,仇恨的火焰终于是燃烧了她的理智。她虽然是闵俟教主的女儿,但是麟修的追杀剥夺了她借五毒教报仇的希望。

华爷爷说过,这个世界上能够与父亲抗衡的只有一个人——拜月教的旷汐祭司,那个时候起,在她的心中就已经认定了这个杀父仇人,偏执地坚持了这些年。她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央求华爷爷交给她报仇的能力,只要能报仇,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的代价就是从那一天起,她就永远都是十岁了,她再也长不大了。

身体虽然维持在十岁的模样,但并不影响她思想的成长,因此,隐藏在一个十岁孩童身上的其实是饱经沧桑的二十五载。十五年里,她借助这个十岁的身体,成功地躲过了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人的耳目。

赤华没有再回头看过她一眼,冷冷地继续讲述:“我猜想,你没有一刻不想报仇吧——面对着旷汐,居然隐忍了这些年,还真是让人佩服。”

虽然听不出赤华的话是赞赏还是嘲讽,但确实如此,每次看到大祭司的时候,闵绫都会不自觉地低下头,她害怕旷汐会看穿了她的伪装,但是她却还没有能力手刃仇人。所以,她只能忍着,一忍再忍。

五毒教的宣战对她来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她甚至都已经将拜月教出卖,却在现在听到这样的真相。

“麟修确实杀死了闵俟,但是麟修想不到的是闵俟在死之前居然找到了旷汐。听说,他就是从我们现在所走的路逃出去的。当然了,那个时候这还不是一条被废弃的密道,而是……”赤华说到这里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排泄五毒废液的沟渠。”

闵绫心中一紧,那四壁上绿色的物质原来居然会是排污沟沉淀下的废弃物,对于这些东西,她原本该是不陌生的啊。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不就是因为当初为报仇而把自己弄成了药人吗?那样难闻的气味、那样污浊的毒液,她不知道自己在里面浸泡了多久,只感觉到痛,从骨头里蔓延出来的痛。她从心底里想要放弃过,却说不出话,逃不脱禁锢,一如现在这样的挫败感。

不仅仅是这样,这条排泄渠混合了各样的废液,一个活生生的人是怎样从这里逃生,闵绫想不到,赤华也想不到。

“旷汐说,他见到闵俟的时候,几乎看不出那还是个人,就像是腐烂的枯木,仅存最后一口气托付你们孤儿寡母。”赤华想笑却笑不起来,成为拜月教教主的那一刻起,她自己也成孤儿,她能依靠的只有旷汐,但是这般看起来,在旷汐的心中她的地位还比不上一个宿敌闵俟。

她只是旷汐的玩偶,他以前的教主是、弥薇也是,只要听话,她们没有多大区别。

赤华恨恨地想着,蓦然停下转身掐住女孩细嫩的脖颈,忿然道:“你不该碰我的,否则我也没机会在你身上施咒。你知道吗,你最大的错误就是在我面前装可怜,这是我最讨厌你的地方。弱小不是你的错,但是也不是你的挡箭牌,我向来不吃这一套。现如今你知道了真相,去死吧。”

此刻,闵绫身上的咒术已经解开了,但是她还是没有动。因为赤华掐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只要她稍微反抗,赤华便会立刻拧碎她的脖子。

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直到身后袭来一丝细微的风,赤华才缓缓收手回身,道:“别让我再见到你!”

“你快回去吧,我已经将一切都出卖了,五毒教很快就会攻进月宫……”闵绫的话还没说完,赤华早已消失在转角处。

即使知道出口就在眼前了,闵绫却突然想把自己藏在这里,永远不要再被人找到。失声的女孩跌坐在地上,含了泪水的眼睛终于模糊了一切,空荡荡的幽绿色密道里久久回荡着饮泣声。

红莲业火熄灭的时候,四周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即便是焦灼的气味也在早秋的山风里散得无影无踪,裸露的土地上只残存了几株干枯的野草。

红莲相信自己下手稳准狠,绝不会给对方留活口,但人不全是他杀的,特别是将红莲业火用来焚烧尸体,更让他很不高兴。

傅曲只是检查着四周,确定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局势的扭转就在刚才的一刹那,傅曲和红莲配合得很好,虽然这是他们第一次联手。没有人知道傅曲的计划是什么,所以,也不会有人想到他会借红莲之手消灭自己一手栽培的所有力量。

“最危险的人是最信任的人。我教了他们很多,唯独没有教过他们什么才是敌人。”在将周围恢复原貌后,傅曲终于开口说话了,有些惋惜又有些嘲讽。这些不是他的责任,他没有义务将所有的事一一交代,别人的经验永远不是个别的特例,学不会别人的经验就只能自己去体验,这样或许就能够刻骨铭心了。

信任原本就带着与生俱来的风险,相信了,就只能任由摆布。

“所以说,你也不相信了?”虽没有明说,傅曲也知道红莲说的是什么,他们针锋相对却从没有胜负。这样的结果谁会相信?就连他们自己也都不愿意相信。

“你不用问我,既然师傅已经向我们挑明了未来,不如放手搏一搏,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命由天定,事在人为,不做怎么会有结果。”傅曲虽然这样说,却也明白即便是有了结果,那种结果也不一定有人愿意接受。他甚至都不敢肯定自己能否接受。

于是,红莲也不说话了。

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他们都是弈手,却不是帝棋。任他们可以操纵棋盘上风云变换,坐拥山河的最终都是将帅,他们只挂了一个虚名。

如果这就是他们想得到的,不过就是翰墨一笔、书卷一册,付尽了平生岁月;而如果这不是他们想得到的,那他们这一生所作所为又是为了什么。人性是奇怪的,越是想不通的事情越会得到深究。

“看来你都已经打算好了,我们只是被你利用了。”说到“我们”的时候,红莲故意加重了语气,想来,傅曲必定是见过旷汐了,所以现在才能够暴露出自己的意图。红莲虽然不明白旷汐的打算,但是放虎归山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更何况眼前这个人的危险程度并不亚于麟修。

傅曲退开三步,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从袖中抽出一枝含苞的摩诃曼珠沙华,在触及到阳光的一瞬间妖冶地怒放开,也是在片刻间迅速地枯萎下去。

红莲认得出来,那是旷汐的手法,虽然它所表达的意思傅曲并不知道,但是对红莲来说,那是命令。

“既然是大祭司的意思,那你走吧;下一次再让我见到你,你就不会这么幸运了。”红莲接过枯萎的摩诃曼珠沙华,残花在他掌中升起一团红艳的火焰,尽数化为虚无,“我们始终是敌对的,你最别忘了。”

“我不会忘,我只怕我们以后都没有力气再去管这些是是非非。现在,我反而有些怀念当年闵俟和旷汐平分南疆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们每个人都会有一个梦想,凭着自己的努力帮自己的主人去获得权力。只可惜属于他们和我们的时代太短暂,虽然我们在极力辅助,现在决定胜负的却只是旷汐和麟修两个人了,我们或许多余了。”这是参与过两次南疆之劫的人免不了的感慨,无能为力的感觉是他们都倍感疲倦,他们都没有了当年的意气风发,现在能做、想做的都只是尽可能保全自己。

红莲大踏步从傅曲身边走过,漠然抛出最后的搭话:“人生在于得到了什么,而不是失去了什么。如果每个人都像这样无事添愁,即便是旷汐也必输无疑。”

没错,即便旷汐是神,也会有他乏术的时候。红莲要做的就是这些,弈棋不会自己移动,棋手要做的就是移动,如果没有明白其中的道理,再多的谋划也是无用。

抛开以往的光环,每一局棋都是一个新的开始,不明白的人怎么能够全身心投入。每一场明争暗斗都会有胜负,没有人会常胜,更没有人会常负,七分的努力之外,还会有三分的运气,因此,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会知道结果的。

身上背着阴测测的头骨,红莲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傅曲眼中。虽然是师兄弟,他们从没有客套过,哪怕知道从今往后鲜有再见的机会,对他们而言,谁最先感情用事谁就会从此失去骄傲。

仅存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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